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王八（二）

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全摆在了桌上，茅台打开香气四溢，郭卫民非常不愿意错过今天这个机会，举起杯对着马大山极尽恭维，“马县长，我一直敬仰您的大名，今日有幸一见，小弟敬您一杯。Www.Pinwenba.Com 吧”语罢先干为尽，马大山却只是轻轻抿了一口。李镜和张局长深谙官场上的规则，各敬了马大山一杯。高少尘也不例外，向马大山敬酒，马大山挺给面子，一口气干了。众人就看出了门道，马大山对高少尘是欣赏的。

这顿酒原本是高少尘想请兄弟们开心开心的，由于马大山的在场，味道就有些变了，气氛有些拘谨。当然能混到领导级别的人，都会装傻或者调节气氛，不断讲着笑话制作笑场，虽然有些笑话很牵强，但大家还是哈哈捧腹。高少尘恍然觉得特像演戏，演员的演技不好，但却都是很认真很努力的推动着剧情发展。直到散场，高少尘才心里才暗舒一口气，看其它人的脸色，应该也和他心情无异，只有马副县长满面红光笑呵呵的，就像童话里穿着新装的皇帝。郭卫民送高少尘回去，在路上高少尘突然想到今天喝的老鳖汤，一时间莫名想起了李书记办公室的《八龙戏海》图，龙是天子，是王的象征，八条龙，莫非暗指王八？抑或那位老画家真是想讽刺一下后人，不想却无人识破他的良苦用心。暗想到此，高少尘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郭卫民看了一眼后视镜，问道：“高主任，什么事如此开心？”

高少尘扯了个谎，道：“想起刚才酒桌上的一个笑话，编这些笑话的人真是人才！”

郭卫民也哈哈大笑，说：“可不是么？如今黄段子已成了酒桌上必不可少的项目，谁要不会讲几个，恐怕要被人笑掉大牙。”

高少尘不再说话，轻轻闭上眼睛，听着车里播放着的音乐，身心舒展开来。

利用老同学白勇在省城的关系，高少尘父亲在省城开了间“十里湘”分店。干了一辈子保管的高父，做起生意来颇有头脑，比如带着小孩子来吃饭的，会送一个小玩具；情侣两口子来的，就送一朵玫瑰。这些小东西成本低廉，却是有郊的抓住了顾客的心。“十里湘”开业至今生意一向火爆，而且高父经营的井然有序，或许这和高父曾经做保管的经历有关。以前在拖拉机厂的时候，高父就把仓库管理的井井有条，一个灯炮一副手套从来都没出过差错。高少尘看着父亲染了头发，黑黝黝的显得年轻不少，西装革履越来越像企业老总了。他就开着玩笑对父亲说：“老爸，我看你早就应该下岗了。要是您早点下岗怕是中国又多了一位百万富翁。”

高父不以为然，道：“人嘛，都是逼出来的，到哪份上，啥都会干了。好比当领导的，谁不会当？”

高少尘笑着，“看来老爸你应该进入官场。”

父亲摇摇头，叹道：“岁数大了，还是做点小生意好，打发晚年嘛。”

“你才六十多岁，要是国家领导，这还算年轻哩。”高少尘开着玩笑道。

高父点上根烟，说：“你小子说的可不是么。书记处处长，政治局局长，国务院院长，职位都还空缺，我都能胜任呢。”

高少尘笑的肚子疼，没想到父亲还这么幽默，笑了半天才停上来，说起正事。“爸，省城开的店你有什么想法？”

父亲慢慢的吐着烟雾，道：“这家饭店也赚了点钱，大军也是个不错的孩子，挺热心的，我的想法是这家店股份退了，省城的店我们全资经营，如何？”

高少尘认为父亲说的在理，又感觉对不起大军，思索片刻，说：“独资经营好是好，可风险也大。咱们当初没钱，大军帮了咱们，现在把人家甩开，会不会不太妥当？我看要不还是和大军合伙吧，他的人脉广泛，又会混场面。”

高父说：“也行，反正钱是赚不完的。”

父亲同意了高少尘的想法，高少尘找了大军，说明来意，大军自是没有意见，于是两家人又合伙投资，在省城开了“十里湘”的连锁分店。

那日下午，高少尘去给刘副书记送一份文件，见他办公室没人，便想趁机聊聊张副局长的事。由于现在新的制度，文安县委只设了一位专职副书记，就是从组织部长升上来的刘副书记，他在组织部时就是管干部的，现在是副书记，还是管着干部，很多干部都是他一手提起来的。所以在文安官场上的关系就盘根错节深厚的很，在常委里说起话来也有份量，李大山都要卖他几份面子。高少尘放下文件，看到桌上摆着一盒铜罐装的龙井，便道：“刘书记，这茶肯定是极品吧。”

刘书记放下手中的文件，抬起头来，呵呵一笑，“来，沏杯尝尝。”

高少尘赶忙去烧水，刘书记风雅的说：“茶亦醉人我何须酒，书也飘香我不须花呀。”

高少尘挂着笑容，说：“刘书记真是有雅兴。”

刘书记直接问：“少尘，这些日子工作还好吧？”

高少尘道：“还行，基本上都上手了，不过还要请刘书记多多指教。”

刘书记说：“县委办的工作其实概括起来就一个字：杂。就像一团杂乱的丝线，而你这个主任的职责，就是把这团线球捋清。”

高少尘谦虚的点点头，“刘书记您说的是。”然后恭敬的望着刘书记，又道：“刘书记，听说县直部门的一把手要换人选？”

“嗯。是有这回事，不过具体方案由常委会讨论来定。”刘书记也不避违直接说。

水已烧沸，高少尘沏上两杯龙井，茶叶在透明的玻璃杯里翻腾着，就像大海里游弋的小鱼。“审计局的副局长是我在县招商办时的老同事，审计局的局长被免职后，他一直主持工作，刘书记，不知道这次他有没有机会？”

刘书记用手摸了摸耳垂，这是他的一个无意识间的习惯。很多领导这样那样的习惯，例如摸鼻子，抚摸肚子，敲手指等等。“少尘啊，关于干部的任免问题，不是由我一个人说了算的，机会亦不是我一个人能给的。干的好的，组织会看得见的。”

刘书记的话说的很有原则，其实说了等于没说，这就是领导说话的艺术。高少尘就不好意思追问，笑着岔口话题：“真是好茶，清香四溢，茶汤清澈，根根竖立，极品啊！”

刘书记却说：“少尘既然开口了，我会认真考虑的。适当的时机，我给大山同志说说。”

高少尘连忙道谢。刘书记品了一口清茶，又道：“少尘啊，有时间陪我去看看云峰同志吧，云峰是我的老领导，一直想去看看。”

高少尘豁然开朗，原来刘书记是想他一起去看林云峰，因此把替小张说话当成了交换条件。官场上的事就是这样，皆是要讲条件的，你为我办了一件事，我就为你办一件事，和生商场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并未本质上的区别。商人是用金钱买东西或者用东西去换钱，而官场上是用关系去换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