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冷着脸，随着皇帝的脚步一起在案几前落步，不知何故，苏写月总觉得皇后的眼底有一抹令人察觉的得意。
苏影面色不改，吩咐玉容去沏茶，自己笑盈盈道：“臣妾恭迎皇上、皇后娘娘回宫。”
饶是气氛如此僵硬尴尬，长姐却还能沉得住性子，在旁人看来这是长姐的修养，但对苏写月来说，却是一种令人心疼的坚强。
皇上的脸色冷得如冰川，倒是皇后先微微挑眉，平常雍容优雅的神态此刻看起来只剩威严：“贤妃性子果真淡然，事情都闹到皇上和本宫耳朵里，你还能如此镇静。”
此话一出，景阳宫包括全部的奴仆在内，都暗自倒吸一口冷气，玉容姑姑镇定自若上了茶，然后默然退下，一言不发的皇帝骤然一把将茶杯拂倒在地，滚烫的茶水溅湿了长姐的鞋袜，苏写月随长姐匆忙跪倒在地，不敢直视天子容颜。
“皇上息怒，臣妾并不知道皇上和皇后指得是什么？还请皇后娘娘把话说清楚。”苏影随着跪在碎渣子上面，鲜红的血液沁湿了她的裙衫，在地毯上氤氲一片，苏写月手握成拳，眼眶忍不住泛酸。
皇后冷冷勾唇，声线有着苏写月从未见过的冰冷：“这些日子你趁着皇上与本宫不在，日日与你的侍卫赵柯亲密相处，赵柯甚至彻夜不出你的寝宫，且不说你是天家的媳妇，就算是普通老百姓家的媳妇，此举也是要被人唾弃的！”
闻言，苏影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但紧接着促进了眉心，此事必然是她宫中有人泄露了消息，也怪她到底是疏忽了……
见她不语，皇帝愈发生气，他猛然起身，单指挑起苏影的下颚，苏影抿唇，眸光内敛，不敢直视他的双目，而苏写月躬身叩首的姿势太久，双臂已有些颤抖，却听到皇帝那阴翳恼怒的声音，道：“贤妃，朕究竟哪一点对不住你？你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行为！”
皇帝是爱苏影的，在这深宫里能让他有半丝心动和留恋已经是常人无法奢望的美好，所以这一刻，哪怕是流言蜚语，他也才会如此生气，如此在乎吧？
不等苏影开口，苏写月便替长姐不值，因而冒险上前，恳求道：“皇上相信长姐，长姐心中只有皇上一人，与赵侍卫一事，只是有家丑不愿外扬，长姐这几日本就劳累，希望皇上念在长姐腹中龙胎的份儿上，息怒吧！”
写月叩首，任凭细腻的额头在地板上撞击出一下一下的闷响声，原本皇帝眼里的怒意因此而得到缓解，却不料皇后立即反驳道：“此事在后宫传得沸沸扬扬，皇上待贤妃一向好得不得了，她多少年没有再怀孕，如今却有了孩子，经此一事，难保……”
“皇后娘娘！”苏写月骤然抬首凝视着皇后的脸，大胆截断了她的话，那一刻她冷静肃然的眼神根本与她的年纪格格不入，就连一向算尽人心的皇后都征然语塞，“旁人嫉妒长姐得宠也是常有的事情，后宫人多嘴杂，原本让这样的流言传出去就是皇后娘娘管理后宫不当。娘娘既然一心为皇上着想，莫说长姐的清白的，就算这后宫任何一个妃嫔发生这样的问题，娘娘真正该做的不是为皇家遮丑吗？如今不去彻查就来质问长姐的罪过，若然此事当真，那长姐死不足惜，若只是有心人设下的离间计，苦了长姐倒无所谓，难道连皇嗣也要在尚未出生前就蒙受不白之冤吗？
苏写月一气呵成对皇后的指责，这个节骨眼儿上，苏影倒不好多说些什么，虽然她身为苏影的亲妹子，但宫里宫外如今对待她都要看三分侯府的面子，何况她此番话虽然过激，但却有站得住叫的道理。
皇后气得脸色煞白，一时难以反驳，玉容和苏息都忍不住替苏写月捏了把冷汗，唯有苏影一直沉默不语，宠辱不惊，比起皇后来，倒更让皇帝看得明白。
“你……放肆！”皇后气得浑身发抖，“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本宫！”
秋容轻轻拍着皇后的脊背顺气，也顿时觉得苏写月比苏影还要看不顺眼，这姐妹俩都是伶牙俐齿，一个比一个难对付。
皇上闻言，虽然恼怒，但比起先前的森冷来到底是冷静了一些，他一直凝视着苏影的脸，沉沉道：“朕要你自己说。”
苏影闻言，虽然从不曾有半分委屈怨言，但规矩礼仪下微扬的下巴彰显出她与生俱来的傲气和凛然，她一字一句道：“臣妾没有。只此四字，别的解释也没有。”
皇帝骤然加紧了手中的力道，似乎要捏碎她的下颚才能解恨：“苏影！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吗？”
