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虚山下,被捆仙索困住一众灰头土脸的长老一字跪列开
白否的不疏天网将整个玄虚山切割的一塌糊涂,植物的腥气和尘土混杂在一起。白否沿着转移阵的灵力气息,掀翻了房心殿建筑群的土地,在地下室里搜寻出长老并若干弟子,以罪人的规格押送这一切,都在学院所有人的注视下进行
“夫子何必如此焦躁。
谈乌侯看着踱步发飙的老者,拢袖眯眼道:“这活有人,死有尸,早晚会找到的嘛。被点到的欧阳夫子一顿,缓缓转头,脸上的线条凝成一个极端的弧度,冷冷看着谈乌侯
“谈宗主倒是乐意说风凉话,方才缉拿犯人的时候,怎么不见站到人前?”
气氛正僵持,一支身穿靛蓝道袍的学生队伍从山上跑下来,欧阳夫子立刻拄着拐摘迎上去:“找到了吗?“
“确实不见。”“每一寸地都翻过了。““连尸体都没有。“弟子们七嘴八舌。
老者表情一扭。
“冥秦月!”他霍然转身,冲着不远处修指甲的居黛山宗主喝道,“仙司将负责玄虚山周围结界阵法的事交于你,是不是你愉愉——
“哎,夫子慎言。
冥秦月吹了吹指尖碎屑,嫣然一笑,“咱们这,再多不起一个叛徒了。.
“再说了,我可一直待在仙司大人身边呢。
“罢了,欧阳夫子。
轿辇里的人用力捏了捏眉心,淡声开口
“这件事是我一时心切,操之过急,才造成这样的局面。冥秦月立刻:“您也是关心则乱。”
“既然没找到尸体,那人便还活着,”白否道,“向天商府发消息,天篆消失,他们也没办法坐视不管——咦。”
仙司的视线越过重重人群,射向长老背后陌生的男孩“这位是谁?”
阴影投下,小裁缝蹲着抱住自己,头巾底下露出一双胆怯的大眼睛。冥秦月摸了摸男孩的脑袋,转向狼狈的玄虚山长老们:“喂,老东西们,我就知道你们这些人不正经,说,从哪拐来的?”
长老一苦笑:“冥宗主,就莫要开我等的玩笑了,此子是祁墨山下采买遇八风堂的人作祟时,救回来的。“冥秦月抬起男孩纤细的下巴
眼瞳泛起一圈暗色流光,扫过他的睫毛和鼻尖,小男孩有些慌乱,缩了下脖子,冥秦月轻声“别怕,这是我的术法。”
居黛山宗主的独门术法天机瞳,可识肌骨,可辨内灵。曾经在某一次晨练,冥秦月站在塔台上用天机瞳观索姗姗来迟的祁墨,被黎姑叫停
这一次,她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男孩,不放过一丝细节。半晌,人们听见了一声嗤笑
“平平无奇嘛,你们玄虚山何时这么没有门槛了?”
长老二语速飞快:“她是个孤儿,得罪了八风堂哪还敢下山,姑且做个洒扫的,算我门下积德要那么多规矩!”
男孩的身体轻轻颤颠抖,冥秦月扶了一下他的肩膀,直起身,嗓音朗朗响起:“把长老们请过去就好,普通百姓放归山下,至于那些被天网误伤的弟子....
被押在地上的长老们白须抖如风中鸟羽,齐齐闭上眼睛冥秦月瞥向不远处摆在地上被肢解的尸体。收葬了吧。”
离开封印后,祁墨和姚小祝顺着鸟爪的脚杆爬上去,终于在鸟背寻得一处避风窝祁墨卸下竹筐,掏出绳索将自己绑在羽毛上,然后紧紧抱着竹筐,姚小祝有样学样。
狂风如刀,凄厉地切割着皮肤,好在离开离洲边境以后,环境终于恢复了一点灵力。不多时,羽兽背上张开一方小小的屏障,短暂隔绝了风声,只听到尖锐的呜叫。
“真,真…姚小祝惊魂未定。
“真的可以?!“
祁墨拍掌令其回神,“好了,别惊讶啦,我有问题要问你,之前在营地里不好说。——“你是怎么熬过幻境的?”
虽然从姚小祝口中说出的解释很完备,但还是有几个细节没有交代,比如。姚小祝这只比她还菜的菜鸡,在遇见少典斐之前,是怎么捱过幻境的精神折磨的?
