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相救

舒写意察觉到了修容的杀意，但正如他安排的那样，她被几个将士缠住，难以分神，而萧石更是被一片敌军围剿，生死难料。

可她还没有报苏家的大仇，就这么死去吗？

不，她不能甘心！

也许是内心升腾起太多难以控制的不堪，额头的水晶烫得更加离开，仿佛要那水晶的烙印老蔓延至她的整个额头才肯罢休，她顾不上那么多，眼底浮起令人畏惧的不甘和忐忑，眼看着那刀刃就要刺进她的双眼，死亡的气息已经扼制了她的咽喉。

心念一冷，她就此打算闭眼，却觉得左右两颊处分别飞来两道温柔和霸道各异的气息，不过眨眼功夫，便听到刀落的的声响，以及修容粗狂而痛苦的惨叫声。

接下来，四周骤然风烟寂寂，厮杀声忽然停止，烈日仿佛也被血液遮挡，变得不再那么烤人，舒写意不可置信睁开眼，看到一道幽蓝色光泽与一道纯白色幻剑在空中对峙，掀起的罡风煞气根本不是一般血肉之躯能够抵挡的，诸多士兵已经捂着耳朵痛得面目扭曲，萧石浑身是血跌倒在地，同样被罡风震得五脏六腑像快要爆炸。

林豫想救修容，但无论如何他都再难靠近半步，修容被莫无言的幻剑包围着，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巨大波浪震到昏迷，舒写意站在莫无言和白落尘之间，纵然那些灵力像是钢刀刮骨一般的可怕，但什么都比不上她看到白落尘的心情。

像是做梦，他还是带着眉宇间那丝丝缕缕的心疼来了，在她濒临死亡的前一刻出现了，所有绷紧的神经忽然放松，仿佛只要嗅到往生花的芬芳，无论梦里梦外，她都能卸下一身的防备与疲倦，然后，昂首沐浴着他的光晕，享受他的洗礼。

“白大哥。”

她呢喃着唤了一声，忽然胸口一痛，哇一声吐出一滩猩红色的血液，之后便觉得头晕目眩，难以支撑。

白落尘担心她被波光所伤，不得已分心将她困在原地，用一座纯白色的结界将她护在其中，然后专心与莫无言对抗。

莫无言笑容森冷，眸底闪过冰冷而璀璨的华光，像是一个寂寞许久的高手找到了渴望已久的对手，那种兴奋，那种如血腥般的疯狂，让舒写意有些忐忑。

莫无言此人早就看透世事，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兴之所至，可以说他活着是为了制造或者遇见一些乐趣，如今见到了白落尘，恐怕不会轻易放手。

与此同时，整片天空因此而灰败，两种不同的颜色萦绕在他们周身，似乎所有人都看不到他们两个身影移动，只有双手的招式与变幻出的幻剑有所变化，可两道光芒触碰中产生的震荡与波光，接二连三波及这七万将士，很多人已经呕血昏迷，只剩下几个内力深厚的人勉强支撑着。

“数十年不见，师兄术法又得精进了。”莫无言长笑一声，眸光乍然一冷，右手叩指捻诀，在半空虚化一个月亮型手势，无数锋利的幻剑便从天而降，将白落尘的身形死死困住。

然而，白落尘面上依旧云淡风轻，他勾唇冷冷一笑，屈指弹了弹衣上灰尘，微微阖目，不过在用指尖轻轻一扫，那些幻剑便像是融化后的冰块，倏忽消失不见。

紧接着，不等莫无言再出招，白落尘那把幻境忽然化作无比巨大的形状朝莫无言而去，后者只顾使用术法地方，待纯色如雾气月光般的光晕散去，白落尘化为利刃的双指已经死死抵在了他的咽喉处。

冰冷，可怖。

白落尘微微眯眼，目中升腾起淡淡的不忍和一如当年的失望：“师弟，没有天山的仙气辅佐，你就算盗取了秘籍也不过是只懂其形，不知其神，非但练不成仙术，反而会成为害人害己的妖术。”

原来他们是师兄弟！天山的人没有允许不能私自离开天山，这莫无言是盗了秘籍逃下天山的叛徒？

一瞬间，舒写意心头一冷，她知道了这个秘密，会不会哪天莫无言不高兴就真得杀她灭口了？

很快，白落尘散去灵力，足尖落地，不再去看一脸灰败不甘的莫名无言，而是将跌到在地的舒写意搀扶起来，看到她的额头被水晶烫得一片通红，用微凉的手指轻轻拂过，仿佛有温润的雨水从天而降，洗涤她一身的疲倦。

“白……”

