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看月亮

梅燕嘴一撅：“哥，你咋这样啊？人家好心看着你，你还这样说人家。Www.Pinwenba.Com 吧”

苇声说：“你真在这里等到这会？”

梅燕说：“你这人，咋还不相信人家？”

苇声丝丝的笑了笑：“这窑坑里可真有水鬼。”

梅燕下意识的往苇声身边靠了靠，有些胆怯的看看窑坑，又看看苇声，笑道：“哥，你吓不着我。”

苇声一本正经的：“谁吓唬你了？真的，头几天我就在里边救上来一个。”

“真的我也不怕。”梅燕忽闪着眼睛。

“这还不是憨大胆？”

梅燕摇摇头：“我不是憨大胆……哥，你不怕我就不怕，跟着你我更不怕。”

苇声怜爱的看一眼梅燕：“小梅子，你就这么信你哥？”

梅燕歪歪头：“那当然了——我哥是我的保护神！我才不怕水鬼水怪的！”

天上掉下来这么个好妹妹，苇声有点想哭的感觉。

“哥，刚才你说啥啦？你救上来一个？男鬼女鬼啊？”梅燕饶有兴趣的问。

苇声白了她一眼：“什么男鬼女鬼？没死。”

梅燕一伸舌头：“你说的救上来一个嘛。”

苇声又白她一眼：“我说的救上来一个人，也没说救上来一个鬼啊——臭丫头片子，听不见风就是雨。”

梅燕立马回了一句：“你才是臭哥哥！”

“那，是男人还是女人？”梅燕追着问。

“男人谁家寻死觅活？是女人，叫三妮。”苇声连名字都说出来了，省的梅燕跟着问是谁。

梅燕把三妮听成了自己：“哥，你真坏，你咋不说是秦卫生？”

苇声立刻明白梅燕为啥这么说了，大着声：“是三妮，姓王的王三妮，不是你姓梅的三妮子。”

梅燕嘟噜道：“你凶啥凶？是你没说清楚，不是人家没听清楚嘛，你早这么说，人家还……喂，哥，这个三妮俊吗？有我俊吗？”

苇声故作生气，不回答。

梅燕悟到了什么似的，神气的说：“哼，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个王三妮肯定是比我梅三妮俊多了。所以呢……把人家救上来就想把人家娶了当表嫂，结果呢，人家有婆家了，叫贾……贾什么来？”

苇声一瞪眼：“去去去，回去睡你的觉去，除了瞎编排，你还会啥？大半夜了，你就不困？”

梅燕一伸舌头：“被我说着了吧？还不承认？”

苇声似笑非笑的：“看把你能的？你说着啥了？好，对你说了吧，她没你俊，我也没相中她，我要是相中了她，哼……”

梅燕笑问：“你哼啥？”

苇声拿手点着梅燕的脑袋瓜子：“啥啥啥，啥啥啥！你这里头咋就装这么多无聊的啥啥啥？走吧走吧，我得睡觉了。”

梅燕笑着摇摇脑袋：“我不，月亮这么好，我得看月亮。”

苇声哭笑不得的样子：“我的好妹子，你真是傻的可爱。一个月亮，有啥看头？瞪着眼看半夜了还没看足看够？你要看到月亮落？”

梅燕抓住苇声的手，撒娇的：“哥，看半夜了不都是你害的？还说我？你得赔，陪我看月亮。”

苇声一碰梅燕的手，立刻有种过电的感觉。梅燕的手凉凉的软软的，轻轻一握，自己整个的一条臂几乎都酥掉了。

苇声条件反射般把手往回抽，没抽回来，梅燕抓的更结实了：“嘿嘿，想跑？”梅燕灿烂无邪地笑着，露出那颗调皮的小虎牙。

月光静静地洒在梅燕微仰的脸上，梅燕略显瘦削的瓜子脸完整的毫不保留的毫发毕现的呈现在苇声眼前。

苇声微微发着呆，他的呼吸有要停顿的感觉，这是苇声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专注的看一个女孩子，而且是看一个如此漂亮可爱的女孩子。

