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花一直向北走向村外。Www.Pinwenba.Com 吧
村外一个池塘，菱花拐了弯，沿着池塘的北沿儿向西走了四五十步远，停下来："上去吧。"
"这是啥地方儿？"苇声迟疑了一下，黑暗里他判断眼前应该是一个草庵子。
"叫你上去你就上去，啰嗦个啥！"菱花说着自己不知攀着哪里上去了，"来，伸过手来，我拉你。"
"我自己上。"苇声没有伸手，在他的意识里男女是授受不亲的。
苇声学着菱花刚才的动作，高抬起腿迈上脚去，伸手往上边摸了摸，他摸到了一根胳臂粗细的横木，攀住了，脚下一使劲："哎呦！哎呦……"
苇声鞋上有泥，下边的脚一使劲，上边支撑的脚打了滑，苇声失了重心，屁股重重的摔了一下，幸亏手上抓的结实没有摔下去。
"嘻嘻，笨蛋！不让拉，摔着了吧！"菱花有点幸灾乐祸。
"哎呦，哎呦！这是啥鬼地方儿！"苇声感觉膝盖也火辣辣的疼，用手轻轻摩挲着。
"有座位，坐下吧。"菱花丝丝的笑着。
苇声挨过去。
"去，坐那边。"菱花往对面推了苇声一把。
"是个木车厢吧。"苇声摸索着坐下，试探着问。
"嗯--就是四轱辘头车的车厢。"
"四轱辘头车？"苇声头一回听到这个名字。
"对呀……对了，没见过？你是知青？"菱花说话的声音真好听。
"没见过。"苇声老老实实地说，"长得啥模样？"
"啥模样？四个木轮子，一个车厢。就这么简单……听不明白？哪天跑步的时候拐个弯来看看就清楚了。"菱花比划着，但苇声看不到。
两个突然沉默了，沉默到能够清晰的听到外面细雨的簌簌声以及对方轻微的呼吸。
"你不是想说句话吗？咋不说了？"菱花打破了沉默。
"我……"苇声没准备好说什么，"想谢谢你……"
"谢谢我？谢什么？"菱花带着笑意。
"那一回看电影……"
"我让给你一个凳子。"
"对对，就是因为这。"
"你还记着？你不是谢过一回了吗？"菱花捂住嘴尽量不笑出声来。
"受人滴水之恩……"
"当涌泉相报。"
"对对，就是。"
菱花再忍不住，到底笑出声来。
"一直笑，你笑啥？"苇声忍不住问。
"我不笑啥。"菱花不再笑。
"我说的不对吗？"
"很对，很对--这天底下哪有知恩不报的？"
"就是。我爷爷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不要忘记曾经给过自己帮助的人。我爷爷就因为我奶奶曾经救过他的命才娶的我奶奶。我爷爷还说永远不要忘了阶级敌人的仇恨……"
"你爷爷倒是爱憎分明。"菱花轻轻一叹。
"对，我爷爷就是这样的人：对待同志就像春天一般温暖，对待阶级敌人就像冬天一样残酷无情。"苇声在背书。
"嘻嘻……你爷爷倒是个活雷锋。"
"差不多。"苇声无论什么时候提到爷爷都很自豪。
两个又沉默下来。
"就这些？"还是菱花打破了沉默，"就是想说这句话--谢谢我？"
"是的。"苇声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还有什么话说。
"没有别的了？"
"没有了。"
"那……我走了。"菱花说着就要下去。
"不不……"苇声情急，伸手拦住菱花，"还有呢。"
"还有？还有啥？"菱花轻轻笑着。
"你想听啥？"
"我？啥都不想听。"菱花故意说。
"那……你就走吧。"苇声声音很低。
"这么说，我还真不走了。我问你，那天让你个凳子坐你知道谢我，今天我给你雨中送伞你就不该谢我？我领着你跑到这里来避雨你就不该谢我？"
"我……"苇声一时语塞。
"你还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呢，就这样涌泉相报的？"菱花哼了一声。
"我……"苇声无从申辩，低头不语。
菱花又丝丝的笑起来："我是说着玩，不要介意。喂，我问你，下雨了，为啥还跑这边来看电影？你傻呀你，这样的天能放电影吗？"
"你才傻。"苇声缓过劲儿来，"早上我对你说过了，下雨我也来。男子汉大丈夫，说过的话还能不算数？"
"没那么简单吧！"菱花一直在笑，"只是为了看电影？不是为了来看人？"
"看人？看谁？"
"看谁？看我。"
