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倾尽所有的痛哭

2018-04-15 作者: 冷青衫
第469章 倾尽所有的痛哭

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正紧紧的抓着我的衣角。

我皱了一下眉头,转身就往旁边走,只想把衣角从他手里扯出来就好,谁知这一步出去却险些把自己绊倒,他居然抓得那么近,我用力的扯着裙子往外拽,居然拽不出来。

我顿时有些急了,蹲下身扯着自己的裙子,低声道:“放手!”

“……”

他还是一动不动,可那只手却像是有意识的收紧了,不管我怎么拉扯,都没办法把衣服扯出来,倒让自己的肩膀更疼了一些。看着他隐藏在鲜血下的脸庞,我不由的有些怀疑,他到底是真的昏迷了,还是装昏来看我的反应。

“放开!”

我咬着牙要去掰他的手指,这个人虽然受了伤也昏迷着,手指却固执得好像铁钳,来回几次都没用,我更慌了,他的那些护卫到底不是吃白饭的,只怕很快就要跟上来了。

想到这里,我索性用力的去撕扯衣角。

我的衣服到底不是宫女所穿的普通的布帛,而是景仁宫特出的衣料,里面密密的掺了金线,比一般的布帛还要结实,把手指都割破了还是撕不开,我一急,索性俯下身去用牙齿来咬。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青婴……”

我僵了一下,抬起头来,看见他被鲜血染红的脸庞,几乎已经看不出表情,却能清晰的感觉到眉宇间的阴霾,微阖的嘴唇颤抖着,喃喃道:“不准走……”

“……”

“不要走……”

“……”

“朕,不准你……离开……”

“……”

“不要……不要走……”

不知是因为肩膀上,还是身体别的地方突然痛得厉害,我只觉得一阵窒息让人都有些发抖,沉默了一下,我还是坚定的埋下头,用力的咬住衣服的衣角。

金线细如发丝,柔韧而锋利,用牙齿磨的时候几乎能听到刺耳的声音,掩盖住了他不断的梦呓……也掩盖了,其他的声音。

舌尖被金线割开,鲜血涌了出来,和另一种滚烫的水滴在脸上混成一团,咸味和腥味交织着,刺激得人都有些瑟缩。

终于,只听撕拉一声,我终于撕开了那一片衣角。

而就在这时,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传来。

我只觉得心沉了下去,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前行的护卫赶到了河边,有人发现了我们,立刻大声道:“在这里!皇上受伤了!”

我有些僵硬的坐在那里,沾着一嘴的血,满脸的泪痕,傻傻的看着那些护卫如山一般涌来,常晴已经下了马车亲自骑马,被一群护卫簇拥在中间,她一调转马头走到墙壁的后面,就看到了我脸色惨白的样子,急忙翻身下马:“皇上没事吧?”

裴元灏满脸是血躺在地上的样子,的确吓坏了他们,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其他几个跟上来的嫔妃一见,顿时吓得发出短暂的惊呼。

南宫离珠也跟了上来。

她并没有惊叫,甚至没有被吓得做出任何反应,可那不是镇定,而是和我现在一样,一种痛到极致的麻木一般。她离得并不远,也没有再靠近,只是站在那里这么看着,看着。

那双秋水般的眼睛,一时间都成了死水。

还是常晴最冷静,见我也不回答,便急忙走过来俯下身,探了探裴元灏的鼻息,暗暗的松了口气,立刻回身道:“传太医!”

皇后一开口,众人都明白怎么回事了。

那些嫔妃们松了口气,立刻围了上来,两三下便将周围围了个水泄不通,而我,捻着自己破碎的裙角,木然的看着南宫离珠。

这个时候我甚至没有余裕去想刚刚那些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她现在是这样的表情,只是看到她的眼中水光忽闪,有一种不知是悲是喜的情愫闪过,微微的偏过头去,也掩住了里面的一片流光。

那几个嫔妃拥上来,墙角这一点位置显然是不够了,我被不知是谁推了几把:“让开。”

原本就有些眩晕,这个时候顿时仰面倒了下去。

可刚一倒,却发现衣角又是一沉。

众人也感觉到了什么,低头一看,我已经被撕裂的裙角,竟然又被裴元灏抓住了。

“……”

这时,大家都说不出话来。

常晴也低头看着,又看了看周围,便柔声道:“这一次多亏岳大人,刺客才没有得手。岳大人没有受伤吧。”

“……”

我没有说话,如同一具尸体靠坐在墙边,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我听见禁卫军已经派人沿着河边的马蹄印去追赶刺客,也有人慌慌忙忙的将太医送了过来,那几个嫔妃这才退开。太医小心的帮裴元灏洗净了脸上的血迹,稍事包扎了一下,又帮他看了肩膀,忙活了半天,常晴一直陪在旁边,这个时候沉静的道:“皇上有无大碍?”

