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茹素者——尹白

2014-08-14 作者: 耳东水寿
第一章 茹素者——尹白

天山的事件终于告一段落。Www.Pinwenba.Com 品 文 吧高亮将二室和五室的人都留在了妖塜里,由萧和尚领导善后的工作。剩余的人分成两批陆续到达伊宁机场,搭乘民调局的专机回到了首都。

在首都机场下了飞机,高亮亲自带人将黄然、破军和张支言送到了医院。破军和张支言两人在飞机上经过林枫的救治,已经恢复了神志,但是他俩身上的外伤太重,估计要在医院躺个把月,才能自己下地解手。而黄然,处理好他几处骨折的位置、缝合了他胸前的伤口,带齐了他这几天的吊瓶和口服药物,就被高亮带回了民调局。

说实话,黄然的伤势比破军和张支言两人也强不了多少。但是高局长却不敢冒险让黄然也住在医院里,说只能在地下三层、主任级别的区域里给他安排一个单间了。破例由杨军和杨枭两人轮番守着房间外面。我和孙胖子没有资格下去,不知道黄然在下面的情况。但是听说高局长的护士出身的大秘书,俗称璐姐的王璐已经亲自下去照料黄然的病情了。不过高局长本人却一次都没有下去过,就好像已经将黄然遗忘了一样。而蒙棋棋则几乎没有任何限制,她可以去除了地下室之外的主楼任何地方。但是蒙大小姐好像只对吴仁荻有兴趣,可惜吴主任在主楼虽然也有自己的办公室,但是却基本上从没上来过。她在六室的门口一连等了几天,也没有等到吴主任的踪影。

本来按着民调局的惯例,我和孙胖子是有将近半个月大假的,但是现在局里的人手紧张,破军还在医院里休养,郝主任又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性格,一室的工作只能由我和孙胖子先顶着了。不过好在这段时间里没有什么重大的事件发生,每天朝九晚五的,也算难得过了几天平静的生活。不过一个星期,在天山善后的人员陆续地回到了民调局,这平静的日子也差不多快被打破了。

一天早上,我和孙胖子一起从宿舍里出来,准备上班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大门口熙熙攘攘地站了几十号人。我正纳闷他们在干什么的时候,突然从人群中的缝隙里,看见了里面一只灰色皮毛的狼……狗?

孙胖子也看见了人群中的动物,他当时就瞪大了眼睛,扭脸对我说道:“辣子……是它吗?”我没敢确定,向前快走了几步,走到人群外围的时候,孙胖子突然大喊了一声,“都让让,别蹭一身油……”这些人条件反射地让开了一条道。我这时终于看清,里面趴着的正是吴仁荻从妖塜里牵回来的那只尹白。它的脖子上还拴着那根松松垮垮的绳子,绳子的另一头系在大门口侧门的把手上面。白狼现在正对着众人一个劲儿地龇牙。

“辣子、大圣,就等你们俩了,你们看看,这只狗是不是尹白?”说话的是二室的熊万毅,他距离白狼最近。我指着白狼诧异地说道:“它怎么会在这里?吴……主任呢?”熊万毅说道:“一大早它就拴在这里了,我们在妖塜里没细看,不敢肯定它是不是尹白。辣子,它就是尹白没错吧?”这时的白狼身上没有一丝妖气散发出来,就算我们这些有天眼的人,也看不出它和一般狼狗的区别。

“熊玩意儿,你离它远一点,别咬着你!”孙胖子说道,“要是没有吴仁荻那两下子,你就别惹它。”这句话让熊万毅快速向后退了几步:“还真的尹白,怎么样,我说对了吧?”他对着后面其他调查员说道。

听说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尹白,所有的人都向四外散开,给白狼留出了相当大的空间。“它就这么拴在这里也不是事,这人来人往的,再吓着谁。”我想尝试着去解开系在大门口侧门把手上的绳子,但是刚刚向大门跨了一步,那只白狼就突然对我低声吼叫了几声,一时之间,它身上灰色的皮毛还有变白的迹象。我吓了一跳,没敢再有进一步的动作。

“辣子,你还真会说话。”孙胖子看着我的样子,笑嘻嘻地说道,“你什么时候看见咱们这里人来人往的了?除了咱们几个,还有谁来?人来人往?鬼影重重还差不多。你也别惹它了,就让它老老实实待着吧。”想想孙胖子说的也是,二杨在地下室,除了吴仁荻之外,还有谁能把白狼拴在这里?反正白狼拴在侧门上,并不妨碍我们从正门出入。算了,由它吧……

