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树枝杈上，宋海浪把戏台上的变故猜得八|九不离十，招呼罗汉和杜小铁子一声：
“走！过去凑凑热闹！”
罗汉看着下方密密麻麻的人头发憷，“这么多人堵着，怎么过去啊？”
宋海浪嘿嘿坏笑，冲到不远处卖锄头菜刀的摊位上，花十五块钱买了一把白闪闪的切菜刀，想了想又去杀鸡摊位，泼了一碗新鲜鸡血在刀刃上，血糊糊地骇人。
罗汉脸上也被抹了几道鸡血，“浪子，这是干哪样？”
“听好了，待会我们在后面追，你在前边跑，嘴里大声喊救命，那些看戏的人怕沾上血，怕被菜刀误伤，肯定会往旁边躲，咱们就能过去了。”
“你小子一肚子坏水……当心被派出所的人逮起来。”
下一秒，一声凄厉地“杀人啦！”震惊人群。
听戏的群众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三个精壮魁梧的小伙，一个在抱着头拼命朝前跑，脸上横一道竖一道都是血，后面两人拼命追，其中一个还手攥着一把明晃晃的切菜刀，刀刃上血糊糊一片。
“杀人啦！杀人啦！”
罗汉的破锣嗓子嗷嗷乱叫，所过之处一片狼藉，挤得风雨不透的人群，硬是让出一条窄窄的小路。
有躲避不及时的村民直接被罗汉撞倒在地，紧接着又被后面的追兵踩得灰头土脸。
几分钟时间，三个夯货就杀出一条血路，冲到戏台下。
宋海浪从兜里掏出摊主赠送的红色塑料袋，包起血糊糊的切菜刀往垃圾桶里一扔，罗汉也用事先准备好的湿手帕擦干净脸。
三人浑然不顾周围诧异的眼神，神气活现地站在最前排。
宋海浪走到老爸宋开山在座位旁边，讪讪的赔笑脸：“嘿嘿，爸，听戏啊？”
“听啥戏啊，老子有你这种操蛋儿子，每天都能看大戏，刚才那一出演的多好，把台上的角儿都比下去了，你小子能耐见长啊？”
宋老板踹了儿子一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这事就算揭过去了。
旁边坐着的黄石土豪对宋开山羡慕不已：
“开山老弟，你这儿子机灵，将来有前途，你后继有人不用愁了，哪像我，家里那小子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整天就知道围着他老娘的围裙转悠……哎，愁死我了。”
乡里人养孩子，讲究“宁养顽子，不养呆子”。
哪怕养了个吃喝嫖赌的败家子，也有浪子回头的一天，养了个呆子，一辈子没出息，平常人家的儿子没本事，还能夸个老实厚道，种地打工养活老婆孩子，平平安安是福气，土豪人家的儿子窝窝囊囊，只能被人吃得死死的。
顾老虎养一个傻儿子，这六年来的压力和痛苦可想而知，好不容易儿子的病好了，他第一时间捐钱给镇上修桥补路，然后领着儿子烧香祭祖，完了还唱七天大戏，办一百桌流水席“酬神”。
镇上的土豪没有人觉得不应该这么张扬，换成他们自己，说不定比这还张扬。
顾老虎最恨的就是在这种好日子给他添堵的人。
孙红玉不经允许窜上台唱戏，不止是给他添堵，还给他儿子顾小虎添堵！
这位黄石强人站在戏台上，脸黑得像锅底，也不看孙红玉，一双虎眼瞪着听到消息赶过来的负责人。
“周经理，这怎么回事？这丫头怎么上来的！你们自己的演员呢？！”
负责人是个三十出头的俊小伙，急得额头都冒出汗来，赶紧去后台把事先安排好跟顾小虎配戏的女演员找到，劈头盖脸一顿训。
训得女演员脾气也上来了——
“周彦你嚣张什么，当一回剧团临时负责人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是吧？姑奶奶就是擅自跟人换戏了，怎么着吧？”
一屋子人傻眼。
宋海浪跟着老爸宋开山也进了后台，顾小虎恢复神智的事，宋老板功不可没，这场酬神会也是他帮着顾老虎办起来的，甚至这个梆子戏剧团都是他去项城请来的，现场出了这种乱子，他脸色很难看。
看着肖钰吹弹可破的小脸，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众人一时僵在那里。
宋海浪拨开人群，笑眯眯地走到女演员面前，她脸上的妆还没卸掉，光看脸蛋五官轮廓就能看出来是个大美人，也是这次来黄石演出的台柱。
“肖钰是吧？”
“是，你谁啊？认识我嘛？”
肖钰神态倨傲，根本没把宋海浪放在眼里。
刚刚经理周彦都被她骂得没脾气，顾老虎、宋开山也就是几个黄石暴发户而已，哪一个值得她低声下气殷勤伺候？
切！
顾小虎想要登台唱戏，配戏的女演员合同定了是肖钰，她也做了准备，谁知道昨晚孙红玉找到她，说想跟顾小虎配戏。
一开始肖钰不同意，两沓老头票塞到眼前的时候动心了。
项城戏剧团九十年代以后不景气，梆子戏就更没市场，她看着风光，实际上涂脸用的化妆品都节省着用，两万块软妹币足够说服她冒一回险。
顾老虎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人，早猜出她跟孙红玉有勾当。
鸦雀无声的后台里，“啪”一声脆响，肖钰脸上挨了顾老虎一巴掌。
她趔趄了两下没站稳，狼狈地跌坐在地上，又疼又羞又气，伪装出来的温柔范儿半点不剩下，指着顾老虎破口大骂：
“你……暴发户，土鳖！凭什么要姑奶奶跟你傻儿子配戏？哼！唱得荒腔跑调，还好意思跑到戏台上丢人现眼，姑奶奶不奉陪！”
周彦赶紧和稀泥，赔笑脸，“顾老板，肖钰是团里刚红起来的台柱子，年轻不懂事，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配戏的事回头咱们再商量，除了肖钰，这次一起过来的另外几个女演员唱得也不错……”
事已至此，似乎也只能这么办了。
顾老虎打也打了，还能把肖钰活吃了？但就这么息事宁人，也不是顾老虎的作风。
他正琢磨着怎么收拾残局，宋海浪突然开口：
“周团长，按照你们剧团当初跟我爸签订的合同，我方可以任意指定一人，跟肖钰配一到三场的戏？”
他满脸坏笑，刻意强调了“任意指定一人”。
周彦笑不出来了，他常跑江湖的人，哪能不明白对方是什么心思？
看眼前的小伙年纪不大，心思却狠辣，比那几个老的还难应付。
周彦心思急转。
剧团现在别人的地头上，又理亏在先，刚才肖钰要是认错赔礼赔笑，他还有调停的余地，现在闹僵在这儿，麻烦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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