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轧苇篾子

2018-04-15 作者: 我是小民
第24章 轧苇篾子

吃着饭,苇声忽然想起来说:"东庄,举人家的祖坟给刨了。Www.Pinwenba.Com 吧"

"举人……?"也许天生对举人两个字特敏感,苇声说话的声音尽管不算高,爷爷还是听见了,抬起头看着苇声。

"举人家的祖坟给刨了!"苇声将声音提高了些。

"祖坟给刨了?啥时候的事?"爷爷眼睛里射出激动的光。

"刚刚。我还在那里看了呢,棺材里还有这么长一条大长虫(蛇)呢!"苇声说着话打着手势。

"哎呦!"奶奶吓的一愣怔。

"该刨!活该刨!"爷爷双目圆睁,睛光贼亮,"挫骨扬灰都活该!"

苇声知道爷爷恨举人入骨,笑笑说:"这是举人家的祖坟,不是举人的。"

"举人的呢?还刨不刨?"爷爷放下筷子。

"刨。肯定刨!我听他们说明天就刨举人的!"

"明天刨?我得去看看--我得看看这个老狗还有没有当年的威风!他要是还活着上去咬他两口!"爷爷咬牙切齿。

"你的腿脚还没好利索……"奶奶看着爷爷。

"你说啥?腿脚?不利索?"爷爷瞪着眼,"我爬也得爬过去看看!"

奶奶指指凉棚底下的苇杆:"明天还得打篓子呢!"

"篓子不打了!我非得去看看!"爷爷眼一瞪。

奶奶转向苇声,笑道:"你偏偏说什么举人,看看,这个死聋子邪劲儿上来了。"

吃过午饭,爷爷继续犁篾子,奶奶也把剩下的一把苇子剥了皮,也就过了半个钟头光景。苇声按照奶奶的吩咐将苇篾子捆成两个捆儿,扛到窑坑里浸泡去了。半下午,苇声又按奶奶的吩咐将苇篾子从水里捞出来,倚在大柳树身上控水。

"苇声,病好了没有?"苇声正躺在床上看书,听见奶奶在窗户外边问。

"好了,奶奶。有啥事?"苇声急忙说。

"两捆篾子水控的差不多了,你扛到庄里轧了去吧。"奶奶说。

苇声一跃下床,跑出屋子:"好好好。"

"不要老是在庄里玩--我这就烧汤(做晚饭),你可不要忘了回家喝汤(吃晚饭)。"奶奶嘱咐道。

已是接近黄昏时候,纷纷归巢的麻雀们叽叽喳喳在头顶的树上叫了一路。

苇声一颤一颤的扛着苇篾子兴冲冲的来到村口的池塘。

"苇声,轧篾子去?"

苇声听声音是三妮,扭头一看正是她。三妮正蹲在坑沿儿上洗手。

三妮站起来,笑道:"你会轧吗?"

"这有啥道道?"苇声哂笑一声,"庄稼活不用学,人家咋做咱咋做!"

"吆嗨!看不出来啊,听这话儿还真像个庄稼人了。"三妮甩着手上的水走上路来。

"那还有啥说的!我秦卫生可是知识青年,有学问的,脑袋管用的很--学什么都一点就通,一学就会--哪像某些人,男女厕所都分不清,还榆木脑袋……"

三妮听着不对劲儿,歪了头:"苇声,说这话想挨揍是不?"说着就抢上来扬手要打。

苇声举着手:"我投降我投降。君子动口不动手,小人动手君子也不动手。"

三妮照苇声屁股上就是一脚:"好!就按你说的办,我也当回君子,只动脚,不动手!"

苇声拍着屁股,笑道:"你这样的君子我可真是惹不起,惹不起咱躲得起。"说着就跑。

"站住。"三妮在后边喊。

苇声果真站住,扭头看看:"干啥?"

"你会轧篾子吗?"

"又问这。我是知识青年,不光有知识,还是青年,有的是力气。"苇声把褂袖子一撸,一蜷胳臂,上臂立马凸起硕大的虎头肌,"看看,看看。这就是力气。"

三妮笑着捂住嘴:"甭卖弄了。就你那点家当,还比不上人家一根手指头--你说的有力气,我看也就是能玩转钢笔,碌碡不一定能玩转。"

苇声不服气:"不要隔着门缝看人--把人看扁了。你跟我过去,我要不能把碌碡推得咕噜咕噜的跑我就不是秦卫生。"

三妮笑道:"好好,我跟着,走吧。我家门口就有个大碌碡,跟我走吧。"

轧篾子的挺多,需要排队。

"苇声,到我家喝口茶吧。"三妮很热情。

"我不。我就在这里排队吧。"苇声摇摇头。

"吆!二哥放学了。"三妮甜甜的向正在经过的一个中年人招呼。中年人就是在小学做民办教师的王福生,三妮的本家二哥,就住在三妮家斜对门。

苇声和王福生也相互认识,苇声招呼了一声王老师,王福生问:"你来玩来?稀罕稀罕,走,到家去。"

苇声正要推辞,有人在后边掐住了腰,往前推着:"走走走,拉会呱去(聊天)。"

苇声一看是贾高产,转身就是一拳:"你小子!你来干什么?"

