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落选（一）

周二晚上高少尘回到县城，一夜都没有睡踏实，想着明天的面试紧张激动又或多或少有些担忧。Www.Pinwenba.Com 吧张英早早起来给他煮了一碗状元及弟粥，高少尘看着妻子贤惠的身影，越发担心会让她失望。吃完早餐，他穿上西装，又配了一条深蓝色的领带，本想配条红色的，当今的干部都喜欢打红色领带，像小学生的红领巾似的。高少尘怕红色过于张扬，于是选了深蓝，又对着镜子整理了半天，这才信心十足的出了家门。

县委会议室的隔壁一间办公室内已坐满了今天前来参加面试的考生，个个意气奋发龙精虎猛的，高少尘担心之情愈发浓重。其中有几个相识的，高少尘掏出烟散了一圈，大家却自顾抽烟，谁也不说话。约莫一个多小时之后，一位年轻的女办事员叫了高少尘的名字，他马上起身，整了整衣服，迈进了会议室。高少尘一进去就愣了，倘大的会议室，中间摆着一张椅子，迎面是一排长桌，坐了五位面无表情的考官，其中只有一位他认得，是组织部的副部长郝义平，以前他给林云峰当秘书的时候，两人在楼里碰到打个招呼，并未深交，其它四位面孔比较陌生，仿佛见过，却又记不起职务和姓名，想到此处高少尘背后暗暗沁出冷汗。

五位考官开始轮番发问，题目到是不难，大多他都做过准备，问答如流条理清楚，考官的脸上却不露声色，看不出半点满意或者不满意。这也不怪他们，面对考生，嬉皮笑脸终归不好，况且是这种严肃的选拔考试。最后一个问题是一个国字脸五十来岁的人问的，他说假如你当了矿管局的局长，是否能管理好国有矿产资源？且如何面对各种诱惑？这题属于自由发挥了，高少尘结合自己的工作经验理想信念，娓娓而谈，讲了有五分多钟。他话音停顿了几秒钟后，郝副部长才说：“面试完毕，回去等候通知吧。”

高少尘一路上恍恍惚惚的回到家中，张英的看他的表情，就没有详问考试情况，钻进厨房张罗午饭。大军打他手机问他考试如何，高少尘简单忽悠几句，挂了电话，总觉得这次考试没戏，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张英今天做的是他平常最爱吃的手撖面片，他扒拉着面汤却感觉没了胃口，不好让张英失望强忍着吃完，躺到床上休息，却翻来复去的睡不着。起身洗了把脸，给张英打个招呼“我回镇上了”，出了家门，却是茫然四顾，不知身往何处。

回到亲切的镇上，高少尘才展开情怀，心想落榜就落榜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周江笑着问他面试如何，他故意说很好。身在官场的人，消息皆是十分灵通，周江也许大概猜出了几分实情，因此高少尘感觉他的笑容总有点幸灾乐祸笑里藏针的意味。

高少尘坐在办公室里，难以心平气静，随手抽出一本书翻了两页，看不进去又扔在一边，开始不停的抽烟。好不容易挨到下班，他收拾了一下桌面上散乱的文件准备去找白勇喝两杯借酒浇愁，桌上的电话却响了。电话是马大山打来的，压着声音问道：“老弟，说话方便吗？”

高少尘心头咯噔一紧，肯定是有消息，立马说：“方便，马大哥有事请讲。”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马大山在电话那头却卖起了关子。

高少尘握着话筒坐回椅子里，说：“那就先听坏的吧。”

马大山说：“坏消息是你落选了，你和第一名只差0。3分。其实你也知道怎么回事儿，不必太难过，第一名市里县里十几位领导打了招呼的。知道兄弟你是个老实人，肯定没有积极运作。”

高少尘苦笑道：“还是大哥你了解我啊。说说好消息吧。”

马大山带着笑意说：“好消息是，县委决定对你另有安排。这是林书记亲口说的，你小子等着吧。”

