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故乡的货郎

2014-08-19 作者: 樊新旺
第十二章 故乡的货郎

人到中年,刻录在心灵记忆的碟片,就时常把儿时的美好情景闪回。Www.Pinwenba.Com 品 文 吧不知怎的,闪来闪去,心灵的屏幕上,竟活动起故乡货郎的身影来。

你看吧,在通向我们村的土路上,一个瘦小的老头儿,肩上搭着搭袢,推着一个独轮车,慢悠悠地来到了我们的小曹庄,他手摇着拨郎鼓,走街串巷,冬天,他把车停在阳光下,夏天,放在树荫下,那诱人的拨郎鼓声,传进我们的耳孔,我们就憋不住从那篱笆小院里跑出来,紧紧地把他围住了。

经常来我们这个村叫卖的货郎叫沈老财,他车上罩的铁笼里,布满我们神秘的宝物。我瞪着小眼,凝神细瞧,铁笼里摆放着各色图案的红印板模儿,泥人儿,泥公鸡,泥笛儿,还有橡皮条,画片儿,玻璃球儿,懒老婆,弹弓子,炮纸,还挂着小丫头们的发卡,红头绳等,当然,还有老娘儿们用的针头线脑之类的东西。我们一帮小孩,经常围着他,让他拿这个看看,换那个瞅瞅,哪一件东西,在我们幼小的眼里,都是稀罕物,但羞于没钱,只是过过眼瘾和手瘾而已。沈老财见我们都掏不出钱来,就笑着点点下颌说:去,回家拿破布头和滥套子去,稀罕啥就换啥……

在那物质很匮乏的年代,破布头和滥套子都是家中之宝啊!

为得到这些心爱的玩意儿,平日里,我就东拣西拾,还把家中的破布头和烂套子偷偷藏起来。等沈老财来了,我就拿到他的小推车前,他用手掂掂说,这些能换俩印板模儿,一个泥笛儿。我说,你给的少,你可别坑我们小人儿。沈老财摸摸下巴说:看,我这一大把胡子了,还能坑你们小人?我顺势说:那好,那你就再给我搭一个玻璃球儿吧。沈老财说;搭个就搭个……

渐渐地,我从他的货郎车上得到了许多心爱的玩意儿,有了这东西,就招来左邻右舍的小孩来玩。刚开始的时候,我们不会吹,泥笛儿只发出直音,等吹熟了,我们用手指捂住笛孔,像吹竹笛般启动,那音调就变成了鸟儿般婉转的叫声……后来,我们拿泥笛儿当军号,在村边的小树林里,嘀嘀嗒嗒一吹,就有一帮小土八路,从土沟里窜起来,向前冲锋……

这个泥笛儿,是个漂亮的花公鸡。后来,我们几个小男女在一块儿过家家儿,东邻的小芳一不小心,把它摔碎了。小芳说,我赔你一块印板模儿吧。我说,你别赔我,把你的印版都拿来,咱俩凑到一块儿,印印板。

从这以后,小芳就把她的几块印板模儿拿来,我俩一起和泥,一起拿印版印印板模儿。我们印了很多很多,等晒干了,我们把印坏的在河里打了水溜溜,剩下那些又光溜又清晰的,我们就在河坡上挖个坑,把印模搭成宝塔形,拿柴火把它烧红了,等晾凉了,那些泥印模就变成了坚硬的红砖色,我们就用它招惹小朋友,让他们拾柴禾,换我们的红印模儿……

在那个年代,故乡的货郎给了我们欢乐,给了我们许多童年的美好乐趣。这就不由使我再次印象出那个精瘦的小老头儿来。他弓腰推着独轮车,从大白城来到我们村,有时累了,就在一堵墙边,一个光碌碡上,或在一棵大树下休息一会儿。或闭目养神,或与周围的人闲谈,一幅悠闲散淡的样子,满脸轻松和惬意的神情……

在我的记忆中,沈老财来我们村最多,大街小巷都被他的车轱辘磨亮了。后来,不知是谁,给他编了一段顺口溜:沈老财,沈老财,推着小车经常来。拨郎鼓儿街上响,大人小孩围上来……

沈老财的拨郎鼓儿,摇响的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声音。在那段贫瘦的岁月里,沈老财的货郎车,给我们推来了精神上的财富,也给我的童年留下了挥之不去的美好记忆。那年那月里,在我出生的那个小村里,除了沈老财这样的货郎,还有锔缸锔盆补漏锅的小炉匠。小炉匠来了,通常是敲铜锣,锣声一响,村里的女人们便从家里拿出裂盆儿和漏锅什么的,或锔或补。我经常围在一边,看那小炉匠吱啦吱啦地拉着金刚钻儿,钻盆钻碗,还看他们把碎犁铧烧化了补漏锅。渐渐地,我看的上了瘾,就自制了一套木钻,学起了锔盆儿锔碗,怎奈没有金钢钻头,这个手艺也没学好。

那时候,各式各样的货郎,来的很多。有肩扛着板凳拖着长腔呐喊“磨剪子唻,锵菜刀……”的,有粗门大嗓使劲儿吆喝“劁——猪——嚎”的,有敲着呱嗒板刨笤帚的,有敲着梆子的卖油郎,还有西孙庄的老赵,天天推着一个木箱,在我家门前高喊:豆腐丝儿吆……还有那些收鸭子鸡的,带着个扣网,天刚铺明,就可着嗓子呐喊:谁卖大公鸡,老母鸡,狗……他们的喊声,都很清亮,一嗓子长喊,就传遍多半个村子……

多么熟悉的货郎,多么亲切的乡音啊!如今,那许多的声音,都已经远去了,当我再回到我的故乡,听到货郎们的喊声,大都是从三马车和摩托车上的喇叭里,发出的噪杂尖利的声音,这种狂叫,把记忆中的那种醇真而美好的乡俗风情画,无情地撕破了……

哦,故乡的货郎,一个时代的声音,一段永远难忘的美好记忆。

2009年10月25日写于清风楼

原载2009年12月23日《保定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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