梅燕的眼睛不停地忽闪着，苇声的眼睛却有点呆滞。梅燕拿手在苇声眼前晃晃，苇声一把擒住梅燕晃着的小手，声音微颤着：“好，小梅子，哥陪你看月亮。”

梅燕猫着腰钻进庵子：“哥，我趴着看，你在外边坐着看，给我当门神。”

庵子的门基本上朝着正南，对着窑坑。梅燕趴在庵子里，头朝外伸着，苇声就坐在庵子门旁，两个一卧一坐，基本上呈近似九十度的夹角。

此时，月亮已偏过中天不下十度角，苇声抬腕要看时间，这才发现手表没了。

“我的表没了。咦？我的表没了。”苇声往身上乱摸一气，没有收获。

梅燕刚摆好姿势双手托着腮帮看月亮，听见苇声连连说着“我的表妹了”又往身上乱摸，模样很是滑稽，感到好玩极了，咯咯笑起来。

“我的钱也没了！可坏透气了，我的钱也没了！”苇声拿拳砸着掌，几乎要跳起来。

梅燕咯咯咯咯笑的更响了。

“笑啥笑！你个傻丫头！”苇声急火火的训了梅燕一句。

“都在这！”梅燕变戏法一般从身上摸出手表，手表在月光下闪着光，“表链子坏了。”

“还有钱呢？”苇声把表拿在手里，笑逐颜开了。

“钱在这里。”梅燕伸开紧握的手掌。

“鬼丫头，不学好，学俩夹（扒手）！”苇声手指头摁了一下梅燕的鼻子尖。

梅燕嘟着嘴，把头扭过一边：“你这个臭哥哥，光冤枉人。不给你玩了。”

苇声故意逗她：“好好的交待，不说清楚咋跑你手里的，天明把你当小偷抓起来送公安局去。”

梅燕伸过去一只胳臂：“给你，抓啊，抓啊。不抓你是小狗。”

苇声说：“你才是小狗。哥不抓了……谁让你是哥的妹子呢？”

梅燕甜甜蜜蜜的：“哥，你真好，还是有个哥哥好。”

苇声装作没听见：“你说啥？再说一遍。”

梅燕说：“还是有个我这样的妹妹好吧？”

苇声脸扭向窑坑：“哼，就知道臭美。”

梅燕一会子没再出声，苇声心想：这小妮子不会因为这句话伤了自尊了吧。偷眼看看梅燕，梅燕正望着窑坑的水面出神。

“小梅子，想啥呢？”苇声眼睛里带笑。

“哥，要是我跳了坑，你救我不？”梅燕说的很认真。

“你跳坑？为啥？有啥想不开的？”

“别问为啥，我就问你，救我不。”梅燕的眼珠子一动不动。

苇声没有马上回答，他望向水面，水面上浮动着并不均匀的碎银般的月光。

“哥，你不救我？”梅燕的问话有点冷寂。

苇声手指着窑坑，平静而坚定的语气：“你放心，小妹妹，脸前头这不要说是个大水坑，就是口大油锅，哥也会下去救你，眼都不带眨一下的，绝对。”

梅燕把头趴下来，声音低而沉静：“哥，我听着你叫我小妹妹？我没听错吧？”

“你没听错，是小妹妹。”

梅燕捂着脸吭吭吭吭了好几声跟着又哈哈哈哈起来。

苇声说：“你有病啊。”

梅燕点点头又摇摇头：“哥，我哭了，你看看，我都哭了。”

苇声说：“你哭了有啥好看的？我还听见你又笑了呢，又是哭又是笑的，神经病。”

梅燕说：“我哭了你都不看，一点都不关心我，刚才说那么好听都是骗我的。”