“别说话。”他轻笑着望着她的眼睛，久到几乎忘记了周围还有那么多的血腥和杀戮，他将她细细打量一边，虽然眼底依旧一片云淡风轻，但口吻却是多了份低沉，他说，“你瘦了些。”

刹那，她的眼眶就开始泛酸。但如今的舒写意已经不是当年的苏写月，即便是被莫无言吸血疼到想要咬舌自尽，她都没有流泪，倒不是非要逼自己坚强得无懈可击，只是觉得世上再无人会替她拭泪，纵使有片刻的脆弱，亦能给谁看？

他将她额头的晶石握在手心里，用浑厚的内力消除上面的血污之气，霎时舒写意便觉得脑海一片清明，先前所有的不适感都瞬间消失。

莫无言站在原地，似乎还没有从方才的失败中回过神来，他看着舒写意望着白落尘的眼睛，单纯得像个孩子，干净得像从天池涌来的水滴，天水相接处，便是她满心的温柔和思念。

莫名，有些不爽，对，就是不爽。

他弯唇一笑，冷冷道：“我就知道这女人没有那么简单，如今连你这样的一根筋都肯为她下山，师兄，看到你凡心已动，有负天山一族的使命。”

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而已，舒写意却看到白落尘眸光一窒，脸色有些难看。

原来，莫无言也是天山一族的弟子，与白落尘同出一脉，只可惜一个成仙，一个成魔。莫无言是白落尘的师弟，自幼得白落尘疼爱，可惜慧根没有白落尘深厚，且苦修多年亦无法灭绝心头的七情六欲，尤其是贪欲。

他嫉妒白落尘，却又远远比不上白落尘，所以在天山上一代守护人仙逝那一夜，他将白落尘骗进机关暗道里，自己偷了天山秘籍而逃，然而令他无法预料的是，离开天山那种仙气缭绕的地方，他使用术法会被凡尘之气侵扰，渐渐成为一种伤害自己的反噬，纵然秘籍中有再多厉害的术法，也是枉然。后来，他便在浩月落脚，通过月桂树汲取月亮精气，通过蛊惑人心而获得最纯粹的气息和力量，才能保持他修炼更为强大的仙术，这也就是萧石口中，他们的家园为何那样祥和安宁的缘故。

不过，秘籍上越是高深厉害的仙术越需要醇厚的仙气来辅佐，即便月亮精华再多，也同样达不到帮助他的效果，所以当舒写意出现的那一刻，他的心思就放在了白落尘给她的那颗水晶石中，然而晶石已经与她的血肉相溶，若是强行取下来会变成没有用的废物，他这才不得已通过吸食含有纯真仙气的她的血来抵御仙术带给他的难以忍受的反噬。

想到此，舒写意看着白落尘，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哀伤。他一人终年守在天山上，所有他珍惜过爱护过的人都一个个背叛他而去，究竟他是真得已到云淡风轻的境界，还是说他被唯一的一点点的情感打败，薄情转是多情累？

听到莫无言的话，白落尘的脸色很难看，不过也仅仅只是一瞬间，他侧首斜睨了林豫一眼，显然后者对于他身上强大的气息感到莫名的尊敬和畏惧，他对林豫淡淡道：“你回去告诉燕王，此时不是大动干戈的时机，妄动命中劫数，最终得到报应的是他自己。”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林豫摁着胸口，眼看着他的七万大军各个头脑清明，却无法动弹，也唯独他还能开口说话。

白落尘将目光放在舒写意身上，想起那日她对水晶石说得心里话，想起方才来时看到她那一身的煞气和倔强，没来由的有些疲累：“他自然晓得。”

阴霾撤去,朗彻晴空,林豫忽然觉得能将白色穿成一道令人仰慕敬畏的风景,此人必定非池中之物,无论言语气质还是眉梢眼角间泄露的那些许天人之慧,无一不在将这凡世的一切罪恶衬得更加肮脏。

不等林豫回神,他拉着舒写意转瞬消失，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这世上真得有神仙？然而，林豫等人试了几次还是没办法动弹，想来是术法的效力还没有消失，此时他看到莫无言眼里冰冷的光泽，倏忽后背冒出一阵冷汗。

此人性情喜怒无常，从刚刚那股可怕的力量就能感受到，这个被浩月子民信奉多年的邀月教主，并非泛泛之辈，且杀人如麻，从不手软，现下他们成了砧板上鱼肉，如果这人想趁此机会将他们全部杀死，根本不费吹灰之力。眼下，最勇猛的修容已经昏迷，情形变得十分凶险，莫无言的眸光阴晴不定，每靠近一步林豫就觉得是死亡在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