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群捣蛋虫

2018-04-15 作者: 我是小民
第6章 一群捣蛋虫

半下午的时候,呼呼地刮起大西北风来。Www.Pinwenba.Com 吧

风真猛,"咔吧咔吧"窑坑边的大柳树给刮断两根胳膊粗的大树枝。

正趴在窗户底下"桌子"上写日记的苇声抬眼看见爷爷向窑坑走过去,放下笔就跟过去了。

从第一天晨跑开始,苇声记起了日记,"桌子"就是用扒来的几块窑砖架起来的一块短木板。

"爷爷!风那么大你干啥去?"苇声追上爷爷趴在爷爷耳朵上喊。

"我去拉那个断柳枝!劈劈柴!烧锅!"爷爷指指柳树那边。

"你回去吧,爷爷!我去!"苇声将爷爷推回来,自己跑向窑坑。

爷爷没回去,也跟过来了。

"要下大雪啦!"爷爷说,"也该下大雪了!"

爷爷简直比天气预报还准,夜里果真下起大雪来。苇声早上起来一开门,积雪少说也有一搾厚。放眼望去,满世界银白一片,淡灰色的大柳树就像是图画纸上的一痕泼墨。

不能跑步了,干脆睡会懒觉吧。苇声转身又拱进热哄哄的被窝里。

奶奶喊吃早饭的时候,苇声看看表,十点多了。

爷爷还没起,披着大棉袄坐在被窝里,抽着烟袋锅,一边抽烟一边咳嗽。

苇声将爷爷的夜壶端到屋后倒了,洗了手,奶奶已经将饭盛好了。

饭简单至极,半锅红薯稀饭,菜是奶奶自己腌制的冬瓜豆子。

奶奶从锅底下草木灰里扒出两块棒子面锅饼递给苇声:"热了热了,甭烫着了。"

这样的饭苇声开始来的时候确实吃不下,但现在已经习惯了。

苇声正吃得津津有味,听见外边好像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停下吃饭静听,北风牛似的在外边叫,继续吃饭。

"砰砰",有人打门,苇声起身去开。

打门的是赵常喜,凉棚底下还站着两个是王红卫和孙合作。三个一样装束,都戴着火车头帽子,穿着黄大衣,脚蹬大头鞋。

"贾高产呢?"苇声没看见贾高产。

"吃你的饭吧。回来再说。"

"外边冷,进屋里来!"

"你这小屋,能站得开吗?"

"你们先到我屋里去!"

三个就往苇声屋子去了,苇声端起饭碗跟过去。

"哪阵香风把你们几位真神吹到我这小庙里来了?"苇声开玩笑。

"不是香风,是西北风,我们也不是真神,我们是夜叉还差不多!"赵常喜最能说。

"是,是,是……夜……叉!"孙合作口吃,三个字说了一阵子,"夜叉"两个字还是王红卫帮着说出来的。

没有凳子坐,三个都坐在苇声床上。

"你们啥时候回来的?河工结束了?"苇声问王红卫。

"昨天晚上,刚刚来到。"王红卫撇了一句普通话。

"行了行了!"几个都笑。

"天冷的拿不住铁锨了,地也冻了,早就该休工,上级偏偏不许……要不是天气预报说是有大雪,干到除夕也不一定。"王红卫抱怨着。

苇声一碗糊糊喝完了,情况了解的也差不多了。王红卫他们是昨天下午撤回来的,贾高产和另外七八个社员留下善后,原定今天再撤回来,一场大雪,他们暂时回不来了。

"他们怎么吃饭?"苇声关切的问了一句。

"呿!"王红卫不以为然,"你担心他会饿着?我担心他会撑死!河工上大米白面他们几个豁开肚子吃三个月也吃不完。他们享福了!有大米白面吃着,有猪肉粉条炖着,有炭火烤着……"

"早……知道下,下雪,我……也留下善……"

"善后!"又是王红卫帮他说完的一句话,"尽说不起劲的屁话!谁知道下雪?谁又不是老天爷?"

