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既明。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上学。
回到家开门一看，雪儿已经出门，姜书涯暗道糟糕，今天八成要迟到。
到了三中的门口，黄色条纹的警戒线拉开，两辆警车停在路边，四个警察端着热气腾腾的奶茶凑成一堆，站在警戒线的周围，时不时向过路的行人询问着什么。
昨晚的事情还是闹大了……
不过想想也是，除了他以外，这所学校的学生，哪个家里都不是省油的灯，血狼弄死的那位，据说是某警察厅厅长的外侄。撇开身份不谈，十几名学生在学校晕倒，而且各个身上带伤，遭到这样的恶性暴力事件，不论是校方还是警方都不能置之不理。
也就是三中的背景庞大，换了另外一所学校，路边的小报早就沸沸扬扬，可惜微博上面已经刷了起来：校园发生神秘暴力事件，已造成一名男生死亡。
神秘，警察也满脑子浆糊。
经过一个晚上的彻查，现场的痕迹都被取证拍照，左右不过是一片焦黑的痕迹，除了知道出现过异常的落雷，什么线索都没有留下。
那些当事人也是一问三不知，与其说是被一齐袭击，不如说是集体失忆。
像这样的离奇案子，几个普通民警反倒轻松，反正没他们什么事，上头也不会限令破案，他们站这里也就是走个过场。
姜书涯装作没事人一样，坦然从他们身边走过。
“这位同学。”
姜书涯尽量用无辜的眼神回望，问：“有事吗？”
叫住他的是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警察，和那四个衣着整齐的民警不同的是，他完美诠释了邋遢两个字。一头蓬乱的头发下面一双带着眼屎的眼睛，胡渣像是没割干净的麦穗田，打着呵欠睡眼惺忪，满是污渍的风衣硬得像油毡布，警服一半掖在裤子里，另一半露在外面。他拿着半碗吃剩的水饺，含混不清地说：“昨晚你在哪儿？”
姜书涯说：“在家，还能上哪儿？”
中年警察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大黄牙，说：“随口问问嘛，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最近学校可能会遇到危险，如果见到陌生人，随时报警。”
姜书涯点头称是。
这时候，一个年轻女警走过来，笑着迎向中年警察，说：“付队，您来了？忙了一晚上有什么收获？”
这中年警察名叫付守仁，年近中年仅仅是刑警支队的副队长，作风硬派，办事能力强，可惜邋遢的外形加上一身的臭脾气，虽然破案的时候领导第一个想到他，可惜提干拔擢的时候永远没他份儿。
二十年基层支队长的资历，在刑警队也是一个传奇。
付守仁仰起脖子把剩下的汤头喝掉，随手往地上一扔，说：“刚拿到鉴尸科的报告，你相信这世界上有站起来两米以上，类似藏獒一样的犬齿，能吸空一个人血液的怪物吗？”
年轻女警掩嘴轻笑，说：“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付守仁脸上毫无笑意，叹了口气说：“我也真希望没有那种东西存在。”这时候他似乎才注意到姜书涯，冲着他挥了挥手，说：“上学去吧，快迟到了。”
姜书涯挥了挥手，转身小跑离开。
望着姜书涯的背影，付守仁忽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冲着年轻女警说：“刚才那个小鬼，有没有他的资料？”
年轻女警大惑不解，不过还是回答：“阳城三中的********很齐全，可以调阅，不过手续挺麻烦的，付队你难道怀疑刚才那个小男孩？”
付守仁摸着胡渣，眼神有些飘忽，说：“哪儿啊？反正没什么事情可做，这见鬼的案子什么线索都没，随便阅一下档打发下时间而已。”
