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国策（一）

林云峰晚饭后一般没事的话，喜欢散步。Www.Pinwenba.Com 吧他最喜欢去的一处地方是位于郊外的野湖，这是一片未被开发的荒地，几座小山丘层层叠叠，一潭清湖波光粼粼。夏末初秋的傍晚，红霞染天，暮色苍茫，林云峰沿着湖边杂草丛生的小路踽踽独行。他的心绪莫名怅惘，县委书记的位置后年到届，汉阳市委书记丁白和他有过一次谈话，话里隐约透露出想让他去市人大任职的意思。他才五十一岁，仍是大有希望的年龄，但至从他的老领导曾卫东退了之后，他的前途开始飘渺模糊。官场上的事情向来都是云谲波诡，你认为大有希望的人转眼就下了，看似默默无名之辈突然就上了，上上下下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就像这湖面一样，看似风平浪静，可谁又看的清湖底的波涛汹涌呢？混迹官场不仅靠能力，还要靠眼力，跟对一个好领导，好比买了一支好股票，潜力无限；选了一支烂股，说不定哪天跌的你倾家荡产。《红楼梦》里讲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许就是这个道理，牵一发而动全身，在官场上最形象不过。

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官场上的墙更像是鱼网一样，远看像墙，近看全是小孔，透风尤为厉害。市委书记丁白和林云峰谈话过后没几天，文安就有小道消息传出，说林云峰要退了，他一退书记的位置谁坐？这就成了谜。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答案，而心中有些想法的人已开始四处活动。县长李大山坐不住了，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宛如长跑运动员在赛场上的最后冲刺，无比关键。一般来说林云峰调走，最有可能接任书记位置的非他李大山莫属，可官场上的事从事就没定数，谁敢保证在最后冲剌时不出差错？当然林云峰最近一段日子也看出些许端倪，以往李大山对他言听计从毕恭毕敬，现在却有点强势的苗头。前两天常委会上，林云峰提出关于县农业局党委一把手人选任命的问题，县长李大山竟然出奇不意的提出了反对意见。正是这出奇不意的反对，让林云峰感慨万千，有不满，有悲哀，有警惕……官场世事如人饮水，别人对你的尊敬是建立在权力基础之上，因为你的权力会给他带来某种利益，当你即将丧失权力魔杖的时候，你的一切光辉也随之烟消云散，你会变成一个普通平凡之人，再也不会受到某种尊敬。这是人性的本质，也是注定政治人物悲观命运的必然。

文安县计生办的文主任带队突然袭击古水镇，杀的高少尘措手不及。文大姐不会莫明其妙的突然来访，她是接到了群众举报信，信上说古水镇领导违反计划生育基本国策，让孕妇偷偷产子，并挪用罚款。信上写的详尽具体，把谁谁谁家的媳妇都讲的一清二楚。文主任是位经验丰富的老计生干部了，直觉认为这封信不是空穴来风。于是她悄悄组织了一队成员，紧锣密鼓的杀向古水镇，她要的就是这种突然袭击的效果，这样才能捕捉到最真实的情况。以往每次下乡检查，计生办总有一些口风不严或者是贪了别人小便宜的成员通风报信，车子正在路上，那边已经妥善安排，到了乡村一看，情况相当良好，搞的大家都心里难堪。

这次文大姐做了周密安排，一组成员长了车还不知道目的地是何处，文大姐故意让车子在县城绕了几个弯，最后才直奔古水镇。当车子停在古水镇政府大院里时，上前迎接的周主任额头已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周主任支支吾吾地说：“文……文主任怎么突然大驾光临了？”

文主任语气颇没好感的道：“怎么？不欢迎我们？”

周主任忙赔笑脸，“岂敢岂敢，我们古书记正好去县里开会了，只有高镇长在。我马上去通知。”

高少尘接到电话，心里咯登跳了一下，该来的还是来了。只好带着派出所长郭卫民赶回政府大院，文大姐看着两位红光满面，一身酒气，不无嘲讽地说：“高镇长，这日子过的真舒坦呀，还真是革命的小酒天天醉哩。”

高少尘知道这时说什么都是毫无意义的，一个劲的笑着说：“不知道文大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文主任一副势不罢休大义凛然的表情道：“高镇长别文皱皱的啦，咱们直接下村里看情况吧。”

高少尘背后冷汗如雨，忙给周主任使眼色，想法拖延。周主任会意，说：“文大姐，您远道而来，连口水都没喝呢，先到办公室喝杯茶休息休息再下去，行吧？”

文大姐根本不给他们喘气的机会，道：“我们平时一向如此习惯了，走吧。”

周主任左右为难的看着高少尘，高少尘心想事已至此，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便说：“那就请咱们计生办的同志下去看看吧。”然后又道：“郭所长也陪着吧，万一村民们闹事不好办。”

郭卫民乐意奉陪，周江在前面带路，想着先把这些同志带到计划生育工作良好的村看看，不料文大姐却直接往镇东头走。高少尘心想大事不妙，看来他们来时已摸清了状况。文大姐兵分三路，各奔而去，不肖片刻就找到了三名孕妇，此时已经是怀胎六七个月，肚子像小山包一样坚挺。文主任吩咐把这三位孕妇集中到村委办公室，她们的家属却是笑呵呵的跟着，并不害怕。她们认为这和往常一样，给她们进行一下宣传教育工作。文大姐心里清楚，这么大肚子再去做引产也不现实，她就是想看看高少尘怎么处理。

文大姐故意拉着脸，说要把三位孕妇带走，这下她们的家属慌了。有位家属就叫喊：“政府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当初说罚了款就让生的，怎么现在又要抓人？”

高少尘脸上发红发烫，说：“老乡，先别激动，政府肯定不会食言，计生办的同志也没说抓人啊？”

那位老乡反问：“不抓人，带到县城干吗？给免费做检查呀？政府这么好心？我们可受不起啊。”

高少尘哑口无言，转身朝文主任求情，“文大姐，给小弟点面子吧，抓人就算了，怎么处分，我全认了。”

文主任见高少尘态度还算诚恳，道：“都这么大肚子了还能真抓？政府也不会过于绝情，只是你们古水镇也太不把计划生育工作当回事啦，全中国的乡村要都像你们这样，地球恐怕早完蛋了。”

文主任今天来也就是想给古水镇一个下马威，同时也是杀鸡儆猴，如果全县的农村都这样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计划生育岂不成了一句空谈口号？高少尘低声下气的承认错误，信誓旦旦的保证绝没下次。文大姐这才打着官腔道：“至于处分，我一个计生办主任也做不了主，你就等着吧。”

高少尘舒了一口气，忙招呼周主任给计生办的同志送些特产，县里的同志来趟镇上不容易，总不好空手而归。周主任面露难色，说咱们镇上除了杨二国的山鸡外没有拿的出手的东西。高少尘把心一横，今天就破例送山**，这半年他帮杨二国刹住了吃喝拿要的歪风，送几句鸡这个面子杨二国肯定还是会给的。计生办的同志一人送了两只山鸡，扬长而去。高少尘看着汽车扬起的尘土，暗叹山雨欲来风满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