"河工半半拉拉就完了?"

"完……不了!过,过了年下,下,下……"

"下了初六就上河工。"王红卫瞪一眼孙合作,"你孙结巴说话恁费劲,就不能少说两句!"

苇声笑着出了门,他给奶奶送饭碗去。

"秦卫生!你小子行啊!又是日记又是计划的,搞什么名堂!"

苇声进来门正在跺鞋上的雪,赵常喜翻着桌子上的日记本咋咋呼呼的嚷着。

"我告诉你赵常喜同志,偷看别人的日记是不道德的!"

"我哪是偷看?嗯?有这么三位阶级弟兄当面作证,我是偷看吗?我赵常喜可是那种不道德的人吗?"

"狗屁圈子!"苇声去抢日记本。

赵常喜一躲闪,没给他:"我代表组织对下乡知青秦卫生同志的日记做一下检查……看看有没有桃色新闻……嘻嘻嘻嘻……"

"想看桃色的?那你该找王红卫啊!他不是在东庄遇到仙女了吗?"

王红卫正看床头贴着的晨跑计划,扭过头看一眼苇声,跳下床抓着赵常喜就揍:"你这个长舌妇!老子的一点老底都给你卖了!说!秦卫生给你的啥价钱你把那么重要的情报卖给他的?"

"呸!还重要情报呢!一钱也不值!我还倒贴了一壶酒钱呢!"

苇声已经夺过日记本来了:"赵常喜,你说啥?你倒贴了一壶酒钱?大家听好啊,赵常喜说倒贴我一壶酒钱!"

"赵常喜,你可听好了,这是你自己认的账,签字画押吧!"苇声撕下一张纸,寥寥草草在上边写了一行字递到赵常喜眼前。

"你们!你们都是周扒皮!可怜啊,可怜我老赵辛辛苦苦干了一年,到头来反倒欠了你秦卫生,不,你秦扒皮一壶酒钱……苍天啊!大地啊!你咋不可怜可怜我老赵啊!呜,呜,呜……哈哈哈哈哈哈!"赵常喜捶胸顿足如此一捣,把几个差点笑翻。

奶奶趴在窗户上:"苇声,你们干啥了?又是哭又是闹的!"

"奶奶,没事,我们演样板戏呢!"赵常喜说。

"演样板戏?……一群捣蛋虫!"奶奶笑着骂了一句。

"本来想邀你一起到雪地里撵兔子的,这一笑,骨头架都给笑散了,提不起劲了,还怎么撵兔子去!"王红卫松开赵常喜,笑着对苇声说。

"撵兔子去?你觉得你是狼狗啊!"赵常喜甩甩胳膊。

"撵什么兔子去!出去还不冻死!"苇声说。

"我就想,天这么冷,说不定有兔子就冻死了,咱不就拾来了。"王红卫煞有介事的说,"人家古人蹲在树底下打盹还能拾个兔子呢!"

"那是寓言,我的王红卫同学。"

"那就打扑克?我带扑克来了。"

"打什么扑克?这小屋站着都觉着挤的慌!就睡床上侃吧!"

"侃就侃!"

因为头天说好的去队里的牛屋里烤火打扑克,苇声吃过早饭给奶奶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村东两百米远近是队里的打麦场,打麦场东北角上一横一竖两个大麦草垛,麦草垛再往东十几步远是个大院子。院子是由东南西北四座房子围起来的,没有院墙,也不封闭,四个角里都有出口。

东、北、西各三间土墙草屋,是牛屋。

南边的一排屋子又低又矮,是队里的猪舍,猪舍里面养着二十多头大小不等的猪。

三个牛屋里面各一个饲养员,就在牛屋里居住。猪舍那边单有一个饲养员照看。

牛屋的院落和窑坑基本上正南正北的对着,但二者之间没有路直接相通,必须沿小路过了窑坑走到东西向生产路再往西几十米往南。

苇声刚绕到正路上往南一拐,远远看见雪地里三个人出了村子往牛屋方向去,他断定是赵常喜三个,于是大喊。

实在太远,又有风,那边没听见,一直走。

苇声跑起来,跑着喊着,等那边听见的时候,他们人已经走到打麦场边了。

他们停下来,苇声追上去。

"我跑的热死了,也不用去烤火了。"

"那也该烤烤衣裳去啊!"

