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姚小祝抱住自己,祁墨正咽下方才从路边买来的最后一颗糖葫芦,唇色被冰糖染得红而晶亮 “正常。“
姚小祝往祁墨腰间一瞥,那个酷似百宝锦囊的储物袋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他还没来得及问 就听见她道:
“如果一会儿我出了什么事,你马上投降。
姚小祝:“我还以为我应该不离不弃。
“你来自东洲世家,他们不敢轻易动你,更何况咱们两个人,硬拼是不行的,如果我被抓进去,还 得靠你当卧底。”
“其实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塔楼地下,由主持筛选过的来自三洲各地的奇珍异物在此处唱价,祁墨戴着面具混在人群里,对 符纸人传音道:“师父,你知道仙盟的盟主是谁吗?”
“不知道。”
回答的倒是干脆 “世界上知道这个答案的不超过三个,仙盟盟主,自诞生那—刻起,几乎没有露过面。“
不超过三个,祁墨在心里唏嘘,那还叫什么盟主啊
目前上场的拍品在祁墨看来都平平无奇,五号拍品甚至是一颗来自《洲的石榴,只不过被主持叫 成了“琉璃仙果”,不少人为此竞价,—度飙到离谱的价位
两个从《洲出来的穿越者在底下窃窃又啧啧,楼君弦道:“此乃认知隔阂,《洲占据地灵脉优 势,孤儿东洲人一贯以为《洲的一花一草都不平凡可延年益寿,增进修为,治疗顽疾.
祁墨对姚小祝道:“这就是滤镜。”
台下一些散修对这些贵族富家的狂热行为已见怪不怪,看着一个接一个的花鸟虫鱼被搬上拍卖 台,场内氛围持续走高,却也有一些人快打哈欠了
这就是各界名流大能都要限额才能参与的盛会?祁墨有些模糊地想,这时耳边冒出一片小小的纸 人头,轻声道:
“快看。
展览台上放着一本破破烂烂的书,没有封皮,只剩下一些零散的书页。周围不知何时安静了下 来,偌大的地下会场,唯有主持昂扬的声音:“此乃黑海边境捡拾,寄居着强大的神魂力量,由于来 历不明,所以功效未知。”方才还热情的场面一度冷却下来
功效,多么实用的两个字,东洲贵族大多为此而来。但除了他们,还有一些人,正是为了功效以 外的东西而来。
“五百。“
有人举牌。
“—万。”
二楼包间传出一道清冽嗓音,姚小祝觉得那有些耳熟,微微侧头看去,果不其然,端坐在流苏帘 背后的身影,不是孟轻花和上官河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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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刻把脸转回来,全然忘记自己已经易了容。
对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碎片来说,一万已经是天价,姚小祝百无聊赖地玩着手里的刚刚买来的核 桃,忽然耳边乍响起:“两万!“
他抖了一下,核桃差点掉地上,猛地转头怒视祁墨:“你干什么!”
赌场赚的钱本来就有限,如果想要竞拍最后一件“钥匙”,这点钱尚且吃力,怎么还能用在别的 地方?
祁墨固执地举着身份牌:“两万。
二楼包间,孟轻花皱了皱眉,正要举牌再开口,上官河压下她的手腕:“师妹,任性一次可以 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
她不情不愿地收回了手。
无人竟价,一锤定音,“恭喜来自《洲查家村王小二获得黑海碎片!” 孟轻花用力地打了个喷咦。 “师妹? “没事,”她揉了揉酸酸的鼻子,“那个人刚刚说什么?查家村?《洲有这个地方吗?“
百奇会的东西都是当场交易,祁墨付了钱之后捧回碎片,用传音呼唤道:“师父,我觉得 “暂时不要用传音。”
祁墨:?
太阳从西边射出来了,她怎么从这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丝的波动
“接下来这件拍品,是昨天由一位匿名的少侠提供,因为过于特殊,所以起拍价— 主持声如洪钟:”十万!”全场哗然,百奇会所有拍品都是未知,越是高昂的价格,对于这里的观众来说反倒越好。无数金 亮的目光紧紧锁在台上那一方红布,随着红布呼啦一声被掀开,所有人眼前一晃
姚小祝眼前一黑。
“噗——
上官河一口茶喷出来,孟轻花冷汗渗下,两人一同注视着正中央出现的物件,皆是不敢置信 主持激情昂扬:“——长庚阁出品神剑:抵君喉!”
仿佛—柄巨锤当头砸下,会场内顿时火花四溅,掀起滔天巨浪:“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那 可是长庚阁!东洲没听说过么?年年都有挑战者,百年也难出一剑!”“那把剑的材料是黑铁,现今 世上,估计已经没有第二把了。
“那岂不是独一无二?”“天下无双?”
不一定所有人都知道抵君喉和长庚阁,他们只需要知道这把剑的价值就足够了
“你昨天支开我就是为了干这事?”
姚小祝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祁墨,毅然决然往旁边撤远了一步,“我可是当着简兄的面选择 了你,不会等下就被你给卖了吧。”
剑灵和剑主契约羁绊之深,这女人也能说不要就不要,同作为穿越者,姚小祝可能真的不太了解 祁墨。话又说回来,作为穿越者,这个世界又有谁真正了解她?
姚小祝看向祁墨,这厮的手蠢蠢欲动,竟然还打算竞价
“十五万。”
二楼西边包间传出婢女悠扬的喊声,祁墨的手放下了,好像又有点不甘心,刚准备再次举牌叫 价,人群里蓦地响起:“二十万。
底下的人群已经骚动不止
“此剑中蕴有百年剑灵,通人性,赤胆忠心,而且拥有强大的灵力,不信诸位请看。“
主持用手叩了叩剑身,清脆延绵的铮鸣钻进每一个人的耳朵,下一秒,剑身上光芒大盛,一道半 透明的灵体不情不原钻了出来,于半空扭动几下,化成了人形。
姚小祝听见自己下巴掉在地上的声音
“你,你,你你……”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祁墨,竟然压榨自己的剑灵做这种事,这是何其,何其 残忍的一个人!
简直毫无人性 “怎么了,”祁墨摊手,“我觉得很帅啊。”确实帅。
完全照着漫画本里的美少年模版捏的,长发晶眸,翘挺的睫毛,光是飘在那里,就把全场人震的 说不出话。
但祁墨很了解,正是因为了解,所以她才要这样做,毕竟有句如雷贯耳的俗话说得好——
美貌是第一生产力
“二十二万!”“二十五万! “三十万!”
竞价愈发激烈,祁墨口袋里的纸片人捂额,姚小祝则是一脸世界末日的表情 这时平地一声响:
一百万!
声音来自二楼包间的婢女,至少在开光期以上,喊话用了灵力,要时就镇住了场面。 看清那婢女所在位置的方向,底下人噤声,于是祁墨戳了戳口袋里的纸片人:“师父。”
“那是北宫小姐所在的位置。”被翟的没办法,纸片人再次传音,“北宫席,就是你昨天救的那 个人。”
祁墨记得,天商府现役执刑司掌。
拆分一下这个词,也可以用另一个表述代替 刽子手。
她要抵君喉做什么?
“师父,我想问一个问题。
“讲。
“您现在的状态和清泓学院的欧阳夫子相比,打起来的话,哪个更有胜算?” 符纸人的脑袋从口袋探出,淡声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祁墨:“我看见欧阳夫子了。“
孟轻花果然将自己的行踪上报给了仙盟,只是没想到动作竟然这么快,而且不是普通人,是学院 里的道长。
欧阳夫子穿着极其简易的单衣,缓缓举牌:“—百一十万。”
祁墨低头:“是冲着咱们来的。“
纸片人:“是冲着你。”
...
