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悲歌（一）

许然一到古水镇考查的那天，县委书记林云峰和县长李大山全程陪同，面子十足，高少尘也颇为得意，至少在县领导面前博了一回好脸。Www.Pinwenba.Com 吧一行人马浩浩荡荡从县城出发，直奔古水镇而去。前面一辆警车开道，后面是高少尘坐着县政府的奥迪引路，中间才是许然一的奔弛，阵势威武，老百姓还以为中央来了首长。高少尘从倒视镜里望着犹如古时皇帝出宫一般的队伍，不由自主的感慨万端，许然一不过是一位集团老总，就能受到如此隆重的接待，莫非这就是金钱的魔力？改革开放的浪潮之下，物质生活越来越发达，原本丰富多彩的人生追求变得单一而可悲，那就是对金钱和权力的**。也许一切的**都可以转化为金钱的**，比如权力。权力除了给人带来一种指点江山的快感之外，它更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金钱回报，抑或这正是官位炙手可热的根本原因。大千世界，有人为爱情着迷，有人为艺术疯狂，更多的人却是为金钱走火入魔。金钱可以让人生，可以让人死，可以让人快乐，可以让人痛苦，可以使人高尚，亦可使人卑鄙。高少尘忍不住扪心自问，自己追求的是什么？他曾以认真思考过这个人生哲学问题，他觉得自己活着是为了一种成就感，让人敬仰又崇拜的功名，当然这种理想从另一方面来讲亦是一种虚荣，因为理想常常和**没有区别，理想就是**，**亦是理想。

古水镇的政府大门口挂着红色的横幅：热烈欢迎富河集团到我镇考查。许然一到达镇上之后，稍做休整，然后直奔清泉村。林云峰李大山围在前面走着，高少尘和古永达紧跟其后，古永达的脸上溢满红光，但高少尘看来总觉得有点假。许然一走在前面，对村庄的田园风光赞不绝口，秋色金黄，天高气爽，田间劳作的村民驻足观赏，对一行领导们露出朴实憨厚的笑容。清泉村里，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静静流淌，许然一像儿童似的蹲下用手捧起泉水品尝，顿觉甘甜清洌，情不自禁的道：“好水，好水哇。”然后不再多言，在村里走走看看，大约看了半个多小时，满意而归。回镇政府的路上，许然一有意试探地问：“林书记，如果我前来投资，能给予什么优惠？”

林云峰却不作具体回答，只是原则性的说：“我们于对外来的投资商，一律给予最大的优惠。”看似回答了许总的问题，其实等于啥也没说，这就是官场领导所谓的智慧。

高少尘特意安排了在食常吃午餐，条件虽然简陋，便却是煞费苦心，菜是纯自然的山野菜，肉是正宗的山鸡。由于下午还要返回省城，所以便没上酒。席上林云峰坐在许然一旁边，两人颇为投缘，无意之间聊起了书法，相谈甚欢。从书法的流派、传承、典故，一直讲到当今的书法名家，趣闻佚事，见仁见智，大有相见恨晚惺惺相惜之意。其它人挺不上什么话，自顾讲起了笑话段子。眼见着杯盘狼籍，众人开始散去。

刚从食堂出来，远远看到政府大门口聚了二三十名群众，林云峰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对着身后的古永达和高少尘问：“怎么回事儿？”

古永达和高少尘也是一脸茫然，只见周江跑了过来，磕磕绊绊的说：“古书记，高镇长，群众要见林书记。”

高少尘先前曾构想过各种突发事件，唯独没想到百姓会群访，一下子让他诚惶诚恐，关键时刻掉链子出洋相，这让领导们怎么看他？尤其是许然一，刚来考查就有人闹事，要是建厂了说不定会惹出什么乱子呢。

林云峰露出和蔼的笑容，走到群众前面，大声道：“乡亲们，我是林云峰，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向我说。”