"烤衣裳干啥?"

"你不是热吗?衣裳还没湿透啊!"

"哦!那是该烤烤。呃?赵常喜,你怎么成天乱跑跑?不磨面了?"

"雪下这么大,谁家出来磨面?"

苇声是第一次来牛屋这边,里面的情况一点不熟悉。孙合作常来,他对这里的情况了如指掌。

孙合作走在最前边,将四个一直带到北屋里。

屋门上吊着一个厚厚的草帘子,一进屋子,一股热风扑过来。

三间屋,东西间是套间,当门是一张木床,两个套间里都拴着牛,东套间拴的是水牛,西套间拴的是黄牛。

床上坐着两人,床前马扎子上一东一西坐着两个人,中间是一个大火盆,盆里的木柴燃得正旺。

四个人正在说笑拉呱。

小青年们一进屋子,坐在床上的花白胡子的老头拍着床沿招呼坐在马扎子上的两个年纪稍轻的老头:"你们两个都坐上来吧。"

接着,老人对着孙合作:"合作,床底下还有马扎子,拿出来坐吧。"

孙合作说:"我知道,王爷。"

都坐下了,苇声又看了一圈,四个老人苇声一个都不敢认。

王爷对着苇声:"你就是苇声?"

"是的,王爷。"

"这就是秦大兄弟的孙子。"王爷看看另外三个老人,"真像,真像!不光眉眼里、面目里像,身架走动也像,说话声音也像。可不是又一个秦大!"

"一面不见,走大路上也知道这是谁家的孩子!"王爷继续说,"当年我和秦大都在后边窑上干,吃饭对着脸,睡觉打通腿,可熟悉了。这一走都有……一十、二十,三十,喓呵!这不四十多年了!"

"苇声今年多大了?" 王爷问苇声。

"虚岁十八了。"

"十八。嗯,你爷爷刚来窑上干活就十八,我说咋就这么像的呢?你爷爷退休啦?"

"退了,王爷。"

孙合作和赵常喜已经将火盆挪到了东套间门口,王爷在枕头下摸出个破麻袋递过来:"他们都是把这个铺到地上玩的。"

赵常喜接了铺在地上。

王红卫早已经掏出扑克等着,这时往麻包片上一扔:"结巴,洗牌。"

孙合作洗牌很熟练,"唰唰"两把洗好了,往下一拍:"腰一下。"

只来争上游,输的不进贡,顶半头砖,连输再加,耍孬的在脸上画乌龟。

最能咋呼的是赵常喜,输得最多的也是他,最可悲的是他曾连输三把头上顶了三个半头砖。

"幸亏顶的是半头砖,要是顶整的,我就压成歪脖子了,连个对象也搞不上!"赵常喜苦笑着自我解嘲。

四个老头看的呵呵笑个不住。

输苦了的赵常喜并没忘记看牌,他居然逮到了孙合作耍孬。赵常喜在磨房里成天记账,上衣兜里时时刻刻别着钢笔,他掏出钢笔来就往孙合作脸上画。

"等等,等等……行不?我,我去撒,撒,撒……"

"撒泡尿!"王红卫替他说了。

孙合作点点头:"对,对,撒,撒……"

"不行!你要逃跑了咋办?先画好再去撒尿,带着也累不着。"王红卫摁住孙合作。

孙合作刚走,三个也脚跟脚出了屋子,都去撒尿。

孙合作一直向南走到猪舍那边去,那边有个篱笆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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