三伏天

三伏天，晌午的日头正毒。

矮五一头大汗从派出所回来，刚进门，媳妇就问：“矮五，牛呢？咱家的牛呢？”

矮五舀一瓢水，“咕咚咕咚”灌下去，抬手抹抹嘴巴说：“在派出所里。”

“你咋不牵回来？”

矮五说：“派出所说要开个庆功会，要我开会那天再去牵。听说县公安局要来，各乡派出所要来，电视台也要来……”

媳妇不高兴了，耷拉着脸说：“不就追回头牛吗？这也是他们份內的事儿，还开啥庆功会？派出所真能扯淡！”

矮五把瓢往缸里一丟，“啪”地溅起一串水花。矮五说：“说啥话呢？咱家的牛丢了好几天找不到，要不是人家派出所帮忙，骨头都熬油了。人家开个庆功会，一来给派出所壮壮脸儿，二来给那些不干正事的人敲敲警钟，有啥不好？”

媳妇又说：“庆功会啥时开？”

矮五摇摇头：“这倒没说，好像要等县公安局的消息。不过，派出所留了咱家的电话，说啥时开会就通知我……我就不下地了，在家等电话哩。”

“那你等吧。”

矮五挪来下房那把木头椅子，搁到家里的电话旁，往上面一坐，一心一意等起电话来。

两天过去了，电话没响；六天过去了，电话哑着。矮五坐不住了，瞅着电话自言自语说：“日怪，这电话咋就不响呢？”

这天中午，正在烧饭的媳妇突然问矮五：“矮五，你那天去派出所认牛，见没见派出所的人割草？”

“割草？”矮五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挠挠头说，“你这话不靠谱，派出所的人割啥草啊？”

媳妇说：“你猪脑子啊，咱家的牛又不是拖拉机，哪顿不吃草？”

经媳妇这么一说，矮五慌了。是啊，都七八天了，牛吃啥呢？他家的那头牛嘴刁，吃草也是挑三拣四的，媳妇说那是他给惯下的臭毛病。那天，矮五去派出认牛的时候看到了，他家的牛就拴在派出所后面的大院里，里面空荡荡的，别说是草，连根鸟毛都没有。矮五说：“不行，我得去看看。”

于是，矮五午饭也没吃，拎把镰刀就出了门。

出村不远，迎面碰上了村主任。村主任站下，抹把头上的汗说：“矮五，这热死人的天，你拎把镰刀干啥去？”

矮五说：“我家的牛在派出所七八天了，不知吃得啥，也不知吃饱吃不饱，我得割捆青草去喂喂。”

村主任从腰里拽出一根牛缰绳说：“矮五，你不用去了，我刚从派出所回来，你家的牛前天晚上就死了……你看，我给你带回来牛缰绳。”

矮五傻了眼，两腿一软，蹲在地上。

村主任说：“矮五，你没事吧？”

矮五呜呜哭出声来：“牛啊，我的牛啊……”

“哭哭，瞧你那熊样，你哭丧啊你！”村主任骂。

矮五不哭了，抹把泪从地上挪起来。

村主任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哗哗”甩两下，说：“这是派出所赔给你的牛钱，三千块哩！就你家那头烂蹄子牛，两千块都没人要，多亏这是公家的事儿……矮五，你就偷着乐吧！”

矮五却乐不起来，接了钱，蔫蔫地往家走。

三伏天，头顶的日头正毒……

原载《天池小小说》2013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