苇声扭过头：“我是真服你的气，小三姐姐。不讲理的最高境界。”

苇声看见梅燕的脸上停滞着好几颗珍珠般晶莹的泪珠。

梅燕带着泪笑起来：“哥，我是激动的，你这样的话还跟谁说过？”

苇声一挠头：“你是第一个。”

梅燕说：“还有没有第二个？”

苇声想了想：“只能看造化了……我也说不准。”

梅燕问：“要是表嫂跳进去，你还往油锅里跳不？”

苇声淡淡的一笑：“你表嫂啊，八撇还没一撇呢，还没想。”

梅燕不再问，静静地看月亮。

“小梅子，今年多大了？”苇声不想让梅燕如此安静。

梅燕不回答。

“小哑巴，自己多大了都忘了？”

梅燕白苇声一眼：“你才哑巴。十八了。”

苇声笑眯眯的点点头，又问：“为啥正好好的不上学的？”

梅燕脸一偏，又不回答。

“小聋子，没听见？”

梅燕气的打了苇声一下：“你才聋。不都给你说过了吗？”

“哥想再听听。”苇声嘻嘻笑着。

梅燕忽的坐起来：“想听听想听听，你咋这么烦人呢！”

“哥年纪大了，好忘事，早就忘了。”看见梅燕生气了，苇声心里偷着乐。

“你还笑，纯心气我！”苇声的把戏梅燕心里亮堂着呢。

苇声笑出来了：“哦，我这又想起来了。小梅子，你想听听不？”

梅燕捂住耳朵：“不想听。”

苇声说：“你算了吧，不想听还把耳朵眼留着不捂？”

梅燕气的把手拿下来：“你啥都看见了！你说吧，说错了我可饶不了你！”

苇声说：“你又打不过我。”

梅燕几乎蹦起来：“你想气死我！”

“那我可说了，说的不好的地方想着给我补充补充。”苇声歪头看看梅燕，站了起来，讲评书一般，“这天，在上学的路上过来一男一女两个学生，两个话刚刚说了不到三句半，斜刺里杀出一个拾粪老汉。老头手拿粪扒子往当路一站，指着男学生一声断喝：‘呔！大胆狂徒！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居然与女流之辈说话拉呱。哇呀呀！快报上名来，爷爷粪扒子之下不打无名之辈！……’”

苇声连说带表演，惹得梅燕扑哧扑哧忍不住一个劲的笑。

苇声问：“怎么样？还好吧？”

梅燕说：“不好。”

苇声说：“不好就甭笑，笑死人哥哥不负责。”

梅燕说：“放心吧，笑不死。”

苇声清清嗓子，继续道：“男学生一见老汉，只吓的魂飞魄散，撒丫子想跑，拾粪老汉手疾眼快一把抓住，男学生抱着头连连求饶：‘好汉爷爷饶命，好汉爷爷饶命！下次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啊啊啊啊啊……’拾粪老汉照男学生劈腚一脚：‘还不快滚！下次不要被爷爷我看见，如若再被爷爷碰上，爷爷管杀不管埋！呜呀呀呀呀呀……咦？下次？怎么还会有下次？喂，小子，还有下次吗？咦？咦？咦？咦？小子哪里去了？哪里去了？哎呀，片刻之间，竟逃得无影无踪，好好好，待爷爷我挎起粪芆子追他便来！’”

梅燕笑的捂着肚子：“哥，你这是说书还是唱样板戏啊？”

苇声正表演在兴头上：“别打岔，好好地听，连观看演出的纪律都不懂。”

梅燕说：“不打岔了，你讲啊。”

苇声拉好架势：“小梅子，我讲哪里了？”

梅燕说：“到我爷爷追那个男生去了。”

苇声收了架势：“接不上了，都是你，一打岔，兴致全消了。不讲了不讲了，接着说话吧。”

梅燕说：“你不讲也好，再讲真要把我笑死了。”