不错，苏影那份骄傲是在挑衅皇帝的威严，加之苏写月将话说得那么清楚明白，若然此事只是流言，那么等于是皇帝错怪了她，可是自古以来，帝王不会有错，帝王怎么可能有错让后世人去议论诟病？
“皇上息怒！”苏写月心头一紧，与此同时，苏息和玉容也顿时跪倒在地，连连恳求道，“皇上息怒！”
皇后冷冷瞥了苏影一眼，先前被苏写月激起的怒火在胸口处难消，当即便上前道：“皇上，此事虽然有待明察，但即便是假，也与贤妃行为不检点有关，前朝众人等着看皇上的决定呢。”
皇后不得已用前朝来给皇帝施压，看来今日她是必须要给苏影难堪，但苏影从始至终没有多说一句话，只静静等待皇帝的抉择，如此一来，没有争执，没有解释，反倒让皇帝无从抉择。
可是苏写月不能让长姐冒那个险，一时也顾不上其他，再度与皇后对峙：“皇后娘娘，皇上最忌后宫影响前朝，前朝与后宫有所瓜葛，这是皇上的家事，与前朝有何相干？！”
此言一出，皇帝眸色一变，皇后顿觉自己失言，当即跪地俯首：“臣妾失言，臣妾是被此事气糊涂了，担心皇上声名，还请皇上责罚。”
房间顿时陷入一片死寂，苏写月心中百转千回，经此一事皇后必定不会放过自己，但也顾不上那么多，她绝对不能让长姐蒙受不白之冤！所以，只要打压住皇后别再煽风点火，凭着皇上的睿智和对长姐的感情，她倒也不担心皇上会委屈姐姐。
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皇帝松开钳制住苏影的手，重新坐回到案桌前，这才惊觉她的膝盖已经一片血红，当即蹙紧了眉头，朝一旁的玉容和苏息斥责道：“混账东西！还不去请太医，没瞧见你们主子膝盖弄伤了吗？”
玉容浑身一颤，立刻回到：“是，奴婢这就去！”
“都起来吧，此事朕自会查明，苏写月说得在理，皇后治理六宫不佳，特罚一月俸银，那些个胡乱说话，以讹传讹的宫人都给朕杖毙！”
皇后心惊，当即恳求道：“皇上，此事若真得差下去必会连累不少人，皇上刚刚祭祖回来，打开杀戒……”
“查！给朕查！”皇帝低吼一声，目中怒火熊熊，这样的结果应该并非是皇后所乐见的，“还有，贤妃禁足一个月，衣食穿戴不准有半点差池，赵柯败坏主子声誉，拖去刑房腰斩。”
皇帝就这样轻易决定了所有的命运，赵柯最是无辜，却偏生被他们姐妹三人连累致死，那一刻，苏写月泪如雨下，忍不住想哟上前恳求，却被苏息及时死死拽住了手腕。而苏影则是冷冷勾唇，眼底的灰败与漆黑异常冷漠，此刻，心最疼的人应该是她吧。
终究，皇后没有讨到便宜，苏影这里也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可那又如何，日子照样还会继续，这样的明争暗斗，只要不死，就会一直斗下去。
晚膳十分，苏写月亲自端了粥来喂长姐，膝盖上的伤口很深，太医为了挑出那个碎片，忐忑得满身是汗。
苏息站在一侧伺候，苏影将一包银子递过去，用极为平静的口吻吩咐道：“这些银子你转给赵柯的家人妻儿，日后他们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本宫便是。”
苏写月明白，那是长姐唯一能为赵柯所做的。
“还有，景阳宫也是时候才换换血了，趁这个空档你辛苦些，好好整理整理宫里的下人，奴才不用太多，有两个忠心的便可。”苏影懒懒抿了一口粥，然后凝眉摆手，再次对苏息道，“这些事儿明日再弄吧，你也好好歇歇。”
苏息垂眸，眼底的心疼因此事而不敢再过多泄露半分，只规规矩矩道：“奴才不累，只要娘娘别再难过就好。”
“恩，退下吧。”
苏息走后，寝殿越发冷清寂寞了，写月乖乖坐在长姐床畔，然后紧紧握着她微凉的手掌，心疼得不得了，却见长姐抬手轻轻拂过她的发，柔柔勾唇，一字一句道：“我的小月儿长大了。今日之事以后万万不可再发生，你要知道，这是皇宫，这不是你的归宿，你没必要掺杂进来，长姐已经习惯，而且皇后若能动得了我也不会等到今日。你只管顾好自己，长姐便放心了。”
她鼻子一酸，弯腰轻轻枕在长姐的手臂上，侧首道：“可是我们是一家人，无论生死富贵，我都与长姐站在一起。”
“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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