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车祸

一大早，乡下大姐给我打来电话说：“兄弟，快回来一趟吧，咱爹出车祸啦！”我的头“嗡”地大了，手抖得握不住电话。平静了一下，我对大姐说：“大姐，慢慢说，咱爹到底怎么啦？”大姐说：“昨天下午，咱爹骑车到地里看庄稼，回来时，被村里老周家二儿子开的四轮车轧断了一条腿……”我说：“好，我马上回去！”

挂了电话，我打车直奔镇医院。等我看到父亲时，父亲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脸色煞白，腿上打着石膏。

父亲睡了。我看看四周，除了母亲、大姐和弟弟外，没见到老周家一个人。我不由得火冒三丈：“老周家的人呢？死光了？咋一个不露面？”

母亲看看父亲，又看看我，压低声音说：“老周他来过了，送来五千块钱……你爹只收了一千块，说地里活忙，就打发人家回去了。”

我说：“凭啥呀？车祸是他们弄的，所有的费用都应该由他们来出！”

父亲醒了，冲我摆摆手说：“这件事说起来我也有责任。都怪我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才倒在人家车轮下的……”

我不理会父亲，瞪着弟弟说：“爹糊涂，你也糊涂吗？为啥不报警？”

弟弟小声嘟囔：“我想报，爹不让。”

“这件事就不要再吵吵了，到此为止吧。”父亲说，“医生说了，我的腿能接上，大不了走路有点跛……爹老了，跛不跛的也没啥关系的。”

父亲的脾气我知道，他决定了的事儿谁也更改不了。可我心里堵得慌，这事就这么结了，我不甘心啊。

父亲有意岔开话题问我：“你们在城里的生意还好吗？”我点点头：“好，就是有点苦，起早贪黑的。”父亲说：“不吃苦哪来的钱赚？爹知道，你们两口子在城里也不容易，孩子上学也费钱。这里有你娘他们呢，你那边忙就回去吧。等爹出院时你再来。”

我呆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匆匆返回城里。

父亲出院那天，我早早打车赶到镇医院。回村的路不好走，父亲的腿刚好，怕颠簸，我准备让他坐出租车回家。办好出院手续，我们正帮父亲收拾东西，病房的门开了，进来的是老周。父亲喜上眉梢，笑眯眯地说：“老周，你咋来啦？”

老周说：“听说你今天出院，我担心坐别的车路上颠簸，就赶了牛车来接你。”

我斜一眼老周，嘴一撇说：“你们可真会来事儿。”

“说啥呢？”父亲瞪我一眼，一脸的不快，“你回城吧。牛车好，牛车稳当……爹就坐你周叔的牛车回去。”

一天，父亲突然打来电话，喜滋滋地告诉我说，老周家昨天托媒人上门，要把他们家的女儿嫁给我弟弟。我一听，自然高兴。老周家的女儿我知道，跟弟弟是很般配的一对儿。再说，弟弟也老大不小了，是该成个家了。只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老周家会主动上门来提亲。

弟弟结婚的那天，父亲特别高兴，跛着一条腿挨着桌子给客人们敬酒。

等客人们散去，父亲把我叫到东厢房。桌上摆着半瓶酒两盘菜。父亲说：“咱爷俩好些日子没在一起了，趁这个机会，咱喝它几杯，说说心里话。”

我说：“你的腿刚好，少喝点吧。”

父亲嘿嘿一笑说：“今天爹高兴，就几杯。”

我倒满两杯酒，一杯给父亲。父亲抿一口酒，看着我说：“这人啊，还是把眼光放长远点好，啥事都别做得太绝了……”

我一愣。父亲又说：“你看，咱当初要是跟老周家闹掰了，你弟弟能娶到这么漂亮能干的媳妇吗？”

我一时语塞，忙端起酒杯说：“爹，儿子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