年轻女警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反正这位头儿办事一向出人意料，只不过是一个学生的档案，虽然麻烦了点，终归不算是什么难事。
付守仁自言自语，轻声自问：“莫非这小鬼见过那怪物？刚刚是装出来的惊讶……难道我想多了么？”旋即他摇了摇头，真有那种怪物存在，碰过面怎么可能生还，尸检报告上罗列的推测数据触目惊心，他估计就算放一头北极熊进去，也是那怪物的甜点。
而付守仁所不知道的是，那时候的血狼已经身受重伤。
终究还是迟到了。
姜书涯顶着班主任那恨铁不成钢的目光挪到座位上。
他的班主任姓刘，名叫诗涵，端方稳重，名牌大学毕业，教学态度严谨，接手姜书涯他们班后，兢兢业业地盯着每个学生，抛却长得漂亮之外，可以说是符合最苛刻标准的传统意义上的所谓严师。
上课上到一半，姜书涯只觉脑袋昏昏沉沉，疲倦一波波涌上来，大量失血之后，本该喝两碗鸡汤，然后躺在床上一睡不起。趁着兴奋劲，他那虚弱的身体练习混元针锻劲，所有的疲累都在这一刻爆发，姜书涯心头不停地提醒着操勤分的重要性，然后迷迷糊糊直接进入了梦乡。
“姜书涯！”
一颗暴栗砸在脑袋上，姜书涯揉了揉惺忪的眼，然后就看到刘诗涵那双美目，怒火正在其中熊熊燃烧。
“给我滚出去！”
唉……
姜书涯心头一紧，课堂睡觉被抓了现行，操勤分扣得稀里哗啦。
挨了一通训，领了一堆罚。
除了倒霉姜书涯实在无话可说。
放学后，被惩罚收拾活动室，姜书涯抱着一大堆过期书刊，蒙上一层灰的脸，在阳光夕照的教室汗流浃背。
活动室是阳城三中根本就不怎么露面的校长搞的东西，据说那位校长大人大笔一挥，当年一半的经费拨了下来，这所兼备图书馆、放映室、多功能媒体功能的区域规划落实。可惜升学率的压力之下，渐渐也就沦为游泳馆小剧场一类无人问津的地方。
看着手里封面积灰的Science和Nature期刊，姜书涯呼地吹了一口气，扑起漫天的灰尘，夕阳光线中飘飘荡荡，宛若精灵。
“明珠蒙尘，不过如是。”
姜书涯愕然回头，却看到薛晓琦倚立门口，身后是夕阳那柔和浅黄洒满的空间，细软的长发轻轻地随风而动，精致的脸庞蒙上一层莹莹的光辉，她浅浅地笑着，带着一种老式胶片摄影的悠远和静谧。
姜书涯笑笑，拿起手里的期刊，相互拍了拍，霎时间灰尘漫天。他说：“薛大美女，这地方很脏的，要拿东西等我收拾干净，好吧？”
“我不拿东西，我想要的……是你。”
薛晓琦反手把门关上。
偌大的教室仅剩孤男寡女，姜书涯的心跳开始加速，连活动室的灰尘都暧昧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开始闻到一种淡淡的香味。下课后偏僻的教室，空旷无人的学校，淡淡的夕阳中一个清纯漂亮的女生，任何一个男人都没办法拒绝。
包括姜书涯。
于是他沉醉了。
薛晓琦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近，冬衣也无法掩盖的玲珑身材，盈手可握细腰，精致的面容，娇嫩的红唇，五尺、三尺、一尺……然后，一只拳头迎面而来！
快！实在是快！
若是放在昨天，姜书涯看得清，却绝对躲不开，因为身体跟不上意识。
现在却有所不同，他本能地聚气凝力，混元针锻劲发动，血液流速和肌肉活性大幅度提升，间不容发之际偏头堪堪躲开。
拳风刮脸，一阵生疼，姜书涯心下骇然。
可是薛晓琦的进攻并没停止，一记狠辣的撩阴腿决然而至。
“靠！”
姜书涯怪叫一声，顾不得手上捧着的期刊，双手下压硬接。掌腿相触，和薛晓琦那玲珑娇小身材不符的巨力传来，直接把他踢飞出去，嘭的一声撞在墙上，背上传来一阵剧痛。
活动室里面一片蝴蝶乱飞。
刚刚薛晓琦的一脚，不仅踢飞了姜书涯，一摞杂志也被踢碎，纸片四下飞舞。
好强！
姜书涯吞了一口唾沫。
