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流产(一)

2018-04-15 作者: 郭小三
十九、流产(一)

“山中驴”在文安县城火热的时候,东马乡却无人知晓这位作家就在政府大院内,一是乡里的老百姓大多数是农民根本不看书看报,二是高少尘相当低调,他没有把出书的事告诉任何人。Www.Pinwenba.Com 吧其实不是他不想告诉大家,恰恰相反他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主要是他脸皮薄不好意思,害怕别人嘲笑他出了一本小说就到处吹嘘,说他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什么什么的。只是在他领到七千多块的稿酬时回了趟县城,请大军小张张英他们好好撮了一顿,且算是暗自的庆祝。七千块在当时对他来说可谓一笔“巨款”,高少尘又按捺不住兴奋了好几天,思索着也许该用这笔钱来干点什么,可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兴奋劲儿也慢慢落了下去。

由于马副乡长的极力协调,高少尘有了工作可干,但这项工作说出来有点可笑——协助东马乡的计生办抓计划生育。高少尘一想到让他一个大老爷们天天去面对一群挺着大肚子的妇女,他就想打退堂鼓,可又实在找不出反驳的理由,上级安排的工作别人能干,为什么你高少尘就干不了?你不是平时吵着没事干吗,事来了怎么又退缩?再者也不好扫了马乡长的面子,人家从中为你辛苦斡旋,你却甩手不干,让马乡长怎么想?思来想去高少尘只得硬着头皮接下工作,计生办的工作人员三人分为一个小组,每小组负责一个村的计划生育工作。因为高少尘是乡政府派的协助工作人员,被任命为第五小组的组长,负责清水村,手下是两位女同志,一位叫李小红,一位叫王小艳,都才二十多岁,刚参加工作不久,对计划生育工作没什么经验,高少尘笑称:“咱们仨可是绑一条船上了。”当然笑话也隐藏着无奈,除了摸着石头过河,怕是也找不出什么良术妙招。

计划生育在中国任何一个农村都是一项让人颇费脑筋的工作,就拿高少尘负责的清水村来讲,这里由于地处偏远信息落后,村民们基本上不懂什么性知识,你问他们知道**吗?十有七八会和你摇头,等你给他们解释清楚了,他们憨笑两声,说:“不就是操X嘛,扯啥交啊,以为要交费呢?”更不要提什么避孕之类,计生办发的避孕套完全成了小孩子的气球玩具。据说有一次文安县计生办某位宣传计划生育的女同志来清水村普及避孕知识,村里把十几位刚结婚的新媳妇集中在一起听女同志讲课,女同志掏出一个安全套,问大家知道怎么用吗?众妇女皆摇头不懂,女同志撕开包装,伸出大拇指套上去,然后说这样就行了,保证不会怀孕。第二年这们女同志又下村普查情况,不料那十几位新媳妇却都怀孕在身,女同志困惑不已,随问你们没用安全套吗?孕妇都回答用了。女同志问怎么用的?孕妇说按你教的方法,套在大拇指上啊。

当然笑话归笑话,清水村的实际情况却好不到哪去,村民们的性知识是提高了,但就是不肯计划生育,这和中国人几千年的思想有关,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事情,老百姓都想多生儿女,特别是农村重男轻女思想严重,有人为了生个儿子几近疯狂,仿佛没有一个儿子就低人一等不能活了似的。自古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政府管的再严,村民也有办法生孩子,比如一怀孕就跑到外地,等孩子出生再回到村里,总不能把一个活生生的婴儿杀死吧,他家又穷的交不出罚款,事情因此也就不了了之。计生办的同志只好加强盯梢防范,像警察监视犯罪嫌疑人一样,稍有风吹草动,立马付诸行动,有时候还要不辞辛苦跟踪千里到外地把孕妇费尽口舌求爷爷告奶奶般给劝回来引产,因此来讲计划生育工作可谓真正的任重“道”远。