此时此刻,二楼西包间内,北宫席慢条斯理擦着冒血的指尖,周围侍从拿着木桶抹布匆匆忙忙将 一桌的碎瓷片和烫茶水收拾下去,婢女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正中央坐着的主的表情,再次放声:“一百
二十万!欧阳夫子面容紧绷,没有想到东洲也有人对抵君喉如此执着 提供这把剑的是谁不言而喻,对方主动露出尾巴,就算不拍下这把剑,她也在劫难逃
“—百四十万。
另一边,一个陌生的女音响起,姚小祝看着祁墨一脸镇定地举牌,眼睛都快瞪出血丝了。 北宫席忽然笑了一下。
那笑极冷,婢女迟疑了一下,还是缓声道:“席小姐,这剑到底是 “不该问的少问。”
一句话,让婢女噤了声。北宫席指了指牌子,婢女举起来喊道:“两百万!“
祁墨继续举牌:“两百六十万。
姚小祝:??
“够了!
姚小祝忍不住出声,伸手拉住祁墨的衣袖,低声斥道:“见好就收吧!”
所有人默默围观这一博弈现场
“听闻北宫小姐对剑尤其感兴趣,这些年无数,看来是正中她的下怀了。”“席小姐看上的 东西有谁敢争?”“也不知道是哪个不识好歹的。”
“三百万。”
祁墨:“三百一十万。
姚小祝:
该怎么骂醒这个女人?
剑很好,但对于普通人而言,也就止于一把好剑了。
真正理解其中价值的无非修士,但修士中腰缠万贯者少之少,也就是北宫席这种权势财富兼并 的人,有气魄把价格抬到这种程度
机会难得,祁墨的赌徒心理一旦发作,就是脱了缰的马
还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意料之内的,包间的方向沉默下来,姚小祝心里暗骂活该,本来赚两百万多好,现在无痛白丢二 百五。
要不说这个女人二百五呢“四百万。”婢女又喊
周围响起无数倒吸凉气的声音。
四百万,已经远远超出了这把剑的预估价值,就是拍下最后一件“钥匙”,恐怕也就是这个价 了。
姚小祝瞳孔地震,蓦地仰起头,被祁墨一把摁了回来,他立刻手忙脚乱地去捂祁墨的嘴,又被一 把打开,趁着两个人在这你拉我扯的时候,主持已经一锤定音:
“恭喜天商府席小姐,获抵君喉神剑一柄!”
“小姐。“
婢女躬身,语气微颤,“这样一来,恐怕‘钥匙就”
北宫席却异常平静:“没有钥匙了。”
.小姐?“
她的表情一如既往,无人察觉到,那对眉尖病态似的抖了几下,又恢复正常 “我只是拿回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剑灵显形需要耗费巨量灵力,终于没精打采缩回剑里,姚小祝还没有从祁墨把自己的剑卖了和卖 了四百万的双重打击下回神,就瞥见不远处一位身量极好的婢女款款走来,冲着祁墨行了个礼:“姑 娘,我家小姐有请。“
姚小祝认得这身衣裳,是方才那个喊价四百万的婢女,来自二楼西边的包间
“那不是席小姐的婢女吗,这个人是何方神圣?”“看不清,长什么样啊?”“还是别问 了..
姚小祝则是一脸紧绷。 什么时候认识的? 昨天支开他以后,祁墨到底去干什么了?
姚小祝跟着抬步,婢女又转了个方向,不卑不亢:“我家小姐说了,只请这位姑娘。“
祁墨跟着婢女走远,留下姚小祝捧着符纸人,满脸的问号 就走了?
他看向符纸人,小心翼翼。 “宗主,她好像又把你给丢下了。”
帘子顶端设有灵力屏障,用以阻隔神识试探。包间内部香气袭人,一盆兰花在角落幽幽开放,北 宫席斜斜靠在椅子上,看见祁墨,她坐起来,笑道:“方才我就说有些眼熟,一看,果然是你。”“我才要多谢小姐。”
祁墨的套话说的是一日比一日熟练,自如地找了张椅子坐下,“这地方,可比在下面舒坦多 了。”
北宫席托着下巴:“姑娘好像一点都不担心,方才走上来的过程中,下面那些人,可是一直都看 着你呢。“
这些包间里坐的是谁,所有人心里门清,祁墨如今还戴着面具,同昨日见北宫席一样微调了五 官,所以在外人看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陌生女子被公然请上座,很难不多想
祁墨不在意地笑了笑
桌上只有几个杯子,空气中却飘着茶香,她轻轻把玩着自己的食指,状似无意道:“没想到席小 姐也是爱剑之人。”
“也?
北宫席默契地察觉到了话语中刻意的漏洞。
“那你可能误会了,我并不善剑。”令人意外的是,北宫席如此说道,“我在东洲学了许多武 器,教我习武的大师说,我天赋很好,却唯独不适合学剑。
祁墨做出一副似有所思的模样。
其实不难猜,她昨天用抵君喉出手,今天抵君喉摆在台上,可北宫席丝毫没有认出来的样子,足 以见得,她对剑的了解并不深刻。
北宫席往后靠去,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大概是回忆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她极少在外人面前 表现的这般松弛,可能是因为空间密闭,也可能是因为,她总是在面前这个女孩身上嗅出一丝熟悉的 味道。“你也是为了钥匙来的,对吧?”
这不可置否 来到这的每一个人,多多少少都是为此而来
后面的环节就进行的很快了,潮起又潮落,一件件拍品流水一样经过,终于,最后一块蒙着红布 的巨型方物搬上来时,全场陷入了无人般的阒寂。
祁墨不动声色皱了下眉
另一边,姚小祝借着人群的遮掩,鬼鬼祟祟绕到欧阳夫子老头的身后,这个角度看台上更清晰, 那块红布之下,就是东洲乃至整个大陆,最后一片“钥匙。
按照他目前得知的情报,钥匙的载体只能是人
——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背后忽然涌起一阵不祥的凉意,欧阳夫子蓦地转头,却只看见一张瘳人的丑脸,立刻把视线移 开,重新冷静地注视台上“方才的剑灵,诸位已经很感兴趣,但灵体毕竟是灵体,远远不如真人的有趣,请看——!” 红布猛地掀开,率先入眼的,是大片雪白的肌肤。
欧阳夫子蓦地捏紧木杖!
“通拢”一声,是姚小祝,他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平地摔了一跤,此刻正狼狈地四肢并用从地上 爬起来。
红布之下是一个金丝笼,而笼中人,年方十六,眼睛被黑布蒙住,手脚被捆,只穿着一件半透明 的白色单衣,露出完美弧度的雪色肌肤
孟轻花“咦”了一声,转头向上官河:“师兄,你觉不觉得有些眼熟?”
上官河抚着下巴:“秘境里见过?他好像叫
两人视线对上,同时脱口而出:“纪焦!“
“姑娘。”
北宫席看着祁墨用颤抖的手拿起空茶杯状似要喝的模样,善良道:“你想喝茶了?” 新的茶具茶水还是上来了,祁墨一言不发地盯着红布之下的身影,心想老天爷怎么会这样 一个接一个的,谁允许剧情这样写的?
