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心碎（一）

元旦将近，上了三个月班的高少尘越来越对自己的人生和前途充满怀疑，没有工作的时候很迷茫，有了工作却更加迷茫。Www.Pinwenba.Com 吧这三个月来的生活用两个字来概括就是：无聊；如果用四个字来概括那就是：碌碌无为。在招商办的这三个月，他每天就是上班看报纸聊天下班吃饭睡觉，有没有干什么工作？他认真仔细思考了半天，一件与工作相干的事也没有！不是他不想干，而是招商办实在没有工作可干，刘主任每天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张姐的工作就是打毛衣；李红的任务是看杂志；小张活动较多，看书抽烟或者去其它部门联络感情；司机小王每天是跟着主任见不到人。高少尘起初有点不能适应这种日子，他曾经的理想是干一番事业，至少是混个人模狗样，可现实却是每天闲着浪费青春。在同事们的熏陶下，渐渐的高少尘把这种无所事事看成了理所当然，他把全部的热情都浇注在了情书写作上——至从到招商办上班，他就和林倩保持了频繁的书信来往，开始在办公室写信，他还有点偷偷摸摸害怕别人发现，可他完全自作多情了，根本没人在意他在干什么，有次刘主任从他身边经过，说：“小高，在学习呢，这么认真。”高少尘阵阵脸红，还没来的及解释主任已经走了。后来他开始光明正大的写，甚至小张进了办公室的口头禅都变成“今天写了没？”李红更是把他当成了一个痴情男人，有次在电话里对男朋友说：“你呀，花心大萝卜，看我们办公室的小高，一天给女朋友写一封信，你给我写过么？”高少尘听在心里苦笑不堪，要是林倩在文安谁还写什么情书啊，纯粹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天天写情书实属无奈，佳人迢迢无处寄相思，唯有鱼雁表深情。

当然这写情书也并不是件简单事，一开始高少尘还有很多话说，从自己的工作，谈到理想，再到对两人爱情的憧憬，这些写完后就谈文学，从白居易到巴尔扎克，古今中外的文学家在信纸上写了个遍，以后高少尘陷入了一种无话可说的困境，于是他开始在信中讲述自己的生活琐事，小张请客了，李红和男友吵架了，张大姐的毛衣一不小心打错了，又要拆了重打……直到有一天他在信中这样写到：今天晴空万里，我坐在办公室里发呆，突然，一只大雁从天空中飞过……高少尘发现如果自己再这样写下去，一定会崩溃，更会遭到林倩的鄙视，一个大男人每天闲着望天发呆？他想一定要做点什么了，不然无聊发让他发疯，然后他在信中说林倩，我们见一面吧。林倩马上有了回音，说春节吧，现在工作见面不方便，高少尘想想便同意了，过年若是有可能，再去林倩家中走一趟，自己又有了工作，也许她的父母会改变一点观念？

让高少尘迫切想改变自己的原因，还有两件小事。一是中秋节单位发礼品，招商办每人发了五十块钱外加一盒月饼，原本高少尘觉得挺不错的，可他一问其它单位，他这点东西就有点拿不出手，别的单位最差都是一百块现金外加两盒月饼，有效益好的单位发的更多，虽然是额外的礼品，可还是让高少尘有点自卑和气愤，为什么自己就发这么少？刘主任或许看出了大家的积怨，对大家说：“我们招商办本来就是政府的一个花瓶摆设，现在又没一点成绩，拿什么要求发更多东西给我们？”高少尘想想主任说的也对，没有付出没有成绩凭什么要求和别人一样？这让他心里生出一种想跳到其它单位去的想法，可他知道这不比登天容易多少。还有一件事对高少尘的震憾也不小，有一天他和小张一起下楼，在二楼遇到了县委书记林云峰，虽然他和林书记没打过交道，但在文安谁不认识这张威严面孔？没想到林书记开口说：“小张，出去办事啊？”小张堆着笑容亲切地道：“林书记您好，出去办点业务。”林书记点点头问：“这是你朋友？”小张呵呵一笑说：“林书记您每天公务繁忙，这是我的同事高少尘。”高少尘立即说：“林书记您好。”林书记拍拍自己的额头：“哎呀，工作是太忙了，连自己的兵都不认识了。”小张告辞：“林书记，您忙，我们先走了，改天再去拜访您。”

高少尘心中很是震惊，看的出小张和林书记挺熟，同是一个办公室的同事，林书记竟然不认识自己，这不怪书记，书记每天要接见多少人啊，一个小小职员肯定不会记在心上，但小张怎么做到让林书记记住的呢？突然之间高少尘发现，他和小张的差距是如此巨大。然后的几天他都在深刻反思，自己到底想要什么？难道说就这样每天呆在办公室写一辈子没用的情书？绝对不是！他想出人头地，想让父母过上优越的生活，想让别人对自己敬仰万分……但这一切目前都还是想像，虽然他不知道如何去把想像变成现实，但他已经迫切的想改变自己了。

元旦放假三天，高少尘在家陪了父母一天，便坐不住出去逛逛，他在街上呼了大军，不一会儿大军开着面包车呼啸而至，王妙虹也在车上，高少尘嘲笑：“你们现在这还没结婚呢就形影不离，以后结婚了还不烦死？”大军说：“你个乌鸦嘴上车，今天我们去北江玩玩，妙虹有同学在北江。”一听北江高少尘来了兴趣，心中激动万分，他想突然出现在林倩面前给她一个惊喜。车子朝着北江的方向急速行驶，高少尘有些兴奋，大半年没见面能不紧张兴奋吗？还有那一次不成功的上床也让他一直耿耿与怀，如果今天有机会，他一定要重振雄风。

车子到了北江，天空忽然飘起雪花，三人一阵惊喜，这可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先去接上王妙虹的同学，然后四人一起吃了个饭，高少尘称自己想去看望几个北江的老同学，让他们三个先玩着。大军说这样也好，我们晚上去唱歌，在“乐乐夜总会”碰头。告别了大军，高少尘迫不及待的找到一处公用电话亭，给林倩家打了电话，林母在电话里告诉他林倩今天在值班，不禁让他一阵失落。高少尘心想干脆去她单位好了，林倩在信中曾告诉他，她父亲借助关系把她安排在北江公安局的户籍科工作。高少尘在北江市上过四年大学，对北江的一些政府机关地理位置还是比较了解的，他付了电话费，在路边等了十几分钟，随后上了一辆经过市公安局的102公交汽车。

在公交站台下车后，还要步行一百多米才能到公安局，高少尘此时心里碰碰直跳，他在思索林倩突然看到他会是怎样一种情景？雪花无声飘扬，高少尘却感觉背后直冒热汗。他一边迎雪而行，心里一边不由自主的默默数着脚步，当他数到八十九步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虽然中间隔着斑斑雪花，但他还是认出了那个人影正是林倩。高少尘正欲加快脚步迎上去给林倩一个惊喜，却看到林倩身前几米处的一辆酒红色轿车上走下一位年轻男子，他打开车门，暧昧的抱住林倩的香肩彬彬有礼的把她请进车内，然后上了车扬长而去。

顷刻之间，高少尘心间那座爱情的高山轰然倒塌，不争气的泪水夺眶而出，他站在原地看着那辆酒红色的轿车渐行渐远，在纷扬的雪花之中消逝的无影无踪，林倩的脸庞却在他脑海里越来越清晰，往事如昨历历在目，甜言蜜语字字玑珠，他仿佛听到雪花窃窃私语的讥讽，整条大街上步履匆匆的行人仿佛瞬间荡然无存，只有他独自听着寒风猎猎，一如心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