方才还一脸惊奇的姚小祝忽然沉静下来他的眼神一点点黯淡,神色复杂,欲言又止,而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如果可以。”
姚小祝露出一个苦笑。“我还是挺希望永远都不要回忆起来的。
那—天,姚小祝被鹿穗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之后,整个便涣散了。再回过神,他已经坐在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对于这个地方,姚小祝或许没有绝对发言权,但多年以来的日夜共处,这里的一砖—瓦,他都能悉数认清。
这是他的卧房。
原来的姚小祝体弱多病是不治之症,对于他来说,最大的阴影便是病魔,以及没日没夜无穷无尽的囚禁、苦药和治疗。
所以他在进入幻境的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便是封闭的卧房,满屋药香,正对床榻一张黑板一面书桌,桌上雪白的试卷高高摞起,家教唾沫横飞
.祁—副耳朵进了虫子的模样:”什么东西?”
“家教啊!
姚小祝不原回忆,满脸悲催,“语数英物化政,从早补到晚,黑板上的笔记都记不完,一个时辰做一张卷子,封闭式学习,专人送饭,渴了喝药,想上厕所尿壶解决...
祁墨:.”
虽然很魔幻现实,但这确实是毋庸置疑的地狱没错但是语数英物化政又是哪里来的鬼
光是复述,姚小祝就仿佛身临其境,泪眼朦胧精神崩溃了,死死抓着头发:..…没有自由,没有时间,没有娱乐..
羽兽背上响起惨叫
祁墨不忍心,出声安抚:“都过去了。
为了让自己的安慰更有说服力,祁墨耐心劝导:“写试卷算什么?想当初我在玄虚山,小山一样的卷堆,那才叫恐怖!”
姚小祝果然停下了揪头发的自虐行为,吸着鼻子:“真的假的,怎么可能。““怎么不可能?要不是我聪明绝顶….她忽然闭嘴了。
姚小祝不知内情,被这一番悲惨往事打动,深恶痛绝“谁干的?真是闲得慌,太恶心了!”
..
所幸这种诡异的沉默没有持续多久,姚小祝思绪乱飞,想到哪说到哪,问道:“祁墨,回东洲以后,你打算去哪?”
..
“我觉得我们还是…..剩下半句咽了回去,因为这一眨眼的时间,天突然黑了
就像是忽然把眼睛蒙上,漆黑的天空吞没所有光线,凛冽的风声中夹杂着震撼的浪涛,羽兽的飞行开始颠簸,祁墨拼死抓紧竹筐,大声问道:“师父,你还好吗?“
“到黑海了。看着姚小祝发愣的神情,祁墨就知道师父对他们两个同时用了传音。
黑海。
她有印象,曾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这个世界不止有陆地。实际上,陆地只占非常小的一块面积陆地之外,便是海
对于现代人来说并不是新鲜知识,不过,这个地方的海有些不一样
海和陆,是完全迥异的归属与概念。
三洲大陆只拥有一小块用于贸易的近海,在这之外,大海对于人类来说,仍旧是不可侵犯的“域外之地”。
栖居在“域外之地”的生物已经超过了既有的认知标准。其中不乏从上古存活下来的,他们避开了陆地变迁的战争与灾害,自然法则于他们的影响微乎其微,总结就是一句话
此地不宜久留
而姚小祝的神思已经飞到天外
在他的印象里,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存在着机遇。这种时候,主角就应该..“别动。”仿佛洞悉了他的想法,楼君弦冷淡的嗓音再次响起
姚小祝为难地看向祈墨
祁墨瞪着他
“没听见我师父说的话吗?别乱动。”
一边义正言辞,手上却开始不安分地解绳子,姚小祝好无语,看着她放长绳子抓着羽毛爬出屏障,紧随其后。
屏障消失在耳侧的一刹那,祁墨倏地停住
灵魂深处的剧痛倾轧而下,眼球迅速充血,那—刻她所有感官消退,耳旁只剩下无数蚂蚁啃啮什么的声音。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某种名为毁灭本身的东西碾过识海,掀起骇浪,祁墨身上爆出一阵血雾,灵魂深处的痛苦被无限放大,这时身后一只手伸出迅速将她拉回,祁墨的眼神半晌才找回焦点,这才听见自己的呻吟。眼前一切已经超出姚小祝的理解范围。他吓坏了。
“别动。
祁墨抹掉唇角的血迹,哑声对他重复
“黑海是人类至今未曾探索过的域外之地,人们对这里一无所知,因为两者不相容纳。楼君弦的声音在识海冷冰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柔和又冰凉的触感,正在缓慢修复祁墨识海的裂痕。
“你是这个地方的一粒异质,黑海最厌恶的,就是入侵者。
祁墨简直牙痒痒
真不愧是老油条,一个巴掌一个枣,等她受伤了才来安抚教育,刚才怎么不解释清楚虽然她知道人的好奇心就是这样,不自己去撞一撞南墙绝不会甘心..