掌心的镇元阵再次发烫,纪焦的身上,确实散发着一股前所未有的,令她心悸的气息
2
会场大门忽然大开,无数身穿道袍的修士鱼贯而入,迅速将这里团团包围起来,紧接着一道嗓音 响起:“诸位,不好意思,此地被仙盟接管了。
姚小祝猛地转头,下意识把符纸人塞进口袋,却见来人身量近七尺,手腕有纹身,一袭红缎暗金 描边锦衣裹住满身雪白腻肉,耳垂各有五道细小金环,只是站在那,就震慑住了所有人
白否抬手,没动用灵力,嗓音却如雷击贯耳:“不打扰诸位雅兴,仙盟需求,只是要找两个 人。”
两个人? 此话一出,心思暗流涌动。
如果是一个人那还好说,无非就是台上正在被拍卖的“钥匙”,毕竟全天下的钥匙都在监管在《 洲的地下室。但如果是两个人..
“听说前段日子,《《洲有一枚“钼匙 带着人质逃跑了。”
北宫席看着底下的突发情况,表情有些放空,松弛的就像一个出来赏玩的大小姐,“仙盟出现在 这里,也就是说…
“那个逃跑的“钥匙”,现在就在这里。 她看向祁墨:“这不是很有意思吗?”
她抬起屁股坐的离祁墨近了一些,两个人贴的很近,一同注视着一楼骚动的人群,北宫席声音放 轻:
“要不我们一起猜猜,她藏在哪里?“
祁墨笑了,“我知道你说的“钥匙,不就是—楼被拍卖的那个?如果想要,以您的财力,我定 然是争抢不过的….
尖锐的直觉刺痛神经,耳边响起锋利铮鸣,祁墨话还没说完便迅速侧身,可惜晚了毫秒,飞镖撕 裂半只右耳,“铮”的一声没入墙面!
祁墨皱眉,还想继续演—演:“这是…
—“她就在这里啊。”北宫席笑得灿烂。
.
什么时候露馅的
局势瞬变,祁墨抬腿就跑,北宫席凌空飞身,躯体柔软到一个异常的弧度,脚尖触到祁墨腹部 爆发出强大的轰击力,祁墨如掉向地面的苹果一样砸进墙里,地面微微宣抖。。
“他说他在仙盟收了个徒弟,这么些年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值得他这样青睐。” 剧痛在身体内蔓延,她甚至无暇顾及北宫席的那句“青睐”,无力地从墙面摔到地上,捂着嘴巴 狂咳。
血从指缝中漏下来,一滴一滴。 北宫席眯了眯眼,终于露出了一个堪称愉快的表情:“原来,也不过如此。
“你很蠢,祁墨,”北宫席缓步靠近,大力握住她的下巴,几乎要捏碎骨头,“你是觉得你从仙 盟带走天篆哥哥的消息不够轰动,还是以为,我认不出我的东西?”
祁墨看着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灵力缓慢修复内脏被踹出的裂口,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在她听 来都如此疯狂:“你……说…什么...?”
“抵君喉。”
北宫席蓦地靠近,牙齿随着说出的话咯吱作响,“那本应该是属于我的东西,你个小愉。就像是触发了剧情节点,一瞬间,大段的记忆涌入祁墨脑海: 玄虚山上她偷听到的声音,天商府的女孩,亲昵的称呼.. 祁墨的记忆经由王小二的理解,她迅速地总结出了当下剧情的核心:
这个叫北宫席的女孩,应该就是楼君弦在天商府结下的孽缘
天商府和仙盟各自作为凡人、修士两方总领部门,这其中的连接点,就是天篆楼君弦。
凡人需要一个信仰,仙盟需要一个天才,于是楼君弦作为两者合作交易的成果,在十五岁那年踏 进了天商府的大门,又在短短二十年后回到仙盟,成为玄虚山宗主,祁墨的师父
凡人信奉人皇的神话,神话需要一个投射的载体,于是天篆诞生了。
一个人造的神会经历什么,话本里的故事早已三番四覆,因为说出的每一句话等同天启,所以沉 默寡言是常态;因为每一个举动都会掀起蝴蝶效应,所以不闻不问;因为不管什么态度都无法满足每 一个人,所以干脆没有态度
身份是被给予的,地位是人造的,就连徒弟也是别人计划中的一部分
这些他都不在意吧
所以这么些年原主遭遇的痛苦,他不参与,却也不阻止,只是作壁上观,旁观亦是帮凶。
怪她太自以为是,竟然真的以为自己这一点小聪明,可以和同联手的天商府和仙盟作对
“白否就在下面,”祁墨的气断断续续,看了一眼流苏帘上的灵力屏障,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 “不打算把我交出去?”
“仙盟的人都是—群只知道利益的蚂蚁,如果没有他们,你也不会成为楼哥哥的徒弟。 北宫席逼近一寸:“你以为我会再给你一次机会吗?
“我没有想到你蠢到这种地步,竟然真的乖乖把剑送了上来。“北宫席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抬手 示意婢女:“拿过来,我要亲自和这位剑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姚小祝瞥向二楼的包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强烈的不安感萦绕心头。他的眼珠忽然一转,毫无 预兆冲破人群跑到笼子前,大声喊道:“祁墨跑了!”
视线聚焦,姚小祝脸上拙劣的易容渐渐褪去,沸腾的声讨愈演愈烈,姚小祝高声,指着不远处的 幕布::“我一直被她挟持,刚网她往那边跑了!”
灵力屏障不隔外音,因此姚小祝每一个字都清晰落入祁墨的耳朵 演得太刻意了,但是祁墨也来不及吐槽
包间旁边有一个小小的升降装置,用以传送拍卖品,婢女匆匆取出,北宫席握住剑柄,划破了自 己的指尖。
转移阵法的精准度和强度挂钩,所以北宫席要用自己的精血来画,在最后一抹落下之前,祁墨听 见她的声音:“天篆哥哥被你藏在哪了?”“同福客栈。”
祁墨往后一靠,模样惫懒,似乎已经放弃了抵抗,“天字三号房。 阵法光亮闪目,再眨眼时,包间内已空无一人
同福客栈天字三号房内,阵法光闪过后,两个人影摔出来,北宫席一眼锁定床榻上鼓起的被褥 喜悦在一刹那冲昏头脑,她大步上前,所有激烈的动作骤然变缓,轻轻蹲下,小声道:“天篆哥 哥?”
“我来接你了。“
她的手指勾着被子一角,整颗心脏颤抖,低下头吸了口气,然后慢慢揭开—— 被子底下只有两个枕头。
...
“你说得对,我是不聪明。
北宫席僵硬转头。
“可是理所当然认为我蠢的你,是不是也有点,自以为是了?“
祁墨脸上挂着淡然的嘲讽的笑,趴在地上,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握住了抵君喉锋利的刃,剑灵在其 中撼动,银光的剑身微微震颤,发出嗡鸣
北宫席大脑一白,迟来的怒火骤然爆发,她猛地搜住祁墨的脖子,五指发力,深深嵌进肉里。她 一字一句::“你到底把他藏到哪去了?”