上午没什么事,郝文明也不知道去哪里潇洒了,我和孙胖子闲扯淡混到十一点,收拾了一下便去了食堂。食堂在三楼,说起来也算是民调局的特色了。高局长这辈子除了吃点好东西之外,就没有别的爱好。当年他花了大气力从大饭店里挖了一个厨师长过来,我们这里的一日三餐种类丰富已经可以用琳琅满目来形容了,除了鱼翅之类太奢华的食物没有之外,猪牛羊、鱼虾鸡这些倒是从来没有断过。我们到食堂的时候,熊万毅他们几个早到了一步,看见我们进来,熊万毅摆了摆手,喊了一声:“辣子、大圣,过来吃饭。”

我和孙胖子取了餐盘,选了几样合自己口味的食物,和熊万毅他们几个拼了张桌子,说了几句闲话,正准备吃饭的时候,不知道是谁低声喊了一句“吴主任来了”,这句话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门口,就看见一头白发的吴仁荻面无表情地走进了食堂。

之前听破军说过,自打吴主任进了民调局以来,从来没有听过他在食堂里吃过饭。听见吴主任驾到,厨师长也从后厨跑出来,他在民调局的时间不短了,知道一些民调局的情况,也听说过一些关于吴主任的传说。

厨师长这么近距离看见传说中的吴主任还是第一次,当下有些不知所措起来。而吴主任取了个餐盘转了一圈,直接走到厨师长的面前,说道:“什么菜好吃?”

可能是吴主任的气场太强烈,厨师长的脑筋一时没有转过来,他一糊涂,以为吴主任说的“菜”是指单一的青菜而言,厨师长指着几盆绿油油的菜肴说道:“椒丝腐乳炒菠菜、蒜蓉豆苗、爆炒四蔬、上汤娃娃菜、干煸四季豆,都不错。”吴主任默默地看着厨师长指着的几样菜,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厨师长会错了意,以为像吴主任这种传说中的人物和俗人不同,一定喜好清淡的,这几样菜不合他的胃口,他又说道:“后厨那里还有点新鲜的野蕨菜,我给您清炒一下?要不生拌也行,您要是好清淡一点的,不放油也行,保证您吃得清爽。”这几句话听得孙胖子一咧嘴,小声嘀咕了一句:“光听这做法,我的胆固醇就降了一半。”

这时吴仁荻还是没有说话,厨师长赔着笑脸,还要继续介绍其他可以喂兔子的青菜时,吴主任突然将手上的餐盘递了过去:“除了野菜之外,你刚才说的,一样来一份。”吴主任发话,厨师长忙不迭地亲自给吴主任盛了满满一餐盘冒尖的青菜。吴仁荻接过餐盘,向厨师长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食堂。负责收钱的小厨师看着吴仁荻的背影消失,一溜小跑地跑到厨师长的身前:“吴主任好像忘了给钱了……”厨师长狠狠地瞪了小厨师一眼,说道:“我请了!”

看着吴主任端着餐盘离开,食堂里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谁突然来了一句:“他这不是要去喂尹白吧?”这句话一说完,食堂里所有的人都顾不上吃饭了,“呼啦”一声,齐刷刷地向着窗口跑过去,就连后厨的几位大师傅都放下菜刀、关了火,跑到窗边向下望去。

这里窗口的位置正对着楼下大门口,没过多久,就看见吴仁荻真的端着餐盘走到了白狼那里。白狼看见吴仁荻过来,开始有些紧张,夹着尾巴退到了门后。吴仁荻走到它的身前,将装满菜的餐盘放在白狼眼前。面前的餐盘让白狼有些好奇,它向前探了一步,伸着鼻子闻了闻餐盘里食物的味道。不过看起来,白狼对餐盘里的东西不感兴趣,嗅了一会儿,白狼又退回到门后,同时将头扭到一边,表示自己对盘子里的东西不感兴趣。

我们几乎所有的人都看到吴仁荻的嘴动了动,好像是在对白狼说着什么话。这里的距离实在太远,又关着窗户,打开窗户又怕惊动吴主任,根本无法听见吴仁荻说的是什么。就在我以为没戏了、准备重新回去吃饭的时候,就听见熊万毅冲身边的人喊了一句:“大官人!看你的了!”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在一旁看眼的西门链已经开口,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楼下的吴主任,同时低声说道:“我亲自给你拿的东西,你不吃?”看着他自言自语的样子,好像是在给吴主任配音。熊万毅看着我和孙胖子有些惊异的眼神,他替西门链解释道:“别那么大惊小怪的,大官人会读唇语。”

有了西门链的配音,下面吴仁荻和白狼的“对话”变得清晰起来。吴主任这一句话说完,白狼显得有些紧张,它抬着头可怜兮兮地看着吴仁荻,竟然还冲着吴主任晃了晃尾巴。可惜这一套对吴主任基本没什么作用。吴主任不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白狼。