贾高产指指王福生:"来请教。"

苇声故意说:"忘了忘了。你贾高产现在的身份是光荣的人民教师,久仰了,久仰了。"

贾高产对着苇声的胸脯也是一拳:"你就甭寒碜俺这当臭老九的了!"

苇声给贾高产推进了王福生的家。

王福生的媳妇正在锅屋(厨房)里烧汤,炊烟扑扑的从锅屋里往外冒。

"你这是咋烧的锅?"王福生对着锅屋喊。

"这个小四妮子也不知从哪里抓来的一把柴禾,又碎又潮,不起火。"王福生的媳妇直报怨。

王福生五个闺女,没有儿子,王福生的四闺女才六岁,还没上学。

"你就懒省事,小孩子知道个屁--管你是碎是潮?"王福生大着嗓门训了一声。

当院里一个案板,老大老二老三正在案板上做作业。

"还能看见吗?"贾高产走近孩子。

"能看见。"最小的那个抬头说。

"都把板凳拿过来。"王福生朝着孩子说。

"给你!哼!"还是那个最小的孩子拿起板凳扔过来,双膝往地上一跪,头也不抬继续写作业。

"毛三真懂事。"贾高产拍拍孩子的头,夸奖一句。

"真认真,将来肯定有出息。"苇声也跟着夸了一句。

"嗨!啥出息不出息?几个臭闺女,能识两个字认的自己就行。你们不都是知识青年?还不照样……"王福生没有接着说。

"我们这样就挺好。"苇声认真的说。

"好好。挺好,挺好。"王福生点着头,"走吧,到屋里说去吧。"

三个各搬了一个板凳进了屋子,王福生点上油灯:"不瞒你们说,我家还只有这三个小板凳,再多一个人就得有站着的,平时吃饭我们都是蹲着。"

王福生、贾高产两个开始谈教学的事,原来贾高产自从当了代课教师,一直很用功,也肯钻研,课上的挺好,校长往管区教革小组一回报,偏偏教革组长是个爱搞运动的,非得组织东北管区的老师下星期分批来听贾高产的课。贾高产没经过这样的阵仗,心里没底,就向曾经在管区里上过课的王福生请教,放学后一直跟到了家里来。

"教案就不再说了,就说说上课吧。这样的课,挤挤压压半屋子听课的老师,心里肯定会发慌。可是越是发慌越发挥不出来水平,所以,要想上好这样的课还真不能发慌。要想不发慌,我的经验是上课不要往下看,特别不要往听课的那些人身上看,不巧看了也不要看他们的眼,真看了他们的眼也不要把他们的眼当做人的眼,就当是猪眼、羊眼、牛眼……"王福生说到这里,贾高产和苇声都不由嘿嘿的笑出来。

王福生一本正经的:"我说的是真的。你就当下边坐着的是一群猪、一群羊、一群牛。"

"这不就成了对牛弹琴了?"贾高产笑道。

王福生也笑了:"只能这样--不然心里肯定会发慌的--最好最好还是把他们当成桌子板凳或是一堆砖头瓦块……"

苇声感觉教学简直太有趣了,此时真有点后悔当时为啥自己不答应去代课。

"有多少好话拉不完?二哥要请他们在家里喝汤吗?"三妮站在屋门口开着玩笑。

苇声突然想起来:"你看,我都忘了。排到我了吗?"

"你还记得啊!都给你轧好了!"三妮说。

"哪有恁好的事!"苇声说着站起来。

"你去看看啊!"三妮转身就走。

果真轧好了,轧篾子的人也都走完了。

"这是谁干的好事?"苇声问。

"我干的好事。"三妮说。

"谁稀罕你?"

"秦卫生,你狗咬吕洞宾啊你!"三妮对着他嚷。

"这活你干了我咋干?"苇声有些遗憾。

"我巴结你行不?"三妮假装生气。

"我……不是这个意思……这轧篾子的机会我本来就不多,这难得的一个机会也……"苇声感到自己不该这么对三妮,语气里带着赔不是的味道。

"喔!你是想锻炼锻炼啊!"

苇声点点头。

"那好啊!"三妮神气的,"我家要轧的篾子多了,我都愁死了,你既然想锻炼就天天傍黑(傍晚)来给我帮忙,我管你汤喝(管饭)。"

"我哪有空啊!"苇声说。

"我就知道你是假能干!谁不知道闲着痛快!"三妮抢白道。

三妮这么说,苇声感到很委屈,情绪也有点低:"不磨牙了,天不早了,我得回家吃晚饭去。"

"你甭走了,俺烧好汤了,碗都给你舀好了,我就是来喊你喝汤的。"三妮说着就拉苇声。

"不行不行不行。奶奶还在家等我吃饭呢,她说不要我老在庄里玩,我都忘了。"苇声扛起轧好的苇篾子就走,三妮哪里拉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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