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欲望（二）

郭卫民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果然上了《文安日报》，题目为《小人物的大梦想——记古水镇派出所所长郭卫民》，他拿着报纸洋洋得意的找到高少尘要请他喝酒。Www.Pinwenba.Com 吧高少尘暗付这东西肯定不是陈雨写的，看了几眼作者果然不是陈雨的名字，他后来问过陈雨才知道，郭卫民自从认识她之后，不厌其烦的缠着她，她被纠缠的差点崩溃，后来把他介绍给了自己一位同事，郭卫民这才罢休。没出多久，就有了这篇文章，看来郭卫民攻关还真有一套。临近年关，镇上不比县里，政府大院冷清的很，高少尘于是乐然接受了郭卫民的邀请，两人找了间小饭店吃火锅，又觉两人过于单调，高少尘又打陈二国手机，把他叫了过来。三个中年男人，围炉把酒，其乐融融，不胜惬意。

境由心生。廉价的尘庄白酒虽然不比茅台，此时喝起来却也津津有味。陈二国举着杯子感谢高镇长，他说：“我的鸡厂今年终于赚钱了，不容易啊，这杯酒高镇长一定得干！”高少尘和领导干部们喝酒往往都是推辞周旋，但和普通人喝酒却极尽爽快，举起杯子和陈二国喝了个干干净净底朝天。陈二国把杯子一敦，道：“高镇长，好酒量哇！”

郭卫民也要敬酒，说：“我也敬高镇一杯，没有高镇长，我哪上得了报纸。”两人亦是干了一杯。陈二国在一边说：“郭所上报纸了？嘿嘿，赶我前面了。”

郭卫民谦虚的笑着，“怎么，二国也想上报纸？”

陈二国故意卖着关子，道：“这事你问高镇长。”

高少尘夹着涮好的羊肉放到碗里，说：“是啊，二国也不容易，用三百只鸡换的。”

郭卫民一拍大腿，“哎呀妈呀，早知道哥哥我也买你三百只鸡送去得了，害得我花了冤枉钱。”

高少尘哈哈笑道：“你小子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报纸是谁想上就上的？罚你讲个段子。”

郭卫民酒已喝的有了感觉，他说别讲段子了，给你们讲个我前几天遇到的笑话。郭卫民在县刑警队有个哥们，吃晚饭时看到老婆手机上有条陌生人发来的短信：赵兄脱你帮我办点事。饭后老婆出了家门，这哥们尾随而去，结果把自己老婆和一个男人堵在了宾馆床上，哥们悻悻地说：你们当我是白痴，忘记我是刑警了吧？赵兄脱你帮我办点事，反过来就是“十点半我帮你脱胸罩。”

郭所长甫一讲毕，三人皆是捧腹大笑。陈二国边笑边调侃：“郭所，这不会是你自己的事按到别人头上吧。”

郭卫民却不生气，“老陈你这狗嘴里就吐不出象牙，小心我把你养的山鸡全吃光。”

三人一直聊到十一点，喝了三瓶白酒，才晕晕乎乎的散了。高少尘踩着积雪，蹒跚着回到宿舍，望着冷冰冰的房间，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家的温暖……

关于古永达要上调的小道消息终于变成一纸红头文件，传到了古永镇政府。高少尘既没有对古永达升迁表现出嫉妒，也没有因为老对手要离开而暗自喜悦。也许这正是成熟的表现，也可以说是一种老道圆滑，他反而有种悲哀，他终于变得世故了，这一天曾以为久远，便却真的来了。同时高少尘还有一丝隐忧，那就是关于古永达的那份举报信，或许自己真的多虑了吧，古永达用他的升迁验证了那份信的子虚乌有。高少尘从抽屉里找出那份信，他想把它撕碎，最终却又原封不动的压回了抽屉底层，窗外的雪花飘飘洒洒，远处的山头洁白朦胧，世界宛若失去了色彩，一片黑白。“来年又是一个丰收的季节吗？”高少尘想着想着，视线便模糊了起来。