一人一狼就这么对峙了一段时间,最后白狼实在顶不住吴主任的压力了,它低吼了一声,张嘴就对着餐盘里的菜大嚼起来。看得出来白狼对餐盘里的东西相当不感冒,它只是将这些绿油油的东西放进嘴里,也看不见它怎么咀嚼,脖子一伸,就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然后再对付一口。吴主任对这样的结局还算满意,他看着嘴里塞满菜的白狼,说道:“这就对了,这些东西你以后吃习惯了就好了。”(西门链翻译)

这句话刚刚说完,白狼再也忍受不住了。它突然一张嘴,将嘴里含着的还有已经咽下去的菜,一股脑儿地吐了出来,随后,又接二连三地将胃里面的全部吐出来了。看它这一口一口吐的,那天在妖塜里面,它将装着占祖的青铜小盒吐出来的时候,也没见它这么费事过。看着白狼已经吐得抬不起头了,吴主任好像没事人一样,只是后退了一步,没让白狼的呕吐物溅到他的身上。

吴主任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正赶上三室的雨果主任经过门口,他好像有什么事情要找吴仁荻。在民调局里的几位主任当中,雨果还是少数能和吴仁荻说上话的人,他俩耳语了几句(这两人现在背对我们,就算西门链再会读唇语也没用了),吴仁荻就被雨果匆匆忙忙地拉走,留下白狼还在一口一口将肚子里的东西倒腾出来。

看着大门口只留下一只白狼,孙胖子眯缝起眼睛,好像想到了什么事情,他突然对已经回到后厨的厨师长喊道:“老金,给我装一只……三只烤鸡!”

从那天以后,白狼就时不时地在民调局露一露头。吴主任不定时地将它拴在民调局的各个角落,好像是因为有当初吴仁荻拴在它脖子的那根绳子,白狼的杀伤力降到很低,除了偶尔龇龇牙之外,再也没有什么别的举动(也没有什么人敢去惹它)。在这段时间里,孙胖子和白狼混得越来越熟,只要白狼一露面,孙胖子总能像变魔术一样,不知道从哪里鼓捣出来一两只真空包装的烧鸭子或者是烤鸡。而白狼的胃口也怪异得很,给它四五只鸡,也不见它能吃饱,但是有时只给它一只鸡翅膀,也能满足白狼的胃口。我一直没有搞明白,白狼这么多年在妖塜里面是怎么活过来的。

就这样,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转眼就快过年了。破军终于被医院放出来了,他恢复得算是相当不错,这时的张支言还留在医院做物理治疗。在破军出院的第四天,民调局来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已经看不出来他有多大岁数了,这人的脸、脖子和手背,只要是露出来的皮肤上,都密密麻麻地布满了老年斑。

这个老人出现的时候,正赶上吴主任出来遛……狼。老人和吴主任在民调局的大门口打了个照面,这老人好像认识吴仁荻,看见吴主任从大门里出来,老人愣了一下,随后他的脸上就像被人打了一拳,五官有些挪位,老人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态,冲着吴主任点头笑了一下,露出了嘴里一口苍白的假牙。

吴主任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这个老人,迎着吴主任的目光,老人脸部肌肉不受控制地一抽一抽的,就像是中风的后遗症一样。最后老人实在受不了这种压力,干笑了一声,说道:“吴主任,好久不见,这么多年了,你倒是一点都不显老。想不到我的运气这么好,一来就能遇到你。”吴仁荻歪着脖子看着老人,又过了半晌才说道:“我们认识吗?”

“很多年前见过一面。吴主任贵人事忙,不记得我这个老家伙也不稀奇。你的事忙,我就不打扰了。”看到吴仁荻不怎么想搭理他,老人没滋没味地笑了一下,刚想继续向前走时,目光无意中扫了一眼吴主任手上牵着的白狼,老人的左脚刚迈出去一半就僵在半空中,身子晃了一下,好在他及时收脚,才不至于当场摔倒。“这是尹白?你就这么拴着它?”老人有些失态地指着白狼说道。

吴主任都懒得解释了,他皱了皱眉头说道:“我们以前见过吗?”老人叹了口气,说道:“难怪吴主任不记得我了。六十五年前,在南京的雨花台,我和吴主任有过一面之缘。不过现在看起来,物是人非这四个字只适用在我这个老家伙的身上了。”吴主任歪着脖子又想了半天还是想不起这位老人是谁,最后他说道:“你就直接说吧,你到底是谁?”老人的表情有些尴尬,他干笑了一声,说道:“我是闽天缘。”

“闽天缘……”吴主任默默地重复了一遍,看他的表情,还是没有想起来这个闽天缘是谁,老人的表情都开始有些哀怨了。最后他又说道:“我倒是没有什么名气,吴主任把我忘了也正常,不过我还有个大哥,他算小有点名气,他叫做闽天宗,是以前民族宗教事务委员会的会长。”本来以为提到闽天宗,吴主任一定会有印象,没想到吴主任还是直摇头:“闽天宗又是哪个?”