“别忘了,”祁墨的脸涨紫,声音细若游丝,眸中却闪动着快意的嘲讽,“我是有同伙的。” 北宫席愕然,话语间祁墨立刻掏出怀中藏了许久的黑海碎片,注入了自己的灵力
3
镇元阵可以感应钥匙,同样,钥匙与钥匙之间,也能相互感应
用纪焦伪装钥匙钓鱼的计划固然拙劣,但是,能够遇见这个所谓的黑海碎片,属实在祁墨的意料 之外。
她之所以不顾姚小祝的阻拦也要买下这个东西,因为在这些零散的书页中,她产生了异常熟悉的 感觉。
和看到纪焦时的感觉一模一样,只不过,镇元阵的反应,比遇见纪焦时更强烈,更直接
碎片一经发动,书页中央出现一个发着刺眼黑光的不规则空洞,眨眼间扩大到整个房间,犹如大 张的没牙的嘴,将祁墨和北宫席一口吞入。
没有边际的时间滑过身旁,所有的感受消失,巨大的咕噜声从深处传来,她们像是在下降,又仿佛上升。忽然—阵红光刺痛双目,紧接着,脚踩到了地面。
红日低垂天际,一望无际的平原被烈火燎成焦土,随处可见狰狞的尸骸,哭喊和嘶嚎伴随着银枪 马蹄震耳欲聋,耳边倏地撩起一声鸣啼,巨大的阴影遮天蔽日,那鸟浑身燃烧着剧烈的金光,双目像 是两只浸了火炉的铜石。
它的模样,祁墨竟然也十分熟悉 丰岚秘境里曾出现过的九头凤
如果没记错,这一只,要比秘境里的那只大许多。这等细节来不及计较,因为下一秒,她就听见 了震天撼地的吼叫,无数蝼蚁般的将士从平原另一端乌泱泱策马而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决绝的死 意,冲向那只金光凤鸟!
“为凡人而战!”“为凡人而战!”
九头凤抖抖脑袋,腾开巨翅,鸟喙刺开空气,几乎是眨眼间就跨越了不可思议的距离抵达人军上 空,它的口中喷出灼烈的热焰,平原顿时变成一片火海,人仰马嘶,生灵涂炭。
“这到底是….
北宫席已经震撼到说不出话,她猛地抬起手中的抵君喉,抵在祁墨的要害处,颤声道:“你做了 什么?”
话音未落,只见九头凤身后的土地上,密密麻麻的飞禽走兽潮水般涌出,因为大地坍缩,平原尽 头传来足以撼动天空的巨响,汹涌的海水中破山脉,灌进了这片可怕的焦土上
——山脊倾斜,江海倒灌。
一行文字蓦地出现在祁墨脑海,那是她曾在镜花草庐中听黎姑讲的人皇神话
“神话碎片,“祁墨喃喃,她看向北宫席,“这里是数百年前的人间。” 她拉住北宫席:“我们帮不了这些人,现在看到的,只是那个时候的投影。
烈火践踏之处哀鸿遍野,就在绝望的死灰渐渐弥漫时,一道银白的身影蓦地出现在战场上,他身 材高大,披甲执剑,没有骑马,却仿佛顶天立地,浑身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强大气场
在这个人出现的同时,另一侧,同样的身影缓缓浮现,他们长得一模一样,不同的是,另一个已 经不似人类,浑身被坚硬的漆黑羽毛覆盖,瞳色泛着邪气,俨然是妖物的模样
北宫席喃喃:“两个..…天篆哥哥?”
两个人仿佛都忘记了横亘在祁墨脖子旁边的抵君喉,祁墨脑海里蓦地蹦出另外一个人,就像幻境 中的情况,那个人和楼君弦,有着一模一样的脸。
抵君喉忽然开始震颤,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祁墨猛地盯向人皇的手中剑,某个颠覆式的猜想开始在她脑海种形成。一白一黑,一地—天,各自居于天地一角,虽然祁墨和北宫席距离他们数里,但由于投影幻境的 效果,他们对峙的细节,具能听得一清二楚
“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妄或。“
楼君弦,不,应该是人皇,缥缈地望着自己的同胞弟,他比楼君弦更冷峻,却不见丝毫疲惫。 妄或大笑:“最后一次!不,我与兄长必有此—战,此乃我二人诞生的宿命!
兄长?
妄或?
祁墨和北宫席的表情都呆滞了,凝固着原先的动作,像是有两桶水泥当头浇下 这其中当属祁墨最震撼,如果相一山宗主就是妄或,那他们这些“钼匙”,预备复活的是谁
没什么好说的,人皇冲向妖群,天地间最纯粹之力环绕其身,轰然一声,犹如两只庞然大物相 撞,强大的灵力波动让倒灌的海水凝滞,大甚至幻境也承受不住,出现了数秒的耳鸣晃动。
平原之上,源源不断的人类被妖物撕烂,血流漂橹,残肢四布,每一只妖的眼珠都散发着亮芒 苍天红日,万鬼出行。
越是平凡之物,所诞生的,也就越伟大
人皇一剑挥落,飞禽走兽头颅落地,他飞身没入九头凤的金光之中,下一瞬,那严丝合缝的耀目 金光破开一道血线,巨剑划过坚硬如铁的羽毛,火花四溅扬起数米,九头凤发出一声惨叫,猛地调转 方向,羽翼一振,消失在天际
硝烟漫天,战争持续了两天一夜,终于,浑身浴血的人皇一剑劈碎妄或元魂,天地复归宁静
4.
妄或握着插在自己胸前的剑,他的身躯正在一点点飘散,死死盯着这个从生命起始点就与自己纠 缠不清的人。
黑色的血在他身下蔓延,妖瞳中充满了祁墨读不懂的复杂情绪,或许是不甘,又或许是憎恨。
“凭什么被选择的是你?” “凭什么...我始终比不过你?” “我会证明….
“此乃汝之...终焉”断续的字句混着碎肉和血从口中涌出,“吾主..必将….…凌 驾...天..…道…..
吾主?
北宫席猛地转头:“池说的吾主是什么意思?还有.. 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投向战场明明人皇已经斩杀妄或,妖族的首领已死,为什么天际线还有源源不断的妖物涌出?
“安或死后,以黄泉奈何为地封鬼界,两魂飞升开辟神界,剩余一魂镇守人界,三界就此分 明”。”
祁墨目不转睛:“你也读过那本书?” …货,“北宫席冷冷,“这是家喻户晓的神话故事。
广袤的焦土平原之上,那位和楼君弦有九分相似的人皇缓缓起身,天地之间一薄影,袍的身躯看 上去那样渺小,红日沉降,将整片大陆染上残缺的血色
他的神色冰冷又平静,仿佛被一层坚硬的壳包裹,目光望向远方,缓缓抬步走去
他要去见谁
战争为什么还没有结束?
这些祁墨和北宫席都不得而知了,因为黑海的碎片到此收束,所有光景褪去,她们却没有回到客 栈。
而是站在了一片生机盎然的草地上。
北宫席猛然惊醒,已是九月,此地却草长莺飞,充沛的灵力灌注其身,她不认识这个地方,却在 下一秒,被身旁人洞穿心思,道出了真相:
“这里是丰岚秘境。
秘境,应该是仙盟的东西,可她们分明在东洲,这个女人想骗她。 这时旁边伸出一只小手,拉了拉北宫席的衣袖。
“姐姐,”她冒出头,指了指祁墨,“可以先把剑放下来,让我跟这位姐姐说说话么?”
仿佛受了莫大的惊吓,北宫席的手一抖,剑锋在祁墨脖颈皮蹭出血丝,她看着女孩妖异的蓝发, 半天说不出话。
祁墨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小裁缝!
女孩卸下头巾,梳了一个标致的蓝色发髻,脸上贴着漂亮的花黄,与印象中那个唯唯诺诺的小裁 缝判若两人。她看着祁墨道:“姐姐,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你,“祁墨已经放弃了做表情,“你到底是… “方才的神话是你让我们看到的?”
小裁缝摇头:“不是,也可以是,我把神话做成碎片,注入“钥匙”的力量吸引姐姐的注意,你 们进入了碎片,自然就看到了。“
注入“钥匙的……力量
祁墨有些微微醒悟了:“纪焦是你救的?” 小裁缝点头“姐姐,你还记得无圻铃吗?“
“无圻铃,世人所知,能够打通不渡境的入口,使活人进入其中。 北宫席听入脑了,微微蹙眉问:“难道不是吗?”