古永达要调走了，镇里为他饯行，所有的镇干部皆前来祝贺，宴席就摆在镇政府食堂，足足坐了三桌。干部们无一不是红光满面说道着贺喜，那样子仿佛自己升迁了似的。古永达是今天独一无二的主角，他像一位舞台上的明星，聚光灯全照射在他的身上，是那么的夺目耀眼，高少尘不禁生出些许羡慕。古永达今天是真真切切开心的，起初他对高少尘是不满的，这位年纪轻轻的镇长，一来就抢尽风头，但今天看来却是因祸得福，若没有高少尘，他也许还将继续在古水镇坚守下去。古永达努力多年都没迈出去的梦想，今天终于变成现实。他和高少尘杯酒尽释前嫌，尽情畅饮，这是一个动情的时刻，亦是一个值得酩酊的日子，人生得意须尽欢，李太白千百年前的诗句今天又一次得到了印证。

古永达满面通红，拉着高少尘的手，真诚的说：“少尘，多谢你啊。如果没有你，我恐怕一辈子都走不出古水镇。可能这话不好听，但我却必须说出来。”高少尘听的出这是他的肺腑之言，于是道：“永达，你客气了不是，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以前的就都让它过去吧。来，干！”

古永达与高少尘一饮而尽，下面有干部起哄叫着：“古书记，唱一段，以后俺们可是想听也听不到了。”古永达喜欢京剧，且唱的也不错，没事的时候经常是哼着小曲，以前农村年节唱戏，他都是台上主角。今天气氛热烈，拗不过同志们的情意，便清清噪子，来了一曲《沙家浜》选段，眼珠活灵，唱腔雄洪：

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

总共才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

遇皇军追的我晕头转向，

多亏了阿庆嫂她叫我水缸里面把身藏，

那那里提壶续水无事一样，

哄走了东洋兵我才躲过大难一场，

是这样救命之恩永身不忘，

俺胡某讲义气终当报偿，

……

唱音刚落，同志们拍掌叫好。古永达拱拱手，道：“献丑了，来，共起一杯。”

高少尘今夜真的醉了，看来醉酒和酒量无关，和心情有关。周江扶着高少尘回宿舍，一路上周主任心潮难平，古永达一走，高少尘肯定接任书记，自己也有了一线机会。他忍不住恭维着：“高镇长，古书记一走，您肯定要上位了。”

高少尘虽然醉了，但他的意识还是清醒的，他说：“周主任，这话可不能乱说。”

周江立即认错，然后扶着高少尘踉跄进了宿舍，他泡了一杯浓茶端给高少尘喝了两口，却没有马上要走的意思。高少尘此时已明白周江的意图，故意倒在床上，吐着酒气。

周江也往椅子上一桌，烤着火炉，说：“高镇长，有件事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周江心想既然古永达要走了，那么这件事说出来也无妨，趁机也可向高少尘表明自己的忠心。

高少尘口齿不清的问：“有……事……直说。”

周江搓了搓手，道：“高镇长，你知道上次为什么财政局迟迟不给咱们拨款吗？就是古永达找到政协的张宏生从中作梗。”

高少尘听闻此言酒醒了一大半，若果真如此，古永达做的也真有些过份。但这事周江是怎么知道的呢？而且为什么偏偏要等古永达调走了才告诉他？高少尘心中不免看不起周江，可谓是雪中送碳君子少，巧舌生花小人多啊。

高少尘佯装迷糊的说：“周主任，话可不能乱说。古书记刚一走，就在人家背后说坏话，这可不是一个优秀干部的作风啊。”

周江暗道失算，但话已出口只好硬着头皮接着道：“这事我也刚刚听说，还是郑咳嗽告诉我的，他女儿是政协主席张宏生的儿媳。”

高少尘不想在这事上追究，追究下去也是没意义的。“天不早了，早点休息吧。”他说。周江会意，起身告辞。

高少尘躺在床上，酒精开始发挥作用，浑身躁热。房间里一片漆黑安静，地上的火炉散发着温暖柔和的光芒，把屋顶映的暗红，仿佛一盏人生的苦海明灯。

窗外寒风猎猎嚎啕肆虐，高少尘裹紧被子，慢慢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