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排名（一）

高少尘在官场里走的越久，内心的想不清楚的问题就越多。Www.Pinwenba.Com 吧他近来最常思考的一个问题，就是贪污受贿，不可否认古永达的落马给予他极大触动。高少尘还特意翻看了法律条文：贪污罪是指国家工作人员和受国家机关、国有公司、企业、事业单位、人民团体委托管理、经营国有财产的人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侵吞、窃取、骗取或者以其他手段非法占有公共财物的行为。国家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索取他人财物的，或者非法收受他人财物，为他人谋取利益的，是受贿罪。法律条文可谓一目了然，但高少尘还是有些概念模糊，烟酒茶特产这些算不算好处呢？中国人自古以来讲究礼尚往来，逢年过节走亲访友，无不送点小礼，大到金银首饰，小到鸡蛋白菜，如果都以贪污受贿论处，恐怕基本上都要做牢。高少尘感觉自己的思绪像天上的风筝，越扯越远，政府干部当然不能和老百姓相提并论，但干部首先也是一个人，是人就是讲感情的。他想到鲁迅笔下的孔乙己，偷东西被人抓到还狡辩“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偷呢，是窃。”官场中的领导或许大多数人亦是此等心理，烟酒茶特产的事，怎么能是贪污受贿呢？高少尘一直认为很多时候中国的人治之所以凌驾于法治之上，正是因为国人是最讲感情的，要不外交上怎么会有一条“严重伤害了中国人民感情”辞令呢？

孔乙己辩解窃不是偷，从另一面来说他还保留着知识份子的清高与理想，自认是个读书人，而古永达落入冷狱，就是完全丧失了政治理想与道德。不可否认的是每一个从政者都有着自己的政治理想，这种理想最容易变成**，因为理想和**有时候是一致的，比如想官升一级，这是理想亦是**。孟德斯鸠曾言绝对权力导致绝对**。权力使人私欲膨胀，从而把理想与道德抛弃脑后。高少尘假想古永达如果还有自己的政治理想的话，他一定不会走到今天这步，只可惜人生是一台现场直播，永远不可能回放重来。

高少尘手里有了两份关于拖拉机厂的收购方案，于是召开了一场讨论会，他不想让别人说他独断**，所以来了个民主讨论。会上形成了两种意见，一种赞同富河集团的方案；一种则是力举朱三字的方案。其中黄虎文是极力赞同朱三字的方案的，其实他心里也是倾向于富河集团的，无奈富河集团是高少尘引荐来的，他不管什么原因，肯定要反对，这是单纯的为了反对而反对。黄虎文大义凛然的说：“朱三字是咱们文安县土生土长的企业，政府应该给予本土企业大力支持，这是无可厚非的，况且现在房地产在全国遍地开花，朱三字发展房地产是符合经济发展潮流的。因此我倾向于朱三字的方案，既扶持了本土民营企业，又带动了经济发展，还为政府创造了税收，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

高少尘见黄虎文讲的冠冕堂皇，终于按捺不住，“朱三字的方案无异于杀鸡取卵，根本没有考虑到老百姓的利益，拖拉机厂开发成房地产，下岗职工如何解决？我们在这方面载的跟头还不够吗？”

“全国都有无数企业破产，职工下岗，可以说这是公有制经济发展到今天的必然结果。难道百姓没有工作全要政府负责吗？”黄虎文依然振振有词。

会议室里弥漫着硝烟的气息，那些科长们不想卷进任何一方的旋涡，无不沉默不言，坐同观虎斗，扒桥望水流。这时肖局长不得不表个态了，“虎文和少尘同志的意见都是有道理的，我看拖拉机厂的事是件大事，我想应该最好让县委县政府去选择。”

高少尘正求之不得让县委县政府去决定呢，黄虎文也不反对，在他看来反正别让高少尘占了上风就行，具体政府选定哪个方案到是次要的。会议不欢而散，黄虎文得意的走出办公室，仿佛一只斗胜的公鸡。

高少尘却不敢掉以轻心，这事要拿到常委会议上讨论通过，可常委们不可能都同心同力，别的常委不论，他猜测贾子杰一定会力挺朱三字的，而且朱三字绝非等闲之辈，他会不会在其他常委身上下功夫？

晚上高少尘拿着一副字画，进了林云峰的小院。林云峰刚看完新闻联播，坐在沙发里品茶，见到高少尘示意他过来坐，“来，尝尝这普洱茶，有些年头了。”