是也不是。 “无圻铃真正的作用,是无视所有‘边界。”
万物皆有边界 时间,空间,但凡能度量的东西,就有其终焉
一段时间,一块土地,在那“段”和“块”的边界,总是竖立起一座高墙,无圻铃的作用,就是 无视那些高墙,自由的穿梭其中
所以祁墨可以用无圻铃从玄虚山跨越到离洲边境,那个时候,他们打破的是空间的边界。
“姐姐的铃铛,还差最后一块碎片吧?”
小裁缝的脖子上系着一根红绳,红绳末端绑着一片黯淡的无规则金片,她摘下来,缓缓塞到祁墨 手里:“我是最初的钥匙。“
”“钥匙不是妄或的元魂碎片,他只是一个被憎恨和执念利用的怨魂,统领不了那些上古大 妖。”
什么妖魔混元子都是后人添笔的色彩。真正的妄或,也不过是一个为执念而活的灵魂
而真正的妖皇,散开自己的元魂碎片,藏没百年
“丰岗秘境,之所以在上百年的时光中保持着不绝的灵力和上古生灵,因为秘境本身,就是妖皇 的一部分。
“而我是秘境凝结的成体。“
“丰岚学院的院长逯天裘,察觉仙盟贪图,封印我的气息将我放走,把头发染成蓝色,以吸收秘 境之力骗过了仙盟的那些人。”
“我是最初的唤醒妖皇的“钥匙之一,如今,也是仙盟没能发现的“最后一个。
小裁缝继续道:“说来可笑,这些人寻找钥匙最终的目的,也不过是想用这份力量一统天下。 权力和力量是所有故事里永恒的命题
“不过好在,我终于等到了你。”掌心的无圻铃碎片渐渐发出暖意,“有了这最后一片无圻铃 姐姐,你可以改变一切。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北宫席的大脑张张的,颠覆的信息占满了她的思考空间,祁墨却忽然 睁开眼睛,说还不行。
“还没有完成,最后一片。”祁墨张了张嘴,“在另一个人那。5.
装着半截人的竹筐轻轻磕在地上,鬼修收起无圻铃,将一个样式很旧的储物袋扔到了连萱面前 “蝶生蛊的材料都在这里了。
直到现在,连萱也很难完全接受现已发生的事
——就在昨晚,祁墨中毒受伤之后,她回想起了从玄虚山上进入不渡境而后抵达离洲边境的那一 段,那不会是偶然。于是她猜测,或许,不渡境,并非某个“漏洞”,而是一段通道
如果结合后来小裁缝告诉她的话,或许就能明白,不渡境和无圻铃同生共体,因为没有边界,所 以能穿过任何边界
包括幻境,秘境,还有梦境。
所以拥有无圻铃碎片的秘境主进入少典斐的幻境救人,鹿穗在秘境被吸入不渡境内差点魂飞魄 散。
“祁墨已经收集完了所有无圻铃的碎片。 鬼修一口气道:“只要你帮她,她就可以把无圻铃借给你,不是都说好了么,你在犹豫什么?”
连萱慢吞吞拿过储物袋,抬头盯着鬼修的眼睛:“他打过我。“ “那不是你先对他徒弟下手的吗?” “那是因为!“
她没话说了。
“我不知道你要去不渡境做什么,但你不是修士,没有无圻铃,这辈子也不可能进去。
他们藏身的地方暗无天日,仅剩的潮湿稻草全都用给楼君弦当床垫,连萱开始一样一样的取出离 洲边境收集来的材料
最开始跟她说要制作蝶生蛊的时候,她就觉得这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
作为一种医蛊,蝶生蛊意味着生与死共存,亦是在死中求生,它最关键的一味材料,世界上已经 找不到了。
连萱看着指缝亮晶晶的粉。 .…找不到了。 她猛地转头:“她怎么会有春风王蝶的鳞片?”
“细节就不要多问了,”鬼修道,“我问你,如果要用蝶生蛊救人,要多久才能发挥作用?” “少则一月,多则数年,看个人体质。
连萱看向稻草上眼前蒙着白布只有一小截的楼君弦,“如果是这位的话…
“无需顾虑。“等两人反应过来时,死人模样的楼君弦已经诈尸一样开了口,一如既往的语气:“用极限剂 量。”
连萱看着这个人,依稀记得被那种力量支配的恐惧,打了个寒颤,转向鬼修,“他怎么这么熟 练?”
“因为祁墨用过蝶生蛊,“鬼修道,“几个月前,她从不渡境回来………你问那么多干什么!赶紧 动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氛围忽然凝重起来,鬼修身后响起一个可怖的声音 ..不渡境?“
鬼修立马捂住自己的嘴。 糟糕,忘记这茬了
在现在的祁墨穿过来以前,原主以失踪的名义彻底消失在仙盟的视线里,实际上是以活人躯体进 入不渡境,打算把“钥匙”,也就是妄或碎片强行留在那个地方
后来原主的躯壳莫名其妙回到现世,因为不渡境的侵蚀浑身残缺,用蝶生蛊治好以后,才成为了 现在的祁墨。
只是。 没有人知道,祁墨的失踪,其实是自杀进入了不渡境
连楼君弦也不知道
鬼修立刻转移话题:“连萱,呃,你知道我为什么知道祁墨用过蝶生蛊吗?” 连萱专心捣碎材料,懒得拆穿他
“因为这,”他用食指点了点大脑,那张黎姑的脸露出笑容,“这是那位道长的记忆。
“我还有一个问题。”连萱忽然回头,“你真的活了一千年吗?“ 鬼修:“?这重要吗?”
祁墨在会场失踪了。
天商府的北宫席也跟着一起失踪了,那些婢女侍从闭口不言,即使刀剑已经横在喉咙前。 没有人发现姚小祝衣领深处的纸片人
仙盟的人找了一天一夜,邯甸的城主不止一次委婉地提出意见,说修士找人的队伍已经破坏的城 中秩序,即便如此,依旧没有找到一点线索,好似人间蒸发了一样
简拉季卜了几卦,得出的卦象却都混乱异常,根本不像是在现世就在状况走入绝望之际,一个人敲响了简拉季赌坊卧房的门,走进来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身 影。
“手臂好些了吗?”
鹿穗依旧穿着学院道袍,只不过多了一层披风,垂下来的白布巧妙遮盖了左边的器人臂。她坐下 来熟络地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着那动作,简拉季苦笑:“你还习惯的挺快。
“天分嘛,没办法。 “看见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还有空替别人放心,”鹿穗指了指自己的脸,“好歹我弄死了自己的幻境,你遇见了什么,伤 成这样?”
“你不会想知道的,”简拉季道,“你呢,为什么突然过来了?”
“是白仙司允我来的,”鹿穗轻轻将茶杯放在桌上,磕出细微的脆响,“因为我跟她说,我可以 找到祁墨。“
简拉季还没说话,鹿穗伸出那条尚且完好的手臂将掌心正对于他,掌心中央散发着一块不规则的 光,她说:“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我的师父,竟然把这么宝贵的东西给了我。
“这是什么?”
“一个铃铛的碎片,洞穴里,她瞒着我们,就是在收集这个东西。”鹿穗道,“她能够收敛自己 所有的灵力气息,却没有办法阻挡碎片之间的联系。”
鹿穗看着自己的掌心,眸中闪动着前所未有的狂热:“只要她用朋铃铛,我就能知道,她现在在 哪。”
话音未落,掌心忽然传来一阵剧痛
6.
