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静水微澜1

2018-04-15 作者: 冷青衫
第206章 静水微澜1

刚刚推开大门,我就愣住了。

原本以为烂醉如泥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刘三儿,这个时候站在窗口,撅着屁股小心翼翼的听着外面的动静,一看见我进门,立刻小声道:“都走啦?”

“你——你没醉?”

“嘿嘿,我装的。”

看着他得意的狡黠的样子,我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起来:“你居然装醉。”

“当然得装啦,不然你看他们几个,专门过来灌我,我今天不喝死才怪呢。”

他说着,得意洋洋的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一口喝下去,吐了吐舌头,说道:“哎,不过从来没喝过这么多,头好晕啊,身上也好痒,不知道是不是长酒疹了。”他一边说,一边仰着脖子用力的挠。

“过来我看看。”

我朝他招招手,他便走到我面前,我抬起他的下巴看着他的脖子,果然一大片皮肤都是红红的,被他挠得好几处都快破皮了,他还忍不住想挠,我急忙抓住他的手,道:“别挠了,破皮了更难受。去洗个澡吧,洗个澡会舒服一点。”

“哦。”

他听话的点点头,厨房里早就准备好了热水,他自己拎着桶兑好了水,便到院子角落里的石棚里,稀里哗啦的洗了干净。

等他洗完澡回到屋子里,我已经在床边的地上帮他铺好了地铺了。

既然已经决定要成亲,男女之事是避免不了的,但我的肚子到了这个月份,大家心里也明白,刘三儿还担心他家的木床实在太小,万一晚上碰到我的肚子怕出事,所以还是决定打地铺睡。

但,新婚燕尔,新郎官在外面的木屋里打地铺,也实在不像话。于是,就在床边打个地铺,两个人挨得近近的,也算是新婚之夜了。

他笑了笑,对我说:“早点睡吧。”

“嗯。”我笑了笑,也上了床,两个人也没说什么,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躺下了。

夜,已经很深了。

可我还是睁大着眼睛看着头顶灰蒙蒙的蚊帐,人有些莫名的颤抖。

心里原本是在高兴,甚至高兴得有点发抖,而颤抖着颤抖着,人却好像在害怕,越来越怕,心里好像有一口油锅在煎熬,不是难受,却是难以承受。

就像是近乡情怯,有的时候盼了太久,望了太久的东西真正到了手上,反倒害怕了,不敢去碰,甚至不敢相信是真的。

只怕天一亮,眼一睁,捧在手心里呵护的珍宝就会如梦境一样骤然粉碎。

我是真的,嫁人了吗?

我慢慢的转过头去想看一眼睡在地上的刘三儿,想看看他,来证明这一切都是真的,我是真的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生活,一个可靠的丈夫,一个平凡的家庭,还有一份踏实的温暖。

可一转头,却发现他也醒着,人还翻来覆去的,好像有些焦躁一样。

难道,是酒疹?

我轻轻道:“还痒啊?”

“咦?”他像是吓了一跳,急忙转过头来看着我:“你还没睡啊?”

“嗯,看你翻来覆去的,不舒服?”

“不,不是。”

“那你怎么了?”

“没——没事儿。”

看他结结巴巴的,我蹙了蹙眉头,问道:“到底怎么了?”

他被我追问着,人却好像有些腼腆,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沉默了一下,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我是高兴。

“……”我侧着身扶着床沿,微笑着道:“高兴什么?”

这么一说,他好像脸都红了,挠了一下头发,才小声的说道:“我都想不到,我们俩真的能成亲。”

“……”

“那个时候,看着你摸摸索索的离开客栈,我还想,怕是这辈子都没办法再见面了。”

“……”

“后来,在河滩上看到你,我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

“轻盈,我真的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一样,不会明天早上一醒,你就不见了吧?”

我想要笑出来,也真的笑了起来,可是一笑,眼睛里的模糊立刻变得滚烫,几乎要滴落下来。

原来,他和我一样,害怕这一切是场梦。

其实,每一个人都一样,在追求幸福的道路上经历坎坷,伤痕累累,但这些都不是真的苦,就算再苦,只要想着有幸福的那一天,就还是能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真正痛苦的,是得到幸福之后,发现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虚幻,那种失落和绝望。

看着我久久的没有开口,刘三儿自己也不好意思了,正要缩回被子里,我突然朝他伸出手:“三儿。”

“嗯?”