高少尘从小学到大学从没担任过班长学生会主席之类的职务,第五小组组长是他生平第一次当“领导”,虽然只是个小组长,毕竟手下还有两员兵,特别是小李和小王一口一个高组长,叫得他心里飘飘然,走起路来都感觉脚下生风好不得意。不过这种美好的感觉还没持续两天,麻烦便来了。

他们这个小组是驻村工作,那天高少尘正在清泉村简陋的办公室里阅读相关计划生育文件,李小红匆匆跑来报告:“高组长,赵春花跑了。”

高少尘一听愣了,赵春花可是他们重点的盯梢对象,她已严重超标生了三个女儿,对儿子的期盼却越来越大,谁知道她的丈夫张金发春天里播下的种子如今已是含苞待放,只怕待已时日到了秋天又会结出果来。高少尘责问:“你们是怎么看的?一个大活人跑了都不知道?”

李小红委屈到:“昨天晚上赵春花还在家里,谁知早上就不见人了,肯定是半夜偷偷跑的,小王已去打探消息了。”

高少尘内心连天叫苦,怎么就遇上这种事呢?但事已至此他这个小组长无法逃避推卸责任,无奈地说:“大家想想办法吧。”说罢他交待小李去找乡派出所所长,让李所长帮忙调查,经过上次的事件,高少尘和李所长已混的熟稔,经常见面喝点小酒吹吹牛皮,他想这点小事李所长定是不会推辞。

赵春花的确是让人头疼的女人。她丈夫张金发以前是清泉村治保主任,就是因为生了三个女儿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后来撤消了职务。虽说张金发不是治保主任了,但他在村里的威严尚存,况且此人生性卤莽,动不动就要回家操菜刀和人拼命,村民们谁都不敢惹他,见面都是躲着走,再者张金发和村长张大国又有点远亲关系,当年他靠着张大国才当上治保主任,仰仗这层关系他愈发在村里目中无人横行无忌。

村长张大国不在,高少尘只好自己去找张金发了解情况。张金发被撤职后没有其它收入来源,又加上计划生育的罚款,家中并不富裕,堂中摆着一张年代久远散着油光的桌子,他正坐在一边抽烟,看到高少尘进屋,他并不把这位年轻人放在眼里,毫不客气地说:“高组长,随便坐。”

高少尘无心久坐,便站着说:“算了,还有事呢,赵春花去哪了你知道吗?”这样问完他就后悔,问张金发这样的问题简直是自讨没趣。

张金发一脸凶相,说:“那个死婆娘她去哪我怎么知道?说不定跟哪个汉子跑了,我还想去派出所报案哩。”

高少尘气愤又不好发作,故作镇定:“张金发同志,我希望你能配合政府的计划生育工作。”

不料这话又刺激了张金发,他豁地站起大声说:“我怎么不配合政府工作了?为了计划生育我连官都丢了,还要我怎么配合?”

高少尘此行不是与他争吵的,就算不是因为超生,像张金发这样的人也早该撤了。他极力按捺住自己的愤慨,又找不出什么话说,只道:“张金发同志,计划生育的政策你也是了解的,希望你为大局着想。”说罢便要转身离去。

张金发眼下一没官职不怕丢官,二没收入不怕罚款,对谁都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就是村长对他也不敢多言什么,更别提高少尘这样外来的年轻人。他对着高少尘的背影嘀咕道:“还真把自己当个官了!”

这句话让高少尘如芒刺在背,匆匆而去。

下午村长回来,高少尘向他简单讲述了情况,张大国同样无奈,说:“高同志,这样的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我们也很难办,管吧,都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不管吧又没法向上级交待,你们来的可正是时候。”

张大国说的是实情,高少尘谦虚地说:“这样的事谁也不愿意看到,但发生了也没办法,张村长可别把这个重担推到我们身上啊,咱们还是共同想想办法吧。”

高少尘别无他意,他现在势单力薄,确实需要村里协助,只是话说的不妥让张大国曲解为村里向他身上推卸责任,张大国面无表情,一副超然的样子叹气道:“哎,这事……顺其自然吧。”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