同福客栈天字三号房,尘埃落静 “把我晾在旁边那么久,你以为我是谁。
角落里,北宫席和祁墨头发散乱,脸上见血,显然是已经打了好一会儿,昔日神剑抵君喉灰扑扑 吃了几道不同的血,最终被—脚踹开。两个人各自躺倒看着天花板,北宮席继续道:
“从前我就觉得,全天下能够当他徒弟的,只有我一个人。”
祁墨无法评价这种不知道改称作专断还是盲目崇拜的自信,她只能说:“当他徒弟也没什么值得 骄傲的。“
“听说他在玄虚山收了个弟子的时候,我想,那一定是仙盟那群老不死逼他的,那些人眼中只有 他们自己的利益,什么天等,也只是他们利用的工具。“对弱点的了解也远超他人,即使楼君弦从来不说,恐怕从北宫席的角度看,她是天底下离楼君弦 最近的人。
“后来我见到了你。
“不是在这里,那个时候我十四岁,不听家人的话,冒着风险去了《洲,进了仙盟,找到了玄虚
山,那是我第一次主动去找他,也是最后一次。“
祁墨听着北宫席的语气,她大概陷入了某种回忆的棄臼。“当时在下雨,你在山上练剑。“
..我想,我大概永远也比不过你。
这句话让祁墨沉默,然后开口:“我还以为。
“不,那时候的你和现在的你完全不一样,”话说到这里,竟然带上了一些辩解的意味,“所以 看到你的时候,我很生气。
“我投降这么多年,竟然就是对这样的货色,我很生气。”
祁墨:.
好吧。
“不过现在看,好像也没有那么差劲,“北宫席缓慢支起上半身,“如果我输的人是你,也不丢 脸。”
祁墨想了想,如果是现在,她应该可以替她的身份说这句话。
“我很好,”她顿住,在北宫席复杂的注视下,“我有勇气,有大志。” “我去过很多宗门学习,最终成为谁的徒弟,是我选,而不是他们。
她又顿住,看向北宫席:“如果我最后选择了谁,他应该为此感到骄傲。“
“你的身份很特殊,天商府和仙盟的战线统一。 祁墨:“我没有期待你支持我。 北宫席:
“不过,我累了,”她又往后一仰,“咚”地倒在地上,脑中闪过无数神话场景,和那些颠覆式 的信息,闭上眼睛。“就这一次。
祁墨爬起来,看也没看躺在地上的北宫席,捡起抵君喉,原地催动了残缺的无圻铃
6.
小裁缝说,妄或并不是人族与妖族大战的统领之一,那个在神话碎片的末端也没有露面的“妖 皇”,才是他们这些“钥匙”体内承载的最终真相一个让大陆陷入末日的存在,如果再次复活,不敢想会是怎样一番图景
祁墨解除了无圻铃的效果
最后一块碎片在鹿穗那,如果仙盟有意识,他们一定会通过鹿穗找到她 所以她暂时不能去和鬼修碰面
如果要遛仙盟那些人来拖延时间,最好的地点,除了这里,祁墨想不到其他地方
她跟着自己的记忆中的指示找到地下室的入口,不出意外,上次那个洞口已经被封住了。她又四 处悄悄转了转,试图发现一点别的线索。
“谁?!”
祁墨猝然转身,刹那间手里的剑已经挥出去,堪堪擦过那人的肩膀。两个人用如出一辙的惊愕表 情看着对方,同时开口:“你怎么在这?”
岑疏元:“你怎么在这?”
两人双双对视,他立刻捂住祁墨的嘴,二话不说往旁边拖,—把塞进草丛。
“式大的胆子,这里可是仙盟!”他低声,眼睛都瞪大了,“君弦怎么样了?“ “应该已经用上了蝶生蛊,“祁墨被迫缩在岑疏元的脚边,“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什么?”
“自断四肢,我不信他打不过时宗主。”毕竟在幻境里,妄或就已经是手下败将
岑疏亓却叹道:“君弦想做的事,我们这些人又怎么会知道。
“他是人皇生魂的寄托载体,人皇性烈,无情,死魂向生,这么些年,人皇的生魂每时每刻都在 吞食载体的修为,试图替代原主。
原来死去的魂灵不论立场,都有一个复活的目标
“虽然从没有说过,但我知道,他这些年做过很多努力。
“他不断精进自己的修为,在院子里种满花草,还养过鸟,后来因为一次发作手误掐死,就开始 疊纸鹤。“
“他努力让自己维持人的性情,可惜我能看出来,那些作用微乎其微。
“他的肢体正在一天一天被人皇替代,“祁墨抬头,看見岑疏元渺远的眼神,“仙盟不允许他做 出反抗,所以他最后的办法,大概就是这样。
利用叛徒的名义被削去逐渐被控制寄生的四肢,再找机会用蝶生蛊重新生长,借此延缓人皇生魂的侵蚀。
做到这种地步,真不知道该说是可怜,还是疯狂。
祁墨仰头:“你怎么没有被关起来?”
“软禁好吧,软禁!好歹我也是个长老,关起来多难看,”岑疏元道,“仙盟已经把大量人手派 出去找你了,现在这里人不多,你该庆幸。“
“我还没问你呢,你不好好躲着,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找人。”其实不是,但祁墨总得胡诌一个,加上她刚刚想起来,自己还欠别人一个承诺 那个叫汪昕的修士
“上次为了逃出来我骗了他,其实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背仙葵的问题。”岑疏元拉着 祁墨起身,两个人鬼鬼祟祟走在杂林掩映的小路上,祁墨低声碎碎叨,“但是后来我想了一下。
原主受背仙葵瘾的折磨,但她穿过来之后并没有,这中间只发生过一件事,那就是,她进入了不 渡境,然后又出来了
所以祁墨想,或许可以利用不渡境对活人躯体的侵蚀性,溶解掉背仙葵的瘾性 这些她都没有和岑疏元说。
“哦,”岑疏元道,“他被派出去找你了。”
祁墨:.
“那你先带我去书库,仙盟的存储可能更全面些,”祁墨拉住岑疏元的衣裳,“我有点事情要确 认一下。”
她同样没有跟岑疏元解释在黑海碎片中看到的故事
“你看上去心事重重。”
“我在想,人皇生魂如此霸道,和我想象中的救世主形象,有点不大一样。 岑疏元笑了,虽然他走在前面,祁墨看不到。
“什么救世主,那只是相对的,对于妖族来说,那也是害得他们被困守百年的罪魁祸首啊。
不管是人族还是妖族,皆是出于对对方的憎恶,才
祁墨忽然停步。
岑疏元还在往前走:..…反过来说,妖皇于我们是十恶不赦的魔头,对于妖族,却是敬而仰之 的救世主……祁墨?”“妖皇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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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我当然.….仿佛是猝然意识到什么,岑疏开的头回到一半就卡住了,然后一点一点,平 静地看向祁墨,“哦,是妄或。
两个人原地对视了一会儿,祁墨道:“湫水城的事情,还有姑姑的事情,我是被诬陷的
岑疏元点头:“我知道。”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仙盟不直接杀了我,”祁墨打断他,“或者留我知道集完所有‘钥 匙 而是要费这么大的功夫,只是为了让我陷入这种境地。
“因为他们想让我憎恶。”
岑疏元若有所思,猛地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你是… “我肯定不是,我的灵魂是完整的。 但这并不代表,“祁墨”和妖皇没有联系
毕竟她在离洲边境骑妖时并没有遭遇反抗 秘境里九头凤去而折返,也不一定是为了自己孩子那几根羽毛,而是来找她
仔细想来,往前一点,她的血能够治疗大妖鹤扶的伤口;往前一点,在目前所有的钥匙里,除了 已经死去的鬼修和秘境之主,她是唯——个没有疯的人类
再往前一点,在记忆的起点,就存在一个问题,一个很常见但是从来没有人过问的问题
“她”是从何而来?