这个时候,我和孙胖子正从大门口走出来,刚才这两人的对话,我们俩听得一清二楚。吴仁荻的反应有点让老人接受不了,老人再说话的时候,语气低了几分说道:“吴主任,你不会连民族宗教事务委员会都不知道吧?”没想到吴主任冷冷地回答道:“民族宗教事务委员会……我一定要知道吗?”说完,不再理会老人,牵着白狼向前面走去。我和孙胖子在后面对视了一眼,这就是标准的吴主任的操蛋脾气。

看着吴仁荻的背影,老人重重地喘了口粗气,等我和孙胖子走到他身边的时候,老人突然叫住了我们俩:“等一下,你们俩是民调局的人吗?可以帮我点忙吗?”“不是,我们是过来办事的。”孙胖子刚才听到老人是民族宗教事务委员会的闽天缘,就把他来民调局的目的猜到八九成,孙胖子不想蹚这浑水,拉着我就向吴仁荻那边走过去。

没想到这个闽天缘看着我们俩突然呵呵一笑,说道:“孙德胜、沈辣,你们俩什么时候不干的?要不要来我们宗教委发展?”他这话说完,我和孙胖子也没有继续向前走的心思了。我转脸看着闽天缘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俩是谁?”

闽天缘微微一笑,这时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刚才他初见吴仁荻时那种惊慌的表情,闽天缘说道:“怎么知道你们俩的事不重要,但是麻烦你们去高亮那里通知一下,就说民族宗教事务委员会的会长闽天缘有事要见他,让你们的高局长安排一下。”

我在他的话里听出了点问题:“等一下,民族宗教事务委员会的会长不是黄然吗?你这是篡了他的权吧?”闽天缘说道:“那是你们搞错了,黄然是民族宗教事务委员会的宗教法人,我才是会长。这些事情不是你们操心的,你们俩还是去通知高亮吧。”

还没等我和孙胖子作出反应,大门又开了,高局长的大秘书璐姐手拿对讲机从里面走了出来,她走过来后,对我和孙胖子说道:“这里没你们俩的事了,忙你们的去吧。”说着,转过脸来对着闽天缘说道,“高局长在等你了,请跟我来吧。”说完,不再理会这个闽天缘,一转身向大门走去,边走边对着对讲机说道,“就他一个人……没拿果篮。”

看着这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民调局的大门之内,孙胖子扭脸对我说道:“辣子,你听说过这个老家伙吗?”这个闽天缘的档案在资料室里的出镜率还是蛮高的,我点了点头,对着孙胖子说道:“民族宗教事务委员会时期的闽门三杰之一,最出名的是老大闽天宗,闽天缘是老三,中间还有一个老二闽天彪,不过老二死得早,也死得雄壮。抗战的时候,闽天彪在河北使用禁术,以自身作饵,引了万鬼惊袭日本军营,群鬼附身日本军人,让其自相屠戮。只用了一个晚上,以日军中将水川伊夫为首,日军就死伤一百一十多人。可惜当时天公不作美,紧要关头竟然下了一场大雨,万鬼逆流,闽天彪死在禁术反冲之下了。”

说到这里,我缓了一口气,又说道:“不过这个闽天缘你也别小看他,单论术法道术,不在他那两个哥哥之下。最出名的就是二十岁时,在南京雨花台众目睽睽之下,用术法引雷劈死了为日军亡灵招魂的神道教大祭司,之后又能全身而退。”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来,刚才闽天缘说的话,当年在雨花台吴仁荻也在现场,现在我对关于吴主任年纪的问题已经麻木了,但还是有一点好奇,除了资料里写的那一点之外,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

孙胖子听得眼睛都直了,抬头看着高局长办公室的位置,这个时候闽天缘差不多已经坐到高亮对面的沙发上了:“看不出来这姓闽的哥仨都不是省油的灯。辣子,不是我说,刚才我还以为这个闽天缘是为了黄然来的。经你这么一介绍,又好像觉得不是那么简单了,八成里面还有什么猫腻儿。”

“你管他是为谁来的,大圣,你不是说要和尹白增进感情吗?现在尹白连狼影都看不见了,我们怎么办?”刚才吃饭的时候,孙胖子听王天雷说看见吴主任牵着尹白正往外走,连忙买了一只烤鸡,拉着我就往下跑。刚出了大门,就看见闽天缘和吴仁荻相遇的这一幕。