那太医小心的道:“娘娘放心,皇上受了些外伤,不碍事。”

“那怎么还不醒?”

“回皇后娘娘,皇上现在的外伤——只怕痛得紧,休息一下,不妨事的。”

说白了,就是皇帝是被痛昏过去的,如果这个时候弄醒,只会让他更痛,更遭罪。

我低头看着那张已经被清晰干净的脸庞,苍白得和我如出一辙,只是不知道两个人在这个时候,到底谁更痛一些。

常晴点点头:“先送皇上回去疗伤。”

“是。”

玉公公指挥着几个小太监跑过来,要将裴元灏抬上马车,而他刚一起身,立刻扯得我踉跄了一下。

那只手,还没松开。

这一回,所有的人,都看见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有些僵的看着我们,而那几个现在还大呼小叫的嫔妃,脸色愈发难看的别过头去,常晴慢慢的从地上捡起了那件狐毫大氅,平静的说道:“就让岳大人陪着皇上吧。”

皇后一开了口,大家也就都没有话说了,这一次我更是一句话都不说,只这么木然的被人簇拥着往前走了几步,似乎感觉到我整个人都失去了反应,玉公公叮嘱了两个小太监过来,半扶半抱着我上了马车。

就在被人送进马车的一瞬间,我像是下意识的回过头,一眼就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中,那个此刻我最想看到,又最不想看到的人。

他似乎也被吓坏了,黝黑消瘦的脸上还有些惊魂未定,但当对上我的目光时,还是镇定了下来,只是脸色变得苍白了一点。

然后,他转过头去,看了看周围,像是在看风景一般,只是目光深邃,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这时我已经被人送进了车厢,帘子一落下,车厢里就又剩我和昏迷着的皇帝了。

这一回是金车,经历了刚刚的一场虚惊,所有的护卫全都围在了金车周围,警惕的护送着我们回宫,这一路上再没有颠簸,我也什么都感觉不到,眼中一片灰暗的坐在光线黯淡的车厢里。

听着高大的宫门在身后重重的合上,我也没有任何感觉。

下了马车,已经得到命令的小太监们扛着藤椅过来,却发现他还抓着我的衣角不放,只能又命人扛了另一架藤椅,两个人几乎贴在一起,被抬去了太极殿。

那些七嘴八舌的嫔妃已经被常晴冷着脸撵了出去,只剩下贴身的宫女和太监伺候着,小心的脱下他的袍子,可因为他的手抓着我的衣角不放,旁人试探着要拉出来,就立刻看到他浓眉紧皱,一脸快要发怒的前兆,顿时也没人敢乱动了。

衣服,只能吊在床沿,而我被安排坐在了床边。

看着我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常晴沉默了一会儿,轻轻道:“皇上不肯放,你就陪一会儿吧。”

“……”

“青婴。”

“……”

“青婴?”

她伸出一只手扶着我的肩膀,轻轻的晃了晃,这一路来我没有开口说一个字,甚至没有任何表情,只像是一具尸体一样任人摆布,她虽然一直主持大局不能太顾着我,但说不担心,也是假的。

“你怎么了?青婴,你说话。”

“……”我有些颤抖的抬起头看着她,开口的时候,声音沙哑得好像不属于我自己:“多久?”

“什么?”

“要多久?”

“……”

“他不肯放,我就陪一会儿……我要陪多久?”

听着我的声音颤抖着,不像是哭腔,却好像濒临崩溃的边缘,常晴眸子一下子变得深黑了,过头平静的沉声道:“都出去。”

“是。”

几个宫女太监忙退了出去。

常晴站在床边,看了看床上那个脸色苍白的男人,看了看他始终不肯放开的手,又看着不住发抖的我,我听见她紊乱的呼吸,像是要开口说什么,挣扎了许久却好像不知道如何开口。

不知过了了多久,她终于试探着道:“皇上是为了你,受伤的,对吗?”

“……”

“青婴……?”

“……”

“你可不可以——”

她劝慰的话语还没说完,就看见一滴晶莹的水珠从我的眼眶中滚落下来,吧嗒一声,落在那只始终不肯放开的手上。

接着,更多的眼泪,滴滴落下,仿佛绵延不尽的雨。

我一下子哭了起来。

常晴见过我各种模样,却从来没有看见我这样的哭,像个孩子一样的无助,好像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又好像做什么都不对,哪怕放弃了,什么都不要了,还是不对。

她沉默着,轻轻的走上前来,将我抱在怀里。

泪水很快浸透了她的衣襟,大片的濡湿在太极殿冰冷的空气里透着清冷,从我的肌肤,一直绵延到了我的心里。偌大的太极殿内,只剩下一个女人哀戚的哭声,哭得喘不过气,哭得仿佛倾尽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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