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考试（一）

在贾子杰的怒言威胁之下，朱三字妥协了，总共赔偿了那三口之家十五万，才息事宁人。Www.Pinwenba.Com 吧钱是朱三字亲自送到人家手上去的，他进门的时候那对披麻戴孝的小夫妻还对他横眉冷对，当他掏出一沓沓人民币时，那小两口的脸上瞬间有了血色。这对犹如契可夫笔下变色龙一般的小夫妻，朱三字发自心底的对他们表示鄙视。人最宝贵的是生命，因为生命仅有一次，但是当生命可以用金钱来衡量时，生命的光辉顿时暗然失色。朱三字行走江湖已久，他见过太多对生命漠视的人，却从没见过对金钱名利漠视的，久而久之他对性命也越来越漠视，行事也越来越猖狂，因为在他的世界里，没有钱办不到的事，一切事情都能用钱摆平。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可以说是他混迹人世的哲学，可他忽视了上帝的存在，因此注定要受到惩罚。

清泉水厂已经生产出了首批产品，由于这是全省惟一一家饮用水生产企业，因此产品一面世便受到了青睐。进入二十一世纪，人们对健康越来越注视，再加上富河集团强大的广告攻势，古水清泉一夜之间成了全省的畅销产品，甚至都引起了全国各地消费者的关注。清泉村的青壮年几乎都进了水厂工作，收入一下子提高不少，古水镇也慢慢扭转了贫困落后的印象。林云峰陪同市里领导下村考察时，主管工业的副市长何丰年就当面表扬了高少尘，说他干的不错，为农民脱贫致富闯出了一条新路子。陈二国的养鸡厂也和富河集团达成了协议，不日即将动工。高少尘对这两家企业，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亲，每天提心吊胆，就怕出什么乱子，所幸富河集团是大企业，管理经验先进，除却了他不少后顾之忧。一想到他即将离开古水镇，心头就隐隐的不舍。高少尘这一年多的努力是有目共睹的，成绩斐然，也得到了上级领导的认可，可以说古水镇的发展势头很好，很多人听说他要参加副局级干部竞选，都觉得太可惜。不管怎么说一个乡镇的一把手，都比一个副局长实惠的多。但高少尘有自己的想法，只能对别人的好意淡然笑之。

最近一段时间高少尘除了工作，就是复习功课，转眼毕业已多年，很多书本上的东西都忘的一干二净。除了政治理论的知识之外，他还要学习很多专业知识。这次十五名副局位置，高少尘看中了矿管局，文安县是煤矿之都，大矿小矿有数百家，矿管局是名副其实的肥差部门。当然他不是看中了矿管局的油水，而是认为越重要的部门越容易干出成绩。为此他还特意跑到大军和赵老板的煤矿上学习了几次，向矿工问了很多问题。这次报名参加考试的公务员有八百多人，高少尘难免忧心，八百多人抢十五个名额，平均一个岗位就有五六十人竞争，何其激烈何其残酷呵。虽然忧心冲冲，但高少尘还是有自信的，文安县城内像他这样扎扎实实的大学毕业生毕竟尚属少数，那年头中专负责分配工作，很吃香，大学反而鲜人问津。很多公务员都是工作后，再想办法弄个大学文凭给自己镀金，所以一有什么竞选考试，平时办公室的打字员都能拿出大学毕业证，怪不得老百姓说机关单位内卧虎藏龙。

高少尘参加副局级干部考试，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古水镇镇长周江。只要高少尘调走了，那么书记的位子非他莫属。同时他知道官场上的云诡波谲，不到最后一刻谁都猜不到答案，所以这几日也积极活动起来，对高少尘也俯首帖耳，甚至还给高少尘买了几本复习资料。高少尘觉得周江虽然为人老道，但政治上却不成熟，送复习资料这种举动过于明显，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八字还没一撇，万一考不上呢，岂不是弄巧成拙？

李镜打电话告诉高少尘他父亲的案子已经办妥，希望他有空到县里一趟，把补偿金领了。高少尘喜出望外，真是朝中有人好办事，没想到这么快就办妥了，于是下班后便赶回了县里，约了李镜一起吃饭。在老院子火锅店，李镜带着一位染着黄毛的年轻人如约而至。高少尘同李镜握了手，看了一眼黄毛，故意问这位是？李镜也不看黄毛一眼，两人坐下点菜，黄毛站在旁边低着头一言不发。

点完菜，李镜才说：“这就是动手打了老爷子那位，我给你带来了。”高少尘打量这年轻人也不过二十来岁，在外面肯定是放荡不羁的主儿，想不到在李镜面前这么的服服贴贴。想想也不奇怪，这些小混混最怕的就是警察，何况是刑警队的队长？他看着年轻人也怪可怜，心想人非圣贤谁都要犯错的时候，他小时候还偷过邻居家的西瓜呢。于是朝年轻人笑了笑，说：“小伙子坐吧。”

