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血泪之史

2017-06-17 作者: 梅九九
第五十七章 血泪之史

那是怎样一个神仙般的人物,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医术武艺无一不精,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精通三国语言,尤其对唐文化研究最深,这样的人物,不要说是吐蕃,便是放在长安城,也是诸多贵女抛花的对象。

李雪雁在醒来之后,整日面对这样的一个救命恩人,那时的她不过是一个心存幻想的小姑娘,正是对爱情存在幻想的年龄,更何况是在病弱中,整日面对这样一个温柔得体的少年,一颗芳心怎能不会沦陷……

李雪雁也是一个才情十足的女子,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否则也不会被选中作为和亲公主,赞悉若不是圣人,他自然能感觉到李雪雁的心意,而他自己何尝心底没有种子萌芽。

可是他们二人都是明白人,这一份心意只能雪藏在心底深处,甚至永远都不能宣泄出口,因此两人不过是发乎情止乎礼,都没有再上前迈出一步,更没有做出丝毫出格过分的事情。

随后松赞干布派使臣到贝纳沟,举行了隆重的仪式,和大唐送亲使做了交接,随后李雪雁拜别父亲,顺利进入了普陀罗宫。

可是在进入逻些城的前一晚,李雪雁最终没有忍住,将身上从小佩戴的玉佩送给了赞悉若,也算彻底了了心中的一段心事,打算就此掐断这一段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果的心意,好好做一个后宫中本分的女人,可能和赞普没有爱情,但起码也可以做到相敬如宾。

只是千算万算,就像紫霞仙子的那句话,他们算到了开头,却没想到那结尾。

当时和李雪雁前后脚进入普陀罗宫的还有一个泥婆罗的尺尊公主,本来两人相当的地位,李雪雁也从未想过要去争什么,松赞干布对他尊敬,她也就理所当然地受着那尊敬,她本想就这样安安稳稳度过一生,便再也不多求了。

可是她不争,并不代表所有人和她想的一样,至少尺尊公主并没有这样想。

就在李雪雁怀孕三个月的时候,松赞干布怒气冲冲地冲入她的寝殿,将一枚刻着雁字的玉佩直接摔碎在她的面前,碎的不止是玉,还有她的一颗心。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块玉在自己面前四分五裂,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巴掌落在她的脸上,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来,一滴滴滴在她月白色的襦裙上,粘脏了她从大唐带回的最喜欢的一条裙子。

尺尊公主掩嘴站在松赞干布身后,对着李雪雁笑,那笑中是包含着嫉妒,痛快,和幸灾乐祸。

葛尔氏家族势力庞大,赞普奈何不了他们,奈何不了赞悉若,但后宫中的一个女人,随便他如何惩治,甚至是赐死都不为过,便正好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将在前朝的气,全部出在她的身上。

“如今想来,我宁愿当时他一把刀将我赐死了干净!”文成公主说这句话的时候,整张脸上的皱纹都皱在一起,显得颇为狰狞。

李明月有些吃惊,斟酌了一会儿词语,说道:“那后来松赞干布如何处置了……处置了李雪雁?”

后来?李雪雁好歹是大唐的公主,松赞干布自然不可能将她赐死了,这就是做了**还想要立贞节牌坊,吐蕃皇室也没有那个脸将这件事情透露出去,而葛尔氏家族的人,他又不能去处置,这口气只能往肚子里咽。

李雪雁,她自然是养好了脸上的伤后,依旧我行我素,并没有因为松赞干布的态度而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她只是疑惑,那块玉到底是怎么到了他的手中。

这后宫中的风向怎么刮,完全是看这个宫中权利最大的那个男人,是怎样的态度,和唐宫中一般无二,李雪雁受到的对待可想而知,诸人虽然不明白赞普为何突然对这个公主冷淡了起来,但所有人的奉承却不知不觉中偏向了尺尊公主的方向。

李雪雁不在意这些,但她同时也即将是一个母亲,普陀罗宫中份例的苛刻,让她不得不为了自己的孩子去低头求人。

可是那时宫内的一切都已经让赞蒙和尺尊公主把持,尺尊要出面使坏,赞蒙自然不介意去了一个强敌。

在面临四处碰壁之后,终于在一天夜里让她们的阴谋得逞,李雪雁最终没有护住自己的孩子,五个月大的一个婴儿,已经有了人形,最终,却没了。

那天夜里,李雪雁经历了从生到死,又从死到生的过程,从鬼门关淌了一遍又回来了。

而自始至终,松赞干布没有漏过一次面,或许他觉得这个可能让他带了绿帽子的孩子,没有机会来到这个世上反倒是最好的选择。

那一晚李雪雁只觉得冷,彻骨的寒冷,冷冷清清的寝殿里,她觉得张牙舞爪的鬼魅向他侵来,让她无处可躲。那一晚,她告诉自己,以后再也不能软弱,所有的软弱都要留在这一夜里。

自此时候,松赞干布彻底没有再踏足过李雪雁的寝宫,一直到他病死,也没有正眼再看她一眼,她一直不知道那到底是因为他的愧疚,还是他的残忍。

而另外一个男人,直到松赞干布死后,才再一次进入她的世界。

赞蒙也是葛尔氏的女儿,她死在里赞普的前面,到松赞干布过世的时候,整个后宫中身份地位最尊的就是李雪雁。

李明月听到这里,想到尺尊公主,不由问道:“那尺尊公主后来如何了?”