人群前面一位上了年纪的大伯，说：“林书记，我们不是给政府添乱，只是我们不想搬迁。我们祖祖辈辈都在村里住了一辈子，怎么说搬就要搬？”

高少尘听是此事，便也松了一口气。林云峰临危不乱，“乡亲们，搬迁也是为了你们好。你们应该为子孙们想一想，搬到大的村子里，能接受到更好的教育学到更好的知识，你们愿意看着孩子们一辈子种地吗？”林云峰顿了顿，接着说“我很理解你们的心情，在一个地方生活久了，谁也不愿意折腾，可搬迁也是为了更好的生活，是不？”

乡亲们都不说话了，古永达这时候站出来说：“乡亲们，先散了吧，好不好？政府一定会为你们着想的，现在你们的村子里连电都没有，电视和新闻都看不上，如果祖先有灵，也不愿意看到你们这个模样。”

乡民们其实都是最讲道理的，只要政府真心为他们办好事，他们都能理解。群众不再坚持，准备散去，人群中又有一妇女问：“那我们的补偿什么时候发呀？”

高少尘忙说：“乡亲们放心吧，年前一定发放到手！到时不发你们来找我！”

群众们见镇长拍了胸脯，便陆续散去。林云峰对许然一笑笑，说：“让许总看笑话了，农村工作嘛，是很复杂的。”

许然一趁机说：“基层工作在所难免有很多问题。不过到时我来建厂，可不想看到这么多麻烦哦。”

“许总放一百个心，保证没有任何问题。”林云峰信心满怀的说道。

许然一笑着说：“有了林书记的保证，那我就放心了。具体方案就让我公司的白勇来负责和高镇长沟通吧。”

高少尘和白勇对视一望，道：“我一定和白勇认真沟通，相信我们的合作一定是双赢的合作！”

古永达和高少尘和县领导们一一握手，两人站在大门口，望着车队浩荡而去，高少尘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而古永达却表情肃穆一言不发。

高少尘和白勇是老同学，谈判进行的就比较顺利。高少尘的要求是工人一定要从本村或者本镇优先录取，白勇方面欣然接受，从外地聘请工人费用较大不划算，从本地用工正是求之不得。同时定下了厂名：富河清泉饮用水有限公司，主打产品为天然矿特质瓶装水以家庭用桶装水，产品名称就叫古水清泉，朗朗上口，又对古水镇起到了宣传作用。唯一没有达成共识的是征地补偿款的问题，高少尘的预算是一百六十万，而白勇方面的富河集团只想付一百二十万，两方就这个问题相持不下，白勇本来就是做生意的，斤斤计较在所难免。但高少尘的原则是尽最大努力为农民争取补偿，因此有不能达到一致也是显而易见的。两人谈到最后，不欢而散，只能等待下一次的谈判。

陈雨给高少尘打来电话，问他周末是否回县城，有事想和他商谈。高少尘欣然同意，说回到县城再联系。刚放下电话，郭卫民推门走了进来，手中拎着两条中华和一瓶五粮液，低笑着说：“高镇长，来看看您。”

高少尘看着他手中提着的东西，竟然光天化日之下走进他办公室，一点也不避违，不免有点生气，“郭所长来我这里还提什么东西！”

郭卫民对高少尘有所了解，诡笑着道：“这不是给您的，高镇长周末回县城吧，帮小弟个忙，给张公子捎带一下。”

高少尘这才笑了，说：“你他妈的鬼主意就是多，把我当邮差了？”想想富河集团马上就要在清泉村建厂，以后少不了麻烦派出所，就道：“要不周末郭所长和我一起去县城吧，我给你们引荐引荐。”

郭卫民求之不得，忙说谢谢，然后起身就要告辞，高少尘叫住他，“把你的东西拿走。”

“这……这……”郭卫民吞吞吐吐，最后还是拎起了烟酒讪然而去。高少尘望着他有点滑稽的背影，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