孙胖子看了看远处吴仁荻和白狼休息的地方,叹了口气,看着自己手上装着烤鸡的塑料袋说道:“还能怎么办?回去吧,这只烤鸡没动,也不知道老金能不能给退了。”

等我和孙胖子再次回到食堂的时候,就看见厨师长老金正带着几个小厨师在收拾里面的小包间。那个小包间是高亮专用的,是用来接待外单位来民调局办事的人员的,但也就是这么一说,我来到民调局这么久,也没看见有来民调局办事的。

不过现在看起来,好像是订好的包间被取消了。老金他们正忙着将已经上的凉菜给撤下来,孙胖子凑过去,端着手里的烤鸡对着厨师长说道:“老金,这只鸡我没有动过,能不能给退了?”他这句话刚刚说完,厨师长老金的眼睛就瞪起来了:“菜品售出,概不退换。孙大圣,你现在最好别惹我,我烦着呢。”

孙胖子看着他的样子也不生气,还嬉皮笑脸地上前一步,说道:“在民调局里还有人敢惹你?不是我说,就不怕你在他的菜里面下巴豆吗?”孙胖子说完,老金白了孙胖子一眼,说道:“是你们高局长,昨天上午就让他的秘书来通知我,今天他要在这里请客,让我准备一点精细一点的,上点档次的东西。我他奶奶的连火朣翅都炖上了,龙虾也杀好了,就等下锅焗了,高胖子他又不来了。就刚才璐姐突然下来告诉我中午这一桌取消了,他说取消就取消,我这一桌子好几千的东西卖谁去!备料时说好了这一顿不算食堂的。高亮吃完跟我单算,买料可是我自己掏的腰包。”

孙胖子听了这话,回头向我递了个眼神儿,马上又扭脸看着老金,笑道:“还以为多大的事儿,不是我说,菜做好了还怕没人吃吗?老金,我们局长不捧你场,我捧。不过中午饭刚吃完,这顿饭你给我留到晚上。晚上我一准带人来吃。”

老金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马上就浮现了出来,他冲着孙胖子说道:“这合适吗?要不我给你打个折吧,这个折一定要打,九五折,就这么说定了。那个谁,你去给大圣把这只鸡退了。”说着老金冲着孙胖子又是一笑,说道,“大圣,哥哥我是小本经营,经不起折腾,咱们先小人后君子,你看是不是先把账结一下?”说着厨师长掏出计算器噼里啪啦一阵按:“六千八百八十二,咱们把零头抹了,你给六千八百八就行了。”

孙胖子看着老金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老金,不是我说,你看谁出来带万儿八千的现金?我是民调局的人,又跑不了。晚上来吃饭的时候,一准把钱给你带过来。”孙胖子这几句话说得厨师长也没了脾气,他虽然不放心孙胖子的人性儿,但是到现在为止,也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了,他只能眼巴巴地等着孙胖子晚上来送钱了。

出了食堂,孙胖子看起来心情好到了极点。我跟在他的身边,说道:“大圣,晚上让你破费了,要不那八百八我出算了。”孙胖子看了我一眼,笑着说道:“这个你争什么?有人请客,正好找人问问民调局最近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说着,他掏出手机拨打了个号码,对着手机说道,“老萧大师吗?你在哪儿呢?不是我说,晚上有事吗?好长时间不见了,想和你吃顿饭……”

萧和尚从来没有和孙胖子见过外,都没等到晚上,他整个下午都在一室里转悠。郝文明下午很难得地回到了一室,但是看见萧顾问坐在他的办公桌前的时候,郝主任愣了一秒钟,没敢惊动萧和尚,他又慢慢地退了出去。

在萧和尚的煎熬之下,终于到了下班的时间。孙胖子已经提前电话通知了厨师长老金,我们三个人到包间的时候,老金已经差不多将菜上齐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萧顾问和高局长总是一起在食堂出现的缘故,比起中午时对我和孙胖子的态度,老金对萧和尚要算是相当巴结了,还八折送出了两瓶五粮液。

萧和尚以前应该是吃过见过的主儿,但是这么多年萧和尚一直隐居在我的老家,也就是过年过节在我爷爷家混几顿杀猪菜。最近的金价上涨,萧顾问的身价又厚实了不少,但是也没见他怎么大吃大喝过,中饭一般是蹭高亮的,狼患事件之前他的晚饭大半都是蹭我和孙胖子的。不过从天山回来之后,他消失了一段时间,再出现时也就是前几天的事。他不知道干吗去了,回来之后就从早到晚泡在高亮的办公室里,也不找我和孙胖子,一日三餐就是高亮替他解决的。