文成公主诡异一笑,不阴不阳地说:“还能怎样,让那贱人多活了八年才去地下去向我那可怜未出世的孩子赔罪,倒是便宜了她。”

“她……”

“她陪着老赞普进了地下了,又可以和赞蒙在地下作伴,她们两个老搭档,在底下争相服侍这赞普,恐怕更是亲热不凡……”

李明月听着此时的文成公主竟似乎有些癫狂的言语,只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她从未想过在后世流传下来的千古美谈,背后竟然隐藏着这般不为人知的秘辛,包含着一个妙龄女子的血泪和心酸,后人只看到了光鲜的表面,却未看到表面背后的污垢。

尺尊公主陪葬,自然不是李雪雁一人的功劳,而其中最大功劳的人,便是那个赞悉若。

此时的禄东赞已经去世,他的长子赞悉若接替父亲的班子,继续担任吐蕃大论,总掌吐蕃的内政外交,

松赞干布从四年前便开始偏头疼,就像是中原历史上记在的三国争霸时期的曹阿瞒,不愿华佗破头颅,最后只能死在病床上,而不是沙场上。

而松赞干布的头疼, 到底是因何而起,只有当时的几人知道,而其中的几人,还在松赞干布下葬的时候陪了葬,所以剩下的两个人,一个是李雪雁,另一个便是赞悉若,后来改名为东赞宇松。

那个秘密,随着老赞普和那些被封了嘴巴的人,一起埋在了地下。

李明月又糊涂了,不明白文成公主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将她召进宫中,就是还聂赤赞一个人情?

文成公主却并没有再解释,继续不紧不慢地喝着奶酪,一时殿内又陷入了寂静。

只是这寂静,又让李明月觉得坐立不安,偷眼看向文成公主,却见她闭着眼睛打盹,竟是睡着了。

李明月悄悄活动了一下跪得发麻的双腿,这时一个宫人到文成公主跟前,抚胸行了一礼,说了一句话。

文成公主睁开眼,并没有睡着,看了那个宫人一眼,回了一句吐蕃语,随后那宫人便出去了。

文成公主对着李明月说:“你且到后面的帘子里避一避,待会儿要来一个男客,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又对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意味不明地暧昧一笑,“虽说是做了妇人,但也是要避的。”

李明月顿时觉得脸上一片火烧,转身就进了内殿,用手背碰着滚烫的脸颊,好久才平静下来。

这段时间一直在生死边缘上奔波,跋山涉水逃避追杀,真的是如同生活在梦里一般,两人都没有停下来好好温存过。

她想着自己的心事,待回过神来,便听到外面传进来一个苍老男子的声音,而两个人说的竟然都是大唐话。

“唐国的公主到你这里了?”

文成公主的声音夹着一丝迷糊,“奥,我不就是大唐的公主吗?”

那人窒了一下,“不要跟我装糊涂,你知道我说的是谁,据说那太平公主在唐国武后的心目中分量极重,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李明月在内殿听着,攥紧了手掌,没想到如今她竟然成了待宰的羔羊,成了几方势力争夺的对象。

但面临这样的情况,似乎也意味着她暂时是安全的,几方势力都想得到她做筹码,那便不想要其他人有机可趁,就会尽量保证她的安全。

“东赞宇松,所有的好算盘不是都要你一个人来打的,大唐的便宜也不是随便都能让你来占一占的,想要吞掉什么东西之前,要先掂量一下自己的肚量有多大,别到时候吃不下却被撑到了,便得不偿失了……”

东赞宇松并未理会文成公主的冷嘲热讽,叹了口气,但声音依旧淡淡的,“我知道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对我有怨言,当年是我对不起你,这些年你受苦了……”

“对不起我!”文成公主突然一声嘶哑的喊叫,“你确实是对不起我,一直到今日你才知道?哈哈哈……我吐蕃的大伦今日竟然会对我一个深宫中无人顾及的老妇说对不起,简直是天大的笑话,笑话啊!”

外面传来一阵瓷器的碎裂声和桌椅的翻到声,紧接着是衣服的摩擦音,东赞宇松道:“雪雁,你冷静一些……”

殿内忽然一阵寂静,随后文成公主重重地喘着气,微微嘶哑颤抖着发出声音,“你竟然还记得我的名字,你……四十年了,整整四十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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