是祁墨的记忆没有完全恢复,还是根本就是因为,她不属于人类 如果这一点成立,那么所有都能够说通了。
仙盟炼制魂蛊下在黎姑身上,堂堂仙司却因为学院纠纷现身只为把矛头指向她,信塔中秋水城的 任务刚好送到她手上...
哪有那么多巧合,下在黎姑身上的魂蛊是鬼修 或许再往前一点,从蛊师连萱得知祁墨在清泓的时候,这一切就已经开始了。
兜兜转转绕这么一大圈,那些人目的无非只有一个 让她被千夫所指,让她品尝无妄的绝望。 让她,对人感到憎恶。还有最重要的是。
“你说,是师父要你来救我。”
祁墨和汪昕对峙的时候,岑疏元从天而降伸出援手,说楼君弦要他来救她 “可是在那种情况下,我不应该跑,因为如果我逃跑,就彻底坐实了罪行。” 楼君弦和她是一伙的,仙盟想利用师徒之间的关系感情,来为这把憎恶添火加柴 所以楼君弦,不可能在已知被诬陷的情况下,还叫她做出逃跑的动作
看着祁墨的眼神变化,岑疏元惨然—笑,素淡的脸上,是平日里未曾见到过的神情
“你为什么不能装装傻?”
他上前一步,“至少骗扁我,再离开这里去找你的同伴,不是更有胜算?“
祁墨没有回答。
岑疏开捂着额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指尖轻轻颤抖,好似终于卸下了多年沉重的伪装,他突兀地 笑了一下,指着祁墨:“其实你才是没有心的那个。
“你不会因为同伴的死而感到悲伤。” “不会因为他人的误会而感到愤怒。
“甚至就连你自己的师父,你也无动于衷,我还能说什么?”岑疏元摊手,满眼的悲哀,“对于 你这样的人,我就算穷尽手段又如何,全都是白费,你连憎恶都不会。
会的。 祁墨是会的。 正是因为憎恶,祁墨才选择白杀,将最后一块“钥匙”永久封印在不渡境
岑疏元不会懂,对于王小二来说,这里始终是另一个世界,她不属于这里
祁墨呼出口气
“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岑道长,”此地草树交互,最适合埋伏,祁墨上前一步,距离岑疏元咫尺 之遥,正正好站在暴露的位置。
—览无余。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她才能清清楚楚地看见,树上树下,无数枝干掩藏的背面,修士们的灵力 波动汇成一片海。
“或者我该叫你,”祁墨看着他指尖从腰间挑出令牌,上书一个“盟”字,“..…仙盟盟主?”“怎么样,这下你要怎么打?”岑疏元看上去很高兴。祁墨想起在幻境里曾看到过的,那毁天灭 地的千方簿,如果她能早点意识到,就该明白,一个区区道长,怎么会拥有这么强的剑法。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机会,把祁墨逼入绝境,让她看清这些修士不辨真相的愚蠢模样,最后一次 用憎恶,让真正的妖皇觉醒。
祁墨:“我当然。“
她蓦地伸手搭在岑疏元的肩上,周围灵力涌动,祁墨却淡定地笑了笑,把手伸进储物袋 “我当然会这样做。”
击穿耳膜的清脆铃音乍响,刹那间藏在树丛间的修士暴起围攻,但是— 正中央哪还有祁墨的身影?
千钧一发之际,强大的灵力从中央汹涌推开,只听数声惨叫,密密匝匝的修士从半空落到地上 岑疏元收手,冷声道:“追。”
7.
祁墨并没有走远。 准确说她还没有离开仙盟,因为她真的是来找人的
昨天和鬼修他们交接的时候,对方把镇元阵的树灵给了祁墨,她靠这个发现了黑海碎片中秘境之 主留下的灵力,只要用它,就可以找到被关在仙盟剩下的所有钥匙
岑疏元还不知道她已经不受背仙葵控制的事实,但即便如此,他也绝对不会让她主动找到剩下的 钥匙。
好在她顺利依靠镇元阵的感应找到了地下监牢的正门入口,敲晕守卫后,她跟着掌心镇元阵的指 引,指尖蓦地触到一扇门
转头,门上有一个狭窄的栅栏窗口,窗口后,一双赤红眼睛正死死盯着她
..
尽管怀疑自己这样做有一定被咬掉手指的概率,但她还是把手指伸过栅栏,点在了那人的眉心
甚至无需她发力,一股冰凉的意识自动从指尖涌入。怪不得岑疏亓怀疑她是妖皇,怕是当初也发 生了类似的事情,灵魂碎片会下意识寻找正主。
祁墨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原主绝不可能是妖皇,在不渡境里见到时,她的灵魂很完整;但妖皇的灵魂碎片却仍旧认她作 主,说明不是灵魂的问题,是这具身躯。她的体内,流着妖皇传世的血
“祁墨”是他的后裔。
这样毁天灭地的存在的后高是不被允许的,或许,妖皇在大战前用某种手段将自己的血脉封存, 等候时机一道,封印解开,自会现世
祁墨往里走,一片一片,将那些散落寄生的元魂碎片捡拾,直到走到最后一个房间,碎片的反应 已经非常微弱,因为关在里面的人,已近两百岁。
元魂寄生的人类死后,它会重新寻找下一个,仙盟穷尽了手段吊着这些人的性命,尽管他们活的 毫无白我意识,只是一具血肉混合体
祁墨一口气回收完所有的碎片,过程中没有任何犹豫
身体越来越涨,识海中的疼痛加剧,仿佛有一双贪婪的眼睛在暗中窥伺,这时地牢忽然开始震 动,紧接着,炽烈的剑光破开土地,以不可思议的力量,连着整个地下轰然掀番了地牢的顶!
千方簿,少典斐的幻境中,祁墨曾经见识到过
“什么嘛,你果然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岑疏元一脸尽在掌握的神情
他冲她喊,声音在宽阔的地下敲出回音:“喂,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呐?” 祁墨看了看身后,然后抬头看着岑疏元
“你不是觉得我无心无情吗?”祁墨用手圈成喇叭状,没有用一丝一毫的灵力,纯靠嗓子喊道 “我现在就来告诉你为什么。
岑疏元笑嗤了一声,还想回应,蓦地抬头,祁墨已经站到了面前 ..…什么时候?!
他忽然感觉呼吸困难,只见脖子被一只手攥住,强大的捏合力让他的脸发紫
“放开盟主!”
然而祁墨不给任何人争议的机会,她抬抬另一只手的手指,无圻铃的铃舌敲击金壁,空气激荡, 两人的身影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
8.
不渡境内,岑疏元在大笑“从我入道那一天起,我就一直在修炼,不间断的,刻苦的修炼,”他断断续续道,“因为我知 道,如果我停下,就会被时间打败。“
生老病死,人类短暂的永恒,也是轮回的命题。
多少人因为想避开这一规律选择修炼,却又最终因为执念而走火入魔,岑疏元没有那种远大志 向,他不想要长生不老,他想要的,只是在仅有一次的人生中,体验到极致
什么是极致。 统治仙盟够不够?