高少尘坐下，端想紫砂杯呷了一口，这茶爽滑沉韵，的确是有些年头的老茶，道：“好茶，至少有十五年以上了。”

林云峰开口见山，“今天来找我，不会是来喝茶的吧？”

高少尘笑笑，展开手中的字画，说：“我写了副字，请林书记雅正。”

画卷展开，上面是草书四字：大公有私。林云峰一笑，道：“有点意思，摹仿米芾有点样子。只是这何为大公有私？”

“我认为大公无私是一种理想品格，就像文人口中所说的乌托邦一样，并不真正存在于现实之中。人都是有私心的，所谓私心却并不影响大公，只看这私心是为何罢了。”高少尘展开高谈阔论。

林云峰仰靠进沙发里，说：“有那么点意思，看来你最近领悟不少东西啊。”

高少尘谦虚的说：“胡思乱想罢了，在下还不敢在书记面前论道念法。”

林云峰把茶续满，道：“这话你就错了。论道并不在乎人的学识高下，只要心中有道便可顿悟。相传禅宗六祖慧能大师本是一位目不识丁的扫地僧，却能悟出‘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千古偈语，后而成一代高僧，这让我们自认有学有识的人何等汗颜？”

“听林书记一席谈，真是胜读三年书。”高少尘敬佩的说道。

林云峰说：“小子来不会是和我品茶论道的吧，说吧什么事？”

高少尘收起笑脸，说：“关于拖拉机厂的事，我想和您谈谈，现在出现了两个方案，局里有不同意见。”

林云峰也严肃起来，久居官场之人，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一谈起工作，皆是一本正经的脸孔。“有不同意见是好事嘛，不辩不明，越辩越明，再者不同的声音也能让我们看到自身的不足。”

高少尘说：“是这样的，所以我今天来就想和书记交流交流。”

“那你觉得哪个方案有优势？”林云峰反问道。

高少尘直言不讳，“我认为富河集团的方案是可取的，拖拉机厂并不是一性次卖给了他们，而是合作兼并，一来不会造成国有资产流失，二不会造成现有职工失业下岗，三能给县里带来可观的税收促进文安经济的发展。”

林云峰点点头，“你的分析是正确的，我也倾向于你的意见。”

高少尘忙说：“所以我希望林书记在常委会上能表个态。”

林云峰爽朗大笑，“你小子也学会隔山打牛了，我老人家书记这位置恐怕也没几天可坐了，就给你当一回枪杆子。”

高少尘看的出林书记动了真情，也看的出他对书记的位子是有留恋的，一位领导，他最害怕失去的理所当然是权力，权力是有魔力的，能让一个人精神抖擞神采奕奕威风八面，而一旦要让他交出权力，比在他心尖儿上割肉还要疼痛。因此一些领导在台上时神采飞扬，一下台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似的。

“谢谢林书记。”高少尘是发自肺腑的感谢。

林云峰却道：“谢什么呢？这是我应该做的，能为老百姓做贡献，这是我的荣幸。以后怕是想做点贡献都无能为力了，少尘，你要全靠自己了！”

这话语无比沧桑感慨，让高少尘都有些动容，林云峰是他所见所闻里最有气节的一位领导，在他心里的身影亦是伟岸的，与公与私，他都不希望林云峰下台。只是有些事，大家都无能为力。

县委常委会议上，林云峰表过态后，大家举手表决，除贾子杰之外，一致通过富河集团与文安县拖拉机厂的合作方案。贾子杰脸黑的比锅底还黑，凶狠的抽着烟，一散会他立马把这消息告诉了朱三字，常委们的决议也让他轻松不少，同而也给自己开脱，不是我贾子杰不挺你朱三字，而是无能为力，少数服从多数。朱三字在电话里气的直骂娘，无奈此时木已成舟，就是骂奶奶也无济于事。朱三字咽不下这口恶气，在文安县他向来说一不二，这次却载了，顿感颜面无存，他把这次的失败全部归咎于高少尘身上，当初他就看高少尘不顺眼，油盐不进，光耍滑头。朱三字心想一定要给高少尘制造点麻烦出来，自己吃不到饭，往别人碗里撒点沙子，却是能办到的。放下电话，朱三字叫来心肺小四眼耳语一番，小四眼心领神会，拍着胸脯领命而去。朱三字恶狠狠的阴笑两声，心道：“他妈的给我朱三字作对，你还嫩儿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