"不是不是不是。"苇声摇了几下手。
"喔！不是啊！是我想的多了，我走了。"菱花又要下去。
"是是……"苇声情急，又伸手将菱花拦住。
"到底是还是不是？"菱花好像生气了。
"真是的，真是的。就是想来看看你。"苇声脱口而出。
"为啥要来看我？白天不是看过了吗？"
"因为……你好看。白天……我根本没敢看。"苇声气喘的有些急。
"胆小鬼！晚上就敢看了？天这么黑你能看见吗？"
"能看见。"
"喔！忘了，你有火眼金睛。"菱花又笑起来，"孙大圣，我问你，你能看见我几条辫子吗？"
"你是谁？菱花还是藕花？"苇声警觉起来。
"先不要问这个，你先说说你到底是孙悟空还是猪八戒。"
"我……"苇声挠挠头，不好意思的，"可能是猪八戒吧。"
"没有火眼金睛了？"菱花咯咯笑了两声，"看不见我几条辫子，你就不能摸摸？"
菱花伸过手来，一把捉住苇声的手，头也偏着伸过来。
两条大辫子同时送到了苇声的手里。
苇声急忙缩回手："你真是藕花！"
"笨蛋！现在才知道？"
"我……雨不下了吧？我得回去了！"苇声说着就要下去。
"不能下。"苇声被拦下来。
仅仅过了一分多钟，苇声的手又被捉过去："再摸摸--几条辫子？"
苇声这一回摸到的是一条粗壮的大辫子。
"傻瓜！明白了不？"
"你到底是菱花还是藕花？"苇声仍然狐疑。
菱花咯咯笑了好几声："大傻瓜！我当然是菱花--人家藕花认得你是谁？"
"那辫子……"
"你呀你呀！几条辫子不能扎？谁说我菱花就只能扎一条辫子？谁规定的？你规定的？"
"昨天那个……"
"也是我。"
苇声嘿嘿笑起来："我说呢，这么像！我真笨，真笨！我怎么没想到呢？你怎么不告诉我？"
"谁没告诉你？你偏不相信！只相信自己的火眼金睛。"
"拜托了好不好？你怎么哪壶不开偏提哪壶？"苇声自嘲了一句，话也多起来，"看起来自己的眼睛也会欺骗自己……喂，问你个事，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还专门给我准备了塑料布？"
"想得美！谁为你专门准备了？"菱花嗔了一句，"我家就在电影场西北角上，路西，刚才过来就从我家门口经过呢。你一来到我就看见了，肯定是你，傻傻的站在当街。我就想这个笨家伙真是笨得够呛，下雨了还来看电影，谁家放给你看啊！你在那里淋着吧！淋一会子就走了。谁知你这个傻瓜还不走了！"
"于是，你就良心发现了，给我送塑料布来了。"
"你这个人，狗咬吕洞宾！说人家良心发现，人家这是学雷锋做好事。"
"你这不还是承认塑料布是专门为我准备的了？"苇声不再局促了。
"要说专门准备的还真是的。我知道今天会下雨，我也知道今天你一定会过来，我还知道你肯定不带雨具过来……"
"你什么都知道，你是诸葛亮。"
菱花笑起来："这可是你说的--我可不敢像某些人自诩是孙悟空。"
"看看，又来了。"苇声不好意思，"人家一句话给你重复了一百遍了。"
"喔！不好意思了。好好好，今天打住，往后不再说了。"菱花说着又拿出折叠好的一块塑料布递给苇声，"我专门准备了两块塑料布呢，这里还有一块。"
"两块塑料布？这一块是谁的？王红卫的？"苇声下意识想起王红卫来，一股醋意钻进了鼻子。
"王红卫？"菱花微微一诧，"那个女孩叫王红卫？"
"女孩？哪个女孩？"
菱花笑起来："你就甭装了，那一回你带着的那个戴火车头帽子、穿黄大衣的不是个女孩？"
苇声一拍脑袋："那个是你啊！扎两条辫子的！我还……"
"说，那个是不是女孩？"菱花追问了一句，随后笑道，"我才是火眼金睛吧！承认不承认？"
"我为你们每人准备了一块塑料布，这个还是花的呢！就给她准备的。"菱花在手里"啪啪"的拍了两下。
"你带我跑这里来就是要问这个？"苇声想起什么。
"谁稀罕问你！"听语气，菱花好像生气了。
"我……"苇声想向菱花做些解释。
"大姐姐--大姐姐--快点回家！爷爷叫你快回家--"村子里传来一个男孩子的呼喊声。
"爷爷叫我！我得走了！"菱花急急的下了轱辘头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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