但一码归一码,她就是看不惯楼君弦这副一不长嘴二不阻挠,事不关己高高在上,仿佛所有事情尽在掌握的模样。
嗯,看不惯
黑海的排斥反应如此激烈,一个小小的灵力屏障顶什么用,想也知道是谁在护着他们。老顽固,老棺材板,祁墨在心里骂骂咧咧,乖乖爬回去,重新抱紧了竹筐
黑海天水一色,叫人忘记了什么是日光,只剩下无边无际,没有方向的墨黑,还有泛着冰冷色泽的有如巨墙的浪涛。不知过了多久,灵力屏障渐渐变薄,预想中的“排斥反应”却没有再来,祁墨知道竹筐里这位与世独立的德性,自己不问是不会说话的,于是用传音虚心请教道
“师父,现在是什么情况?““沛水道。”
楼君弦有问必答:“离洲妖怪进入东洲的秘密路线,既能躲过黑海的排斥反应,也能避过仙盟耳目的路线。“
“此道通往何方?”
“不清楚。”一条纱布蒙住了楼君弦的眼睛,只剩下苍白脆弱的脸颊,和辨不清的情绪,“要看这只羽兽去往何方。“
这个答案,祁墨和姚小祝很快就知道了。眼前再次亮起时,他们降临在一片青苍的森林里
只是没等落地,近百支箭矢如雨点般落下,树丛深处发射出两条带黄符的弓弩锁链,刹那间穿透羽兽翅膀,惊天动地的嚎叫,伴随着高昂的欢呼声,羽兽重重落地,压倒一片树干
惊呼欢叫此起彼伏
“猎到了!”“少说值百金!”“你就这么点志向?看这妖,身上少说有三种血统,百奇会这种东西最吃香了!”“快,绑好送给使者!”
趁着混乱,祁墨已解除屏障,背着竹筐爬下羽兽,迅速躲进了附近的丛林中
借着树干间隙,祁墨看清楚站在羽兽前喋喋不休的人群,约莫数十左右,他们身上穿着各色样式的普通布衣,打扮像猎户,应该是附近某个猎人村子。
不同的是牵着黄符锁链的人,一共有两个,有点眼熟,来不及细想“看出什么了?“
楼君弦的传音不适时响起,祁墨后脑勺一凉,犹犹豫豫道:“灵力…运动?”“你已经能看见了。“祁墨点头。从湫水城回来以后,她的修为似乎有所涨,更重要的是,对灵力的理解更上一层楼
不同于课本上严丝合缝的描写,和其他人的交手中,她发现不同的术法对不同的修炼者意义不同,运行灵力的方式也有细微的差别
比如纪焦,虽然是体修,但并不是完全没有灵力,莫如说,他的灵力不精于“脉”,而是—丝一缕沁入肌肉骨血中,论灵力势能,是最不易察觉的;
再比如简拉季,主修阵法,阵法形于外,他的灵力运转,常常要舍一部分到体外运行,观察阵法师的灵力运行规律,或许也是解其阵的必要手段之一
再比如鹿穗。
..
感受到自己徒弟陷入意外的沉默,楼君弦的一缕传音送入识海:“无岐。““师父。“
“你可知仙盟之外,民间也存在散修?”
祁墨:“有所耳闻。”应当是目闻,看仙侠小说闻来的
“那两个修士,大概是这些村民雇来的。
“雇?为什么。”祁墨问,一边问,心里已经有了模糊的猜测楼君弦不直接答,而是传音给了另一个人:“姚小祝。“
姚小祝回神。
“你可认得这是何地?”
姚小祝张了张嘴,可能是在颅内编辑了一下语言,然后传音回道:“邯甸城。““这里应该是邯甸城的城郊,他们在此猎措妖,大概是因为…
“因为什么?”
祁墨有点忍受不了这种说一句话不捧哏就接不下去的现状了
“因为,百奇会。“
闻名东洲一年一度的百奇会,说白了,就是个拍卖大会
内容是除凡人用品以外的一切东西,妖,仙植,甚至在仙盟被禁止的物品,都可以出现在百奇会上,可以说是一个综合杂糅的大型集会“这些守在这里猎妖,就是为了提供拍卖品,问题是,”人机师父的语调没有起伏,但祁墨还是捕捉到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沉重,“这些人如何知道,妖会在此地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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