菜肴上齐之后,还没等孙胖子客气,萧和尚已经拿起大汤匙在装着火朣翅的砂锅里扒拉开了,萧和尚并不着急往嘴里送,只是看了一眼鱼翅的卖相,就皱着眉头对着老金说道:“小金,你这手艺差点意思,鱼翅发大了,吸收不了高汤的味道,好好的排翅糟蹋了。要是这样你还不如来个蚂蚁上树。”说着,又夹了一筷子蒸鱼,对着鱼肉一通摇头,“鱼蒸得也不行,蒸老了,鱼肉离骨你就干脆别蒸,直接拿出来炖吧,这哪是蒸鱼,分明就是蒸木头……”他一边说,老金在一旁红着脸,忙着点头解释,最后萧和尚竟然将这一桌子菜全都褒贬一遍。

孙胖子最后有些不耐烦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萧和尚说道:“老萧大师,差不多得了。不是我说,就你这通褒贬,我们还怎么吃?上次去砂锅居吃炖吊子你也吃得挺欢,也没见你说吃得不是味儿。”孙胖子这么一打岔,老金连忙趁着机会退出了包间。

一物降一物,萧和尚还就对孙胖子没脾气,他笑了一下,夹了一筷子鱼翅送进嘴里,边吃边说道:“一看见好东西就想起来孔老二说的食不厌精了,当初我也算吃过一点好东西,还是当年肖……”说到这里,萧和尚突然叹了口气,不再说话。我听出来他这是又想起来肖三达了,我有当初肖三达的记忆,知道他俩的感情,当下给萧和尚倒了杯酒,说道:“老萧,最近难得聚上一次,也不知道你忙什么,有什么干了这杯酒再说。”

萧和尚喝了这杯酒之后,刚才有些压抑的情绪算是好了一点。他倒是不用劝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就着满桌子的菜肴,一杯一杯地开始喝起来。孙胖子看着他的样子笑了一下,在一旁不停地给他倒酒布菜。

酒过三巡,两瓶五粮液已经下去了一瓶半,桌上的菜肴吃得却并不多。我和孙胖子还好,只是萧和尚已经喝得眼睛开始有点发直,酒下去的速度也开始放缓。这个时候,孙胖子开始和萧和尚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说着说着孙胖子将话题引到了黄然的身上:“老萧大师,你说黄然能关到什么时候?”

萧和尚用醉眼看了看孙胖子,说道:“他还是在民调局里面过年吧?”说着端起酒杯,犹豫了一下,只是浅浅地抿了一口,又说道,“好不容易把黄然弄进来,哪有那么容易就放。高胖子放话了,把当年被黄然偷走的东西,要连本带利地追回来。看样子当年黄然借的是高利贷,这次黄然想出来,只是怕要动宗教委的老本了。”说完,借着酒劲儿,一阵大笑。

没等萧和尚笑完,孙胖子突然说道:“不对啊,上午我和辣子看见宗教委的现任会长闽天缘了,他来找高局长,不是为了黄然吗?”萧和尚斜着眼睛看着孙胖子,说道:“闽天缘?他是为了别的事来的,不过那件事情高亮还没有最后答应。”

我给萧和尚的酒杯倒满后,说道:“老萧,闽天缘来还有别的事?咱们民调局什么时候和宗教委的关系那么好了?这都快成关系单位了。”萧和尚看着酒杯却没有碰,他好像有些酒意上涌。喘了几口粗气,他把火朣翅里吃剩的火腿捞了出来,三口两口将火腿吞了下去,压住了上涌的酒意。

又缓了一会儿,萧和尚抬头看看我和孙胖子,似笑非笑地说道:“有什么要问的就直接问吧,不用再灌我酒了,要是我真喝多了,你们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现在就当我喝醉了,说的都是酒话,反正醒了我就不认账。”

我被萧和尚的话说乐了:“什么时候灌你酒了?一直都是你自己倒的。”说着,给他倒了杯茶水醒酒。孙胖子拿起萧和尚的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看着萧和尚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老萧大师,能不能先把妖塜的事情说明白了?……”

自打从天山回来,我向郝文明打听过几次妖塜的事情。但是郝主任每次都以妖塜事件已经进入了民调局内部的保密程序等由,说,只有到了主任级别才能查看高局长亲自审核过的有关档案。后来我和孙胖子又找过能说上话的欧阳偏左,欧阳主任说得更简单:“想知道妖塜的事情,可以啊,去问高亮,他知道得最全。”

现在终于找到个机会,当然不能放过。我看了一眼萧和尚,又扭脸对着孙胖子说道:“大圣,你以为现在还是特别案件处理办公室的时候吗?老萧现在是顾问,不是副局长。妖塜的档案只有主任级别的人才能翻阅,你还是别难为老萧了。”