那双长袜包裹的美腿纤细笔直，换做一分钟之前，要是被这一条腿踢两下，姜书涯和大多数男人一样，只会觉得很享受。不过如果不是他反应够快，差一点就得去继承蔡伦等先贤的遗志，姜书涯现在脑门和背脊上，全是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你干什么！”姜书涯也火了。
薛晓琦一个弹指，轻斥：“禁。”
姜书涯浑身一震，全身上下似被无形的绳子困住，任他如何发力，却动弹不能。
“像你这样的雏，不可能使出灭心指那样的道术，真是奇了怪了……”薛晓琦走到他身前，一只手按在他耳边的墙上，闭上眼睛探出挺拔的鼻子，抽动着鼻翼在他身上嗅了起来。
姜书涯什么都不能干，只能尽量缩起身体往墙上靠，被一个美丽得无可挑剔的少女壁咚，是绝大多数男人梦寐以求的事，可惜他现在却只想离她越远越好。
薛晓琦的眼睛在他面前睁开，一双黑瞳深邃遥远，宛若夜空无尽的星穹。她伸出娇小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上唇，似乎对姜书涯的味道很满意。
“你……你……你再这样，我要叫非礼了。”姜书涯喉头鼓动着。
薛晓琦的手抚上他的脸，轻轻一笑，说：“那我是不是应该回答，任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理你？”
姜书涯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薛晓琦扬手一挥，撤去她的禁字诀，表情严肃，问：“赵天赐昨天找过你，之后发什么什么？”
姜书涯揉着肩，没好气地回答：“赵天赐？那家伙堵着我问你跟我说过的话。”看到薛晓琦脸色不虞，他赶忙说：“我当然什么都没讲出来，然后天色晚了我就回家了。”后山的事情他可不敢随便说，古月和血狼都不是一般的存在，薛晓琦这点能耐欺负他可以，遇上那种级别的老怪物，同样是打狗的肉包子。
薛晓琦再三盘问，姜书涯都是一个回答：不知道。
“算了，姜小子，别以为你偷偷摸摸练了点本事就拽，跟本小姐比还差得远，以后阳城三中这里姐姐说了算，你安分点别闹事，听到没？昨晚学校出了大事，我怀疑有妖修混进来，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别乱显摆，摊上事儿了可没人救得了你。”薛晓琦叉着腰，摆出一副孙二娘的气派。
谁显摆了？姜书涯腹诽着，却只能唯唯诺诺。
薛晓琦静静站立：“告诉你也无妨，我已经去过医院，赵天赐他们脑中的禁制可不简单，其繁复精微之处，连三爷爷都无可奈何。可见后山肯定出过大事，不知是哪里的老前辈出手，幸好，看他的手法并无伤人的意思，否则你当赵家会这么简单就忍气吞声？”
姜书涯只得赔笑。
看来古月那老家伙来历果然不简单。
似乎是觉得自己透露太多，薛晓琦皱着好看的眉头打量了好一会儿，始终没办法在姜书涯那张诚恳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小心点。”
打开门临走之前，薛晓琦却忽地转身，盯着姜书涯。
她的双眼好似两泓清泉。
姜书涯心脏不争气地咯噔一下。
薛晓琦静静地站在门口，夕阳为她投下一抹剪影，良久，她缓缓开口，说：“做我男朋友这件事，我并不是开玩笑，那你会不会认真地考虑一下？”
姜书涯愕然。
不待他回答，薛晓琦莲步轻移，背影渐行渐远。
不知怎地，姜书涯觉得，她最后的表情，并不是调笑，甚至……有些哀伤？
见鬼了。
薛晓琦这种级别的妖孽，道行可比他姜书涯高多了，他这是操哪门子闲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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