苇声重新坐下：“舅姥爷就因为看见你在上学的路上跟一个男生说话当时就把你带回家关起来不让你上学了？”

梅燕说：“没人跟你抢着说，你就不能停顿停顿？别一句话说不完把你憋过去。”

苇声没接梅燕的话：“你五年级没上完就毕业了？舅姥爷可真是个老封建脑袋啊。可惜啊可惜可惜可惜……可惜我的小妹子了。”

梅燕说：“没啥可惜的，女孩子哪有几个上学的？我上到五年级在村里的女孩子里头还算是有学问的呢，好多连自己都不认得的呢。”

苇声说：“没出息，只给不如自己的比，你咋不跟人家那些女科学家、女诗人、女文学家比？”

梅燕撅起嘴：“我谁都不比，就跟你比。你上高中毕业，我上小学五年级，现在还不一样？都扎根农村，新型农民，谁也不比谁强。”

苇声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停了一停，说：“我是知识青年，你是知识青年吗？”

梅燕不说话了，托着腮帮看月亮。

苇声担心刚才那句话伤了梅燕的自尊，转了个话题：“小梅子，我一直有个疑问，你倒是给我说说。”

梅燕瞥他一眼：“大表哥是知识青年，还能有啥疑问？”

果然给她抓着了，苇声干笑两声：“我的手表好像是丢在路上了，你在哪里……”

梅燕没等苇声说完：“知道丢路上了咋不就拾起来？”

苇声又干笑两声：“哥不是喝晕了嘛。”

梅燕说：“呦呵，知识青年也能喝晕啊！我觉的脖子上一挂知识青年四个字就成了万能的超人了呢。”说着扑哧一下，自己先乐了。

苇声也笑起来：“小心眼，这一晚上哥不才说了这一句错话嘛。”

梅燕歪着头：“就一句错话？醉话不算啊，你还骂人了。”

苇声忙着说：“醉话不算，不算不算不算。”

梅燕说：“今天饶你一回，往后醉话也算，都给你记上帐，省得你赖账——看你还敢喝晕不！”

苇声点了几下头。

梅燕说：“还敢？”

苇声又连摇了几下头。

梅燕咯咯笑道：“这还差不多。”

苇声说：“你还没说在哪里找到的表呢？”

梅燕说：“看见你第一眼就发现你的表没有了，等你在地上打着滚又哭又叫的时候我就想试着找找去吧，还真给找到了，就在窑坑那边的路上，在月亮地里闪着光，老远就看见了……就是害怕，魂都快吓掉了。”

苇声说：“你说啥？又哭又叫？我又哭又叫？”

梅燕说：“又哭又叫的哪里是你呀，是我那个知识青年大表哥。那哭声可是惊天地泣鬼神呢：哎呦，我难受……我的娘哎，我难受……”

梅燕简直学得惟妙惟肖。

苇声对这些一点印象都没有，脑子里完全空白。

“那，钱呢？钱在哪里找到的？”苇声问。

“钱找到的更容易，在手里攥得死死的，我费了好大劲才抠出来。真想不到，知识青年也是要钱不要命的人，看见钱敢情比看见嫂子还亲。”梅燕一句一个知识青年。

苇声不知梅燕说的真假，反正一切都是没印象。

梅燕打了一个呵欠，手臂直直的伸到苇声眼前，苇声抓抓梅燕的手：“小梅子，手都冰凉了，回屋睡去吧。”

梅燕看看月亮，摇摇头：“我不，我非看到月亮落。”

苇声说：“你呀，就是小心的很，非要等我回来。男人喝酒要女人等吗？男人喝晕在哪朝哪代不都是很正常的事，要不多久就会醒过酒来的。你看我，不是很清醒了吗？”

梅燕又打一个呵欠：“还说呢，吹牛不纳税咋的？喝一回醉一回，吓死人。我都替将来的表嫂担心，怎么跟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