等我的话说完,萧和尚看着我突然笑了一声,说道:“小辣子,你跟小胖子待的久了,学会他的坏毛病了。你也不用将我,凭我和你爷爷的关系,还有什么不能和你说的?本来妖塜这件事也没什么,不过因为牵扯到了吴仁荻和占祖,留在纸上的东西就要慎重一点。”

说到这时,萧和尚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了之后,他才继续说道:“当初发现黄然在天山的时候,高亮就对黄然的目的起了疑心。后来听说黄然被你们抓住了,他就让吴仁荻伪装成向导,和他们一起去的哨所。同时又让杨枭隐藏在哨所的外围,监视着哨所里面的一举一动。进入哨所,吴仁荻使了点手段,让你们都忘了还有他这个向导的存在。不过还是有点小看黄然了,他竟然还对消失的吴仁荻有那么一点意识,虽然黄然有点混淆,以为是遗忘了什么东西了。”

“因为有吴仁荻这副王牌在手,所以后来黄然现出来假的妖塜,高亮也敢带着手下人进去,后来是杨枭在外面破了假妖塜,放了高胖子他们出来。你们进入真妖塜的时候,吴仁荻一直就在你们后面跟着……”

萧和尚说到这里,突然被孙胖子打断了:“你是说自打我们进了妖塜,吴仁荻就一直跟在我们的身后?我还以为他是后来才进去的。这么说的话,在滢泉老子差点被阮六郎扔进泉眼里,后来尹白出来要吃了我们,吴仁荻就这么眼巴巴地在旁边看着?不是我说,他拿我们都当什么了?做实验用的小白鼠吗?”

看着孙胖子在发牢骚,萧和尚一句话就让孙胖子变得鸦雀无声:“你是第一天认识吴仁荻的吗?”“大圣,你别瞎插话,等老萧说完了。”我说道,“老萧,你别理他,继续说你的,阮六郎又是怎么回事?”

萧和尚微微地点了点头后,继续说道:“阮六郎倒是一个异数,他有一种暂时返老还童的异术,这种异术几乎没有破绽。当初就连高亮和你们几个主任都没有发现……”这时,孙胖子又插了一嘴:“吴仁荻呢?他发现了没有?”萧和尚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自己去问他。”

之后,萧和尚又继续说道:“现在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是高亮怀疑当初黄然在刘处玄的墓里发现阮六郎的见闻,本身就是阮六郎布置好的局面。应该是当初阮六郎的确进到过妖塜,他用了特殊的方法,避开了尹白的耳目,但是就这样也不敢近距离地接触尹白。他想要的东西得不到手,只能先退出去,事后他设了个局,找几个替死鬼来分散尹白的注意力,他好下手去偷想要的东西。黄然之前,已经有几拨倒霉鬼死在妖塜里面了,他们的尸骨后来都在妖塜里面找到了。这次虽然成功了,但是最后阮六郎还是死在了尹白的嘴里。”

话说到这里,萧和尚又喝了一杯茶水,润了一下嗓子后,说道:“我知道妖塜的事情就这么多了,你们要是再没什么要问的,天也不早了,就这么散了吧。”

他的话音刚落,孙胖子突然说道:“占祖,占祖是什么?值得黄然用半下辈子去拼?”萧和尚听到他这话,顿时沉默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算了,就当我今天喝多了,说的都是酒话,再说一遍,今天说的话,明天天亮我酒醒了就不认账。”看他说话的样子,除了脸色通红之外,他的语言清晰、思路敏捷,哪有一点喝醉酒的样子?

“占祖,就是占卜之祖。传说在商朝末年,周文王姬昌年轻的时候得到神示,在沂水之滨打捞出来一个怪物的尸骨,这具怪尸只有巴掌大小,生得龟身龙首。姬昌将怪尸的龟壳和肉身分离,用龟壳入钱出钱来占卜吉凶祸福,改变了之前靠烧兽骨、观看裂纹来预测吉凶的术法。而且无论国家大事还是蝇头小节,他的占卜术都万事万灵。不过后来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放弃了这个龟壳,开始研究起伏羲氏(人皇始祖)的演算之术,最后才有了《易经》。”

听到萧和尚说完,孙胖子笑了一下,说道:“我还当是什么,就是一个算命用的乌龟壳啊,就这也成宝贝了?黄然豁出去下半辈子还来,不怎么合算。”

“算命用的乌龟壳……”萧和尚冷笑了一声,说道,“今天教你一个乖,记住了,天下所有的算命占卜之术,都只能算命,不能改命。但是由占祖占卜出来的,是可以改命的。姬昌得到占祖之前,只能寿活四十九岁;后来他通过占祖改命,最终活到了九十六岁,才有的后来西周灭商的事情。我们现在所有的人,都是间接由当年姬昌改命改来的。”

