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斗地主

凌晨两点，郭团结发来短信：张康，借我三十万，两个月后还你。我正睡得朦朦胧胧，扫了短信一眼，接着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中午时分，驴脸打电话说金融局的侯局长找他吃饭，让我一起去作陪，饭后正好三人斗地主。驴脸是我来武汉后认识的朋友，算是生意场上较好的朋友了，此人一张长脸，按赵本山小品中的说法那叫“鞋拔子脸”，满口龅牙，其丑无比，在武汉的生意圈里，大家都唤他“驴脸”。

现在流行互联网金融，驴脸也借势搞了互联网金融服务公司，但国家把互联网金融牌照控制的很严格，没有相当硬的关系一般拿不到。驴脸为了拿到牌照，一天到晚陪着政府官员吃饭打扑克，说是打扑克，就是给这些管事的人物送钱的。我对驴脸说这样的扑克不打也罢，去了也是送钱，少则五六千，多则几万，好牌不敢出、有炸不敢炸，就像太监逛窑子，自己射不出来，看别人高朝此起彼伏，你以为很好玩吗？驴脸说这不是为了生意嘛，来吧，来吧，输多少都算我的。

眼看十二点了，我开车出门，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是孙倩，我老婆。结婚七年了，她在北京做全职太太，我在武汉做职业经理人，现在正是“七年之痒”的冷战期，俩人一说话就吵架，“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就不知道主动给我打个吗？你不想我还不想儿子吗？”这是孙倩以儿子为借口查我的岗，我知道孙倩的小心思，安抚了几句以开车为借口挂了电话。

我想到凌晨郭团结的那条短信，郭团结是我们班最早发财的，拿现在的话说，那时的他可是彻头彻尾的土豪。零五年他辞去公务员的工作到北京发展时还一无所有，一度靠我的救济才能生活。后来这家伙当了北京某地产老板的上门女婿，摇身一变成了身价数亿的土豪，从此这家伙便开始了无所事事的败家生活，天天开着他老丈人的那辆奥迪A8，以吃瞟赌为业。那时候的A8还不像现在这样烂大街，开在大街上也是响当当的拉风人物，看见漂亮的姑娘，只要按按喇叭，那姑娘一准的二话不说就往车里钻。零五年到一五年，这十年中国经济快速发展的腾飞期，亿万富豪的数量就如夏天垃圾箱边的苍蝇，踹一脚飞起一大片。郭团结在外面吃喝瞟赌，还大肆贪污老丈人公司的财产，老丈人忍无可忍地将他扫地出门，但郭团结和土豪地产资本家的富豪千金离婚时，老丈人还是念及他那肥头大耳的闺女睡了郭团结好几年的份上，给了郭团结几千万的分手费，算是对郭团结的青春补偿吧。

我把电话打过去，说土豪，你发烧了吧？你亿万富豪，还找我借钱？

郭团结叹了一口气，说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了，我不瞒你了，自从跟前妻离婚后，这些年我狂赌滥瞟，基金也赔，股票跌的只剩一层皮，期货赔的只剩下渣，还有巩丽丽那个滥货，只睡了两晚上，一口气拿走了我二百万，现在我可真是弹尽粮绝、山穷水尽了。

我在大脑中飞快的想象了一下郭团结和巩丽丽结合的情形，五大三粗、大腹便便的郭团结伏在娇小玲珑的巩丽丽身上做俯卧撑的景象仿佛映在我的挡风玻璃上，我哑然笑了，我计算了一下，凭郭团结的战斗力，一晚上最多也就是二十分钟的战斗力，四十分钟收费二百万，每分钟赚五万块，估计全中国最贵的职业经理人也没有这价格，要不现在的女孩子都梦想当明星呢？

我说你也真够混蛋的，好不容易靠嫁进豪门陪睡赚了两个钱，不是丢在女人的内裤里，就是扔到了赌桌上。郭团结唉声叹气。我也跟他哭穷，说我就是个小经理，生活也不宽裕，再加上刚在北京换了大房子，上有四个老人，老婆不工作，下面还有嗷嗷待哺的儿子。郭团结干笑了几声，说好了张康，知道你困难，我跟你开玩笑的，说完悄无声息的挂了电话。

我在职场也混了十年多了，不怕帮人办事，就怕借钱。越是熟人越不借钱，借给他他不还怎么办？开口要吧，是个面子问题，不开口要吧，总是个心病。郭团结这样的败家子，估计这辈子再也难翻身了，他刚到北京时，我没有少接济他，为了借钱给他，还跟老婆吵过架。可他就是扶不起的阿斗，本来找了个好老婆，虽然老婆长得有点对不起观众，可人家有钱，可这厮站在人家的屋檐下，还揭人家房上瓦，不被人家扫地出门才怪呢。

赶到听月楼时十二点半多了，驴脸正在和侯局长密探，我以前跟这个局长吃过两次饭。见我姗姗来迟，驴脸的脸拉的更长了，抱怨道娘个腿的张康，你太拿自己当回事了吧？叫你来吃饭还拿起架子了？

我说堵车堵得一塌糊涂啊，刚才路过青年路，一辆奇瑞把一辆玛莎拉蒂撞的稀巴烂，围观群众围了好几圈，等了半个小时才过来。我在职场这些年养成了随口说瞎话的习惯，编故事就跟喘气一样从容。侯局长很好奇的样子，问我是什么奇瑞车，能把玛莎拉蒂撞烂了？驴脸赶紧转移话题，说赶快吃饭，转身吩咐服务员：“茅台茅台！快点上，龙虾呢？有雪茄吗？一起上。”