“还不谢谢高哥？”李镜没有好气的训示。

“谢谢高哥。”黄毛乖乖的坐到了一边。

服务小姐开始上菜，“老院子”是正宗的重庆火锅，生意一向火热。李镜点了肥牛，羔羊，香菜，鱼头……绿肥红瘦摆满了一桌子。两位边吃边聊，黄毛在一边有些拘谨，像个大姑娘似的小口吃着菜。

李镜瞪了黄毛一眼，说：“别光顾着吃，一点规矩不懂？平日里那么威风，今天扭扭捏捏干吗？不知道敬高大哥酒吗？”

黄毛赶紧打开一瓶啤酒给高少尘和李镜满上，倒酒的时候手都有点哆嗦。然后自己开了一瓶，拿着酒瓶子，道：“高大哥，真对不起，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只。您随意，我干了！”说完仰头一口气吹了一瓶。

高少尘心想如今的年轻人真是能喝，一瓶啤酒吹下去眼都不眨，当然他也不是真心想和年轻人计较，端起杯子也干了个精光。

李镜在一旁说：“还算说了两句人话。”

高少尘感觉想笑，“李大队长，我看你就别再跟年轻人较真了，谁没犯过错啊，来，咱干一杯。”

李镜哈哈大笑，干了一杯。又对黄毛说：“记住以后别犯事了，好好找个工作。”

黄毛忙说谢谢李警官，这才放松开来，吃喝谈笑，露出了“英雄本色”。高少尘不禁感慨，年轻真好啊，年轻可以犯错，错了还可以改过，但年纪越大越不敢犯错，有时候明明错了也要坚持下去，抑或这就是人生的身不由己。

桌上的菜碟扫光之时，黄毛掏出一个信封，说：“高大哥，这是我给老爷子的医药费。”

高少尘见小伙子还算诚恳，便收下放进了包里，然后黄毛又掏出一个折的皱巴巴的纸递给李镜，支支吾吾的道：“李警官，这是我写的检查，请你批评。”

高少尘哈哈大笑，对着李镜说：“你小子还搞这套。”

“年轻人嘛，不严厉点，不长记性。”李镜接过检查笑着说。

黄毛忙起身去结帐，三人出了老院子火锅店。街上已是华灯初上，又和李镜客套几句，高少尘这才打车回了父母家。

高少尘喝的红光满面，刚一进门，母亲就唠叨：“又在外面喝驴尿了？”

高少尘哭笑不得，掏出信封递给父亲，说：“爸，这是人家给你的医药费。”

高父的伤势已经全愈，接过信封掏出钱数了数，大吃一惊，“怎么这么多？两万啊！”

高少尘也惊诧不已，以为父亲数错了，自己又数了一遍，不多不少整整两万。不禁暗叹李镜这小子办事，就是有手段。他也不好说明原委，只道：“我当场也没好意思数，既然人家赔你的，你就收下吧！”

高父还是有点难以理解，“我就受了点小伤，在医院也就花了三百多块。少尘，说实话，这钱是不是你贪污来的，故意说别人赔给我的？”

高少尘啼笑皆非，辩解道：“爸，你就这么不相信你儿子呀。人家给我钱时警察也在呢，要不要我叫过来给你证明证明？”

高母在旁边笑着，“早知道就让你爸受点重伤，说不定能赔十万八万呢。”

高少尘也笑了，说：“总不能要钱不要命吧。”然后又问：“开饭店的事你们想的怎么样了？”

高父说：“我们都没意见，关键还是选个好地方。”

高少尘给父亲点上一支烟，道：“既然你们都同意了，那我就给你们认真找找。”

又陪着父母唠叨了一会儿家常，高少尘这才起身回自己家。张英见他回来了，自是高兴，忙着给他放洗澡水。儿子高远一下子扑到高少尘怀里，吵着要爸爸讲故事。孩子马上要上幼儿园了，学前教育越来越重要，高少尘总觉得亏欠儿子太多，所以一回家就抱着儿子亲热讲故事。每当这个时刻，也是他最幸福的时刻，他可以暂时抛弃官场上的烦恼，进入儿童天真烂漫的世界。儿子高远经常会问一些让他无从回答的问题，例如太阳为什么是园的，小狗为什么只会叫不会说话……他回答不上来，只好哄着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高少尘觉得这世上最好哄的人就是儿子和领导，领导虽然是成人，但智商和孩童无异，只要说两句恭维的话，立马就忘乎所以；要是拍马屁不管用，那就得来点实质性的送礼，小孩子几块钱的玩具就能打发，成年却要舍得血本，不然领导变起脸来比小孩子要快百倍，小孩子哭哭闹闹也就算了，可领导一旦对你有了看法，你这一辈子都生不如死。怪不得官场中人都说，中国最大的不是宪法，而是领导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