他看着我的手,愣了一下,但还是立刻明白过来,急忙伸手握着我的手。他的手很粗糙,指腹和手掌上全都是厚厚的老茧,被他握着有一种粗糙的感觉,却有一股暖意从掌心透了过来。

我郑重的,一字一字的道:“这,不是梦,这是真的。”

说着说着,自己却好像也模糊了起来,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对他说,还是在对自己说,声音明明是自己发出来的,却好像遥远的如同从天际传来——

“我们,好好的过。”

刘三儿看着我,裂开嘴笑了,用力的点头:“嗯!”

虽然说这一切不是梦,可嫁给刘三儿之后,每一天的日子就好像我过去做过的每一场梦一样。

平静而平淡。

虽然赋税减了又增,给南方人落下了不少口实,可人如果真的要过,其实再难的日子也还是能过下去。

家里突然多了两张嘴,我和殷皇后,也着实让他有些辛苦。从王员外家租下的十几亩地每天就要花半天的时间耕种打理,闲暇时他也会下河捞一些鱼,连着劈好的柴火一起,趁着初一十五到集市上去卖。

而我,新婚后不久也就重抄旧业,从绣坊里接了一些活儿来做,因为稳定了,老板也给了我一些好的活计,赚来的钱贴补家用,加上黄天霸给我的私房钱,也算过得去。

这样的日子,比起之前,也许真的是云泥之别。

可是,落到泥地里之后,反而踏实了,不会再担心哪一步走错,就会天崩地陷。

带着一腿的泥,我也成了一个最平凡的主妇,每天早上送刘三儿出门之后,便开始做家务,到了中午跟婆婆和大姑(为了方便,刘三儿和我都这么称呼殷皇后)一起吃饭,有的时候刘三儿会回来吃饭,有的时候田里农活太忙,我就会把饭菜给他送到地里去。

这样的生活,算不上安逸,更和闲适搭不上边,有的时候还是挺累,可我的身体却越来越好,之前流产后遗留的寒症,还有一些虚弱的症状都没有再犯,肚子也很快的大了起来,好像一口锅扣在身上,忙进忙出的时候都得扶着腰。

这天中午,刘三儿说了要回来吃饭,可等婆婆他们都吃完了,我也洗过碗了,他才从地里回来。

厨房里还留着火,我趁着锅还热给他炒剩饭,一边忙一边问道:“怎么今天这么晚才回来?”

他说道:“来了两个人问路,像是读书人,给他们指了半天都没明白,就带着他们走了一段。”

“是读书人啊。”

“是啊。最近路过这边的读书人越来越多了。”

我笑了笑,没说话,把饭倒进锅里炒。

那个男人虽然回了京,但在南方留下的翻天覆地的变化也还在进行,据说今年的乡试也是为南方学子大开方便之门,虽说没有完全的放开,但比起之前的层层关卡还是好了许多,所以江南三省的读书人都往这边涌过来。

刘三儿带着一点羡慕的神情道:“他们是来考试的,将来就可以做大事了。”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

也许他不会知道,他的父兄,曾经为了今天的局面奋斗了数十年,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至死不悔,却始终没有等到,南方大赦的这一天。

我微微的愣神,刘三儿已经走过来:“还是我来吧,你小心肚子。”

他伸手就要来拿锅铲,我啪的一声拍下他的手,笑道:“别闹,你又想烧房子啊?”

之前他也说我辛苦,赶着回来做饭,结果自己因为太累了在厨房里睡着了,锅里的饭全烧糊了,浓烟滚滚的,邻居还以为他要烧房子,事后婆婆没吃上饭,拎着他的耳朵骂了很久,他一边挨骂,一边在院子里哼哧哼哧的刷锅都刷了一个下午,村子里的人笑了几天。

从此,我便不让他再进厨房了。

提起那件事,他自己也讪讪的,揉了揉被我打疼的地方,嘻嘻笑道:“没事,就是炒个饭嘛。”说完,又要伸手来拿锅铲。

“走开,别闹了。”

两个人抢着锅铲在厨房里闹得不可开交,我正低头又要打他的手,突然看到他的手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顿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他的手。

他也愣了一下,自己飞快的把手收了回去。

我微微蹙眉看着他:“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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