三个人吃了小五千，还是打折后，要不就说现在企业的招待费用高呢。饭后到了酒店的一个豪华客房，好茶泡上，扑克牌摆上，侯局长点上一根雪茄，一副一方之霸的派头，说娱乐为主，别打得太大了，就一二百吧，别违反政策。我暗暗叫苦，这他娘的还不大啊：一百起底，一局翻个四五倍都稀松平常，几小时就是三四万的流水。我身上只有两万，肯定是不够输的，如果桌面上借钱又很丢面子，就溜到厕所打电话让助理安然给我送点钱过来，安然是我的助理。

手气差，打了七八局，就赢了一局，还是小赢。这侯局长手气真是好，净出炸弹。我心里没底了，转眼就输了一万多，我着急，又上了一遍厕所，问安然怎么还不到，安然说路得一步步的走不是吗？你在外面花天酒地的花钱还有理啊？我急得乱跳，我的姑奶奶，你快点走不行吗？堵车啊，我的总裁大人，过去这一段，几分钟就到了。我无可奈何，洗洗手后控按了一下马桶，慢慢吞吞地走出来。

这时我看到牌桌上多了一个妙龄女郎，身材前凸后翘，长发飘逸，唇红齿白，肌肤凝白水嫰。女郎自己介绍说，我是莉莉，这里的公关经理。我和侯局长对视一笑，都是明白人，心暗暗骂道，牌桌上放不了炸弹，待会去放个炮仗也可以啊。

莉莉倒勤快，倒茶又是点烟，点燃后直接塞进了侯局长的嘴里，嗲声嗲气地问道：“侯哥，你不会嫌我脏吧？”侯局长激动的满脸通红，说话声都颤抖了，“不会不会，侯哥自己也脏。”三个人哈哈大笑。我看到自从莉莉坐到侯局长身边后，这局长摸牌的手都颤巍巍的，我想这侯局长年过半百了，心脏还不好，别激动的心脏病复发了。这些年的新闻上没有少报道人民公仆是殉职在酒桌上的例子。

莉莉突然尖叫一声：“哎呀，这不是什么什么公司的CEO嘛，我在电视上见过你。”我说是吗？我们是上流社会，轻易不出来应酬，今天被逼无奈，才陪这些小混混们玩玩。我公司跟电视合作了一个《职场360》的节目，我偶尔作为嘉宾点评一下选手，也算当地一个小有名气的公众人物。

桌上有了尤物，我也时来运转了，接二连三赢了好几局。莉莉也是做着明星梦的浅薄姑娘，不停让我把电视台的熟人介绍给她，我也借势吹牛，“制片人，导演，台长，都认识，熟着呢，经常一起吃饭，刘芸，主持人你认识吧？我学妹。”莉莉看我的眼神像是眼睛里要滴出血来，一个个的问题接连不断。这时侯局长不乐意了，打牌就打牌，娱乐圈的事儿你们私下聊，莉莉这才讪讪的住了嘴，冲我努努嘴，但是时不时的冲我眼波流转，暗送秋波。我瞅瞅莉莉前面的两坨肉，心火燃燃。

手气越来越好，这一把牌我除了王炸外还有两个炸，我一开始就劈头盖脸的打出去两个炸，驴脸也针锋相对地打出去两个炸，这时桌面上已经翻到了256倍，侯局长也杀红了眼，接着来了一个炸，翻到了512倍。我看侯局长手里仅有几张牌了，我再不拦住他，他就要赢了。512倍啊，输了就赔10万多，后来我又想算了吧，谁让这打的是业务牌呢，让他赢算了。

这时我的手机短信来了，是方琼来的：“张康，集团公司决定，下月起你调任北京工作，具体工作内容还没有还没有安排，这个月尽快做好武汉分公司的工作交接工作，下月速回北京。”

这消息来的真是时候啊，看着对面的莉莉，她正冲我甜腻的笑，我眼红了，他妈的，老子马上要离开这鬼地方了，老子不陪你们玩了，一个王炸甩出去，2048倍，“赢了，给钱吧，每人二十万，零头不要了。”

驴脸的脸都绿了，马蛋的，张康你没有病吧，我说娱乐为主，别伤了和气，拿钱拿钱。侯局长的手哆嗦的厉害，这侯局长一股子小家子气，二十万就吓的蒙圈了，结结巴巴地说：“张总，这，这，今天我带着的钱也不够，你看，我这，给，给你打个借条可以不？”

驴脸怒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从口袋里掏出支票本，刷刷刷签了字，丢到我脸上，大声呵斥：“给老子滚球的。”

四十万拿到手，我跟驴脸彻底闹翻了。我临走时丢给莉莉一张名片，“想认识电视的领导给我打电话，我随时帮你引荐。”

正是武汉的七月，车内入蒸笼一般，趁着等红绿灯时间，我给安然电话，“不用来了，回去交接工作，打包行李，我们回北京。”安然没有反应过来，钱还送不送？

行车路过武大门口，看着稀稀散散的离校毕业生，这一幕多像我毕业时的场景，依稀记得我毕业的那一年是零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