不够。
权力的味道一旦尝过,就想不断往上,再往上。 盟主的头上还有百姓,有人民,岑疏元要跨越这些,体验到极致
统治世界….总该够了
“说吧,妖族女王,”明明已经喘不上气,但岑疏元依旧泰然自若,揶揄道,“接下来打算做什 么?是攻打人族,还是毁灭世界?”
“我打算跟你待在这。
“你在说什.. 岑疏元的脸色变了。 他反复观摩祁墨平静的表情,一种不祥的预感从角落席卷至全身,最后演变成了不解和颤抖
“你是认真的?!”
“你费尽心机,就是为了让我憎恶这个世界,不过正如你所说,我不会憎恶,我连喜欢都做不 到,更谈不上憎恶。
岑疏元讽刺:“装什么,你还不是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因为吸收了大半的妖皇元魂,祁墨的半张脸已经妖化,右瞳全黑,细密的红色妖纹爬满脸颊,艳 丽异常。
看着安静的祁墨,岑疏元嘲讽的表情渐渐凝固。
“你身上可担负着妖皇后商的责任!”他拔高声音,谆谆诱导,“你难道不应该继承先祖的遗 志,恢复妖族昔日荣光吗?!”
字句铿锵,振振有词。“人皇和妖皇,人族和妖族,都只是为了争夺上位,阵营的不同,不管以对方为借口说的多高大 上,也不能掩盖这些狭隘自私的目的。
“狭隘自私?!”岑疏元眼睛发红。
“或许生物的本能就是趋利避害,相互排斥的,”祁墨不动如山地掐着岑疏元的脖子,脸上没有 表情,“可人和妖,都是会思考,能交流的生命,又不是原始动物。
岑疏元嘶声:“不会吧!你想说和平?堂堂妖皇,竟然也有这么天真的想法?!”
“不是天真。“
祁墨敛着眼皮,瞳孔中透露—丝难言的光,“这是一条更艰难的路,因为难走,所以没人想走 你说它天真,只是因为你自私;另外一些人说它天真,只是因为他们胆小。
“还有,我不是妖皇,祁墨也不是,”祁墨猝然松开,岑疏元猛地吸大口气,喉咙并胸腔火辣辣 地疼,“跟你这种把血缘当传送带的人没什么好说的。
“我知道你打算用什么东西控制我,”祁墨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恕我直言,那才天真 呢,岑道长。
岑疏元趴在地上喘气,捏动剑诀,灵力从四面八方摧枯拉朽般涌来,祁墨正对剑诀的方向,丝毫 没有闪避的意思。
“你不是说我没有感情吗?”祁墨的声音几乎淹没在灵力涌动的巨响中,“因为我不是这里的 人。”
岑疏元暴喝,千方簿已成型,蓄势待发 “我不是祁墨。 王小二看着自己长出利爪的手,抬头。
“她在这里。“
8.
白色的灵魂体从王小二身后刺出,手带疾风,“碰”的一下摁住岑疏元的脑袋,手臂—扬,一股 黑黏的东西从岑疏元身体里涌出——他的生魂被硬生生掏出!
“又见面了。“ 灵魂没有实体,但祁墨还是做了个回头的动作:”你…。”岑疏元的生魂发出痛苦的嚎叫,成型的千方簿在最后一刻发动,巨量的剑光于不渡境爆发出强烈 白光,无声吞没了图景。
王小二没有动
我的任务完成了吧,她平静的想,小说里都是这样设定,只要我死了,说不定就能回..手 手??
手臂上忽然多出了一只手,死死抓住她,随着一股怪力爆发,王小二被手拉扯着扑向旁边,数以 万计的剑痕同时击落,王小二感觉身下一凉,回头,一条腿从膝盖处齐根削掉,血珠汇聚漂浮在空气 中。
奇怪的是,她竟然感觉不到痛,只是空虚源源不断地从伤口涌入,一丝一缕,嵌入她的血肉。
那人披着陌生的披风,但还是能看见披风之下的铁臂 “你还是这样,师姐。” 拉她的是鹿穗。她用无圻铃残缺的最后一片,找到了她
“我不是你师姐。“ “随便吧,但你和她一样。”
这是她穿越以来第一次获得“—样”的评价,虽然好像也不是什么好评
“我讨厌你。”“看出来了。
千方簿扫射大地,察觉到王小二的位置,疾速朝她横扫而去,王小二立刻拔剑,火花在一瞬间溅 开!
鹿穗看着她独脚挡在自己面前的样子,苦笑一下。
“如果不是因为你,师父不会把我从火里救出来,因为你,我才得以存在。
王小二感觉自己的躯壳正在一点点变轻
“所以我讨厌你,但是,你也不能死,“鹿穗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因为残缺的碎片作用有限,所 以她好像随时要飘散一般,“何况你还有任务没完成。“
说罢她抓起王小二拿着铃铛的右手,掌心贴了上去。
终.
无圻铃,本质是无视“边界”。
幻境,秘境,梦境,活的死的,只要存在“进入”的概念,无圻铃可以抵达任何地方旸京祝府,五岁的姚小祝刚结束药训,因为记不住草药的公式,身上落了几道板子,他兀自缩在 卧室里嘶嘶,王小二走过去,轻轻捂住他的耳朵
“不要信那个声音,他在说谎。”姚小祝的表情渐渐变得惊愕,看着面前空荡荡的房间,那道女 声又分外耳熟,“既然来到这里,不要为了别人而活。
王小二骤然往后一跌,强大的吸力将她稳住,她又看见祁墨蹲在谈乌候的药原里吞食背仙葵,贪 婪的模样被外人一览无余。
谈乌候转身后,祁墨呆滞着,王小二忽然想起幻境中祁墨说过的话,她走过去,将无圻铃塞进她 手里,附在耳边道:“不用担心,你会照你所期待的死去。
”总有一天,你会为了自己而死。
时间的涡再次将王小二往回吸,她感觉自己重重砸在了某一面墙上,再站稳,岑疏元正半跪在 上一任盟主的床榻前,轻轻擦去盟主嘴角的残血,然后抬手把装毒药的瓷碗收入囊中
王小二站在他背后,举起了自己的剑
她又放下了
没有了一个盟主,还会有下一个 王小二望向某处虚空,呼出口气
或许有些事情,即使回到过去也是改变不了的
她转身,走出门,场景移换,已是玄虚山顶。 楼君弦就在那里,白衣谪仙,却苍白的好像随时要散去
她一步一步走向他,作为王小二,也作为祁墨
“你没有心,弟子被仙盟虐待,你仍旧没有任何感情,直到弟子死去,只是后知后觉,对自己的 无所作为而感到后悔和愧疚。
“我该怎么说你呢,师父?“
她缓缓停在他身后,喃喃道:“就算回到过去,你的境况,我又该怎么改变呢?”
即使回到过去,也有改变不了的事情 但是,她可以多做一点点事情
王小二伸手,因为察觉到她的意图,人皇的生魂开始激烈反抗,楼君弦的识海剧烈晃动,他闷哼 一声,猝然回首,身后空无一物
可分明好像有人站在那里。
不要让你的徒弟孤军奋战。王小二用力一拽,屁股跌在地上,巴掌大的生魂从楼君弦的识海中被拽出,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看什么看?”她威胁似的挥了挥剑,“跟我一起回去吧!”
无圻铃的作用消退,王小二脚下忽然一空,她抱着生魂往深不见底的悬崖坠去 她应该改变了一些过去吧,尽了自己的力。
或许有些事情,即使回到过去也是改变不了的 只能从现在开始,一步一步走向未来。
原命运保佑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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