高少尘心头一亮，仿佛又看到了一丝曙光。县委县政府的领导，在面试完毕之后，开了一个简短的碰头会，可以说这次选出来的十五名干部基本上都是素质能力过硬的，知道高少尘落选后，林云峰颇感无奈，他不是偏心，只是感到可惜，从各方面素质来讲，高少尘都不失为一个优秀人选，特别是这两年在古水镇干出的成绩，更加印证了他对自己这个秘书的判断。这位秘书的确是块好钢，好钢就应该用在刀刃上，但他盘踞官场一生，深知种种选拔背后的机关，因此才颇感无奈，身处官场应当遵守官场的规则，不论它是明规则还是潜规则，这种千百年来根深蒂固的官场规则不是凭他一己之力就可以扭转乾坤，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事物的发展不会以人的意志而改变。于是林云峰提出了对高少尘另作任用的建议，当然他不是**裸的提出，他在会上说：“这次选上的干部我们应该为此贺喜，但落选的干部我们也应该考虑考虑，不能打击了年轻同志们的工作信心啊。”林云峰还有更深一层的考虑，明年就要换届了，自己的去向尚不明确，应该趁着这最后的机会，给高少尘做个安排。人都是情感动物，不免包含私心，而林云峰的私心就是对高少尘的期望，毕竟是跟了自己三年的秘书，感情私心是在所难免的。

高山尘忍不住问马大山：“大哥具体安排清楚吗？”

马大山神秘笑着：“这个还不清楚，你小子就等好消息吧。”

高少尘怀着喜忧参半的心情，约了白勇和陈二国喝酒。这二位现在整天忙着赚钱，对官场上的事漠不关心，现实也是如此，谁当领导对老百姓没任何影响，只要他们有吃有穿，小日子就很满足。三个男人聚在陈二国的办公室，简单整了几个凉菜，拍黄瓜，水煮花生米，凉拌藕片等，喝的是文安本地酿制的文安春，这酒入口绵绵，后劲十足猛烈，有一斤酒量的人喝上半斤文安春已算了得。三人开怀畅饮相当尽兴，大老爷们之间的酒场，嘴上谈论的必是女人，三个人轮流讲着不俗不雅的黄色段子。其实高少尘是不愿意讲黄色笑话的，他认为喝酒对男人来讲是人生一大幸事，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能喝出诗仙太白那种境界的，古今中外又有几人？酒的好处能使人暂时抛弃烦恼，忘记金钱名利升官发财，回归自我，谈谈纯洁的人生理想，想想托尔斯泰、鲁迅，但对陈二国白勇说谈这些无异于对牛弹琴，不如讲几个黄段子实在。因此高少尘入乡随俗，一个接一个的讲不听。三个人举杯换盏，只喝的月上柳梢头，山崩水倒流。

高少尘同意了大军合伙投资开饭店的请求，合伙说白了就是互相利用。大军是想借高少尘在官场上的人气，饭店生意肯定差不到哪儿去；高少尘是觉得大军这人不借，主要是有经济实力。高少尘父亲也点头同意，开个小饭店当然没有酒楼气派。文安县城现在湘菜十分流行，于是两人合计开一家中档的湘菜酒楼。高少尘这两天冥思苦想，终于想出一个好名字“十里湘”，大家对这名字也都赞同，一语双关，朗朗上口。地段大军已经选好，位于县城中心地段一家老院子，这间院子只有一位老爷子自住，老爷子的儿子在北京发展，已成家立业，便想把老爷子接过去一起生活。于是就把这套院子出租，由于地处县城黄金地段，很多人趋之若鹜，高少尘去见了一次老爷子，这位面容清瘦的老头竟然是他刚毕业那回没工作，天天去公园闲逛时那位下棋老头。老爷子对高少尘还有印象，这才同意把院子租给了他，并百般叮嘱，一定要给他保护好，文安是他的根，以后他还要回来。高少尘对于老人家的朴素感情十分感动，答应一定给他看好护好，老人这才放心的在出租合同上签了字。

地段选好，剩下的就是一些杂事，工商注册，装修，聘请厨师服务员，选桌子盘子……高少尘不可能事无巨细的一一过问，便交给父亲全权打理。干了一辈子拖拉机厂保管的父亲，现在手握大权，每天乐不思蜀，指点江山，颇有戎马一生老将军的派头。工商注册是用大军的名字办的，高少尘既然踏入了官场，就不想节外生枝给自己找麻烦，于对大军他是充满信任的，信任是互相的，因此大军也信任他，大军拿出自己投资的那部分资金交给高老爷子，并称自己生意繁忙，以后这家酒楼的总经理就是高老爷子，高老爷子就是这家酒楼的一把手，他只等着拿分红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