萧和尚的话说完,我和孙胖子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孙胖子才说道:“老萧大师,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能坐在这里喝酒,都是三千多年前,姬昌改命改出来的?”萧和尚看了他一眼,说道:“起码理论上是这样。不过后来西周灭亡的时候,占祖被犬戎掠走。后来又出现过两次,最后一次有记载的是在唐朝的贞观十九年,占祖出现在一位备选进宫武姓才人的手里。”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黄然拼下辈子也要得到占祖了,有了这个东西,自己的命自己改,想怎么改就怎么改,就算毁佛的大罪也可以忽略不计了。实在不行的时候,把他下辈子改成是世界首富的独生子。进了民调局之后也算见了点世面了,但是今天才知道什么叫做神器。

“好了,占祖的事你们知道就行了,没事别出去瞎白话。该说的我也都说完了,也对得起你们这顿饭了。”说着,萧和尚起身就要退席。他还没站起来,就被孙胖子一把按回到椅子上,说道:“老萧大师,先别着急走啊。不是我说,最近难得和你吃顿饭,你哪能这么就走了?”

听了孙胖子的话,萧和尚就是一皱眉:“你还想怎么样?我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小胖子,刚才那点知识对得起这一桌子饭了,按理说你们都应该给我点找头。”孙胖子觍着脸笑道:“既然占祖的事都说了,就不差再说一点了。”萧和尚瞪着眼说道:“再说?说什么?”

“说说郝正义的事。”我替孙胖子说道。当时在妖塜里,郝文明听到他哥哥名字的时候,就像换了个人一样,竟然为了黄然去和尹白拼命。关于他大哥的事情,我和孙胖子都很好奇。问郝主任是绝对问不出来的。这个郝正义以前好像是民调局的人,但是我偷着去欧阳偏左那里,翻遍了民调局以前的人事档案,就是没有郝正义的资料。现在趁着这个机会,当然要向萧和尚问个清楚。

“郝正义……”萧和尚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个人名,他好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当中。过了半晌,也不见萧和尚回魂,我又说道:“老萧,就是我们郝头的哥哥,郝正义。”这句话算是把萧和尚从回忆的思绪中带了回来,他喘了口粗气后,慢慢地说道:“郝正义和郝文明是一对孪生兄弟,他以前就是特别案件处理办公室的人,比郝文明还要早来一年。把他招进特别办的时候,还是我和肖……肖三达一起去审查的,最后拍板招人的是高亮。郝正义可以说是我们三个一起招进来的。”

说到这里,萧和尚伸出两个手指头,反着摆出一个胜利的手势。我愣了一下,孙胖子已经反应过来,他掏出香烟,抽出一根夹在萧和尚的手指缝里,又替他点着了火。萧和尚抽了一口香烟,又接着说道:“当时郝正义的业务能力在他那批人当中是出类拔萃的,我们三个甚至是拿他当我们的接班人来培养的。要是他待到现在,差不多就应该是民调局的局长了。高亮的年纪也不小了,八成也要退下来,和我一起做个顾问。”

这次没等孙胖子,我先插话道:“什么叫‘要是’他待到现在?他为什么不干了?”萧和尚苦笑了一声,对我说道:“他离开民调局的时候,我正在你老家开凌云观。他走的时候我没赶上,不过听高胖子的意思,郝正义是突然消失的。他和谁都没说,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在国外了。高亮甚至为了他,曾经设了个局,特地去香港找他。没想到最后一刻被郝正义看穿了,高亮扑了个空,还是被他跑掉了。现在高胖子都想不通,郝正义为什么要突然离开民调局。”

难怪黄然见了郝正义,都有把他拉进宗教委的冲动。想不到我们郝主任还有一个差点就要当成民调局局长的哥哥。关于郝正义的问题,萧和尚真的就只知道这么多了。无论我和孙胖子再怎么问,萧和尚也说不出来什么来了。

萧和尚再次闹着要走,被孙胖子没大没小地按在椅子上。孙胖子说道:“老萧大师,差不多了,还有一个小问题,你也说了这么多,不差这一点了。最后一个,上午闽天缘来干什么?你说他不是为了黄然,那又为了什么来的呢?”

这个问题萧和尚有点咬嘴了。占祖的事他刚才都说了,提起闽天缘来民调局的原因,他却不说了。最后在我和孙胖子的一顿软磨硬泡之下,萧和尚终于犹犹豫豫地说道:“这件事事关重大,不能有一点儿消息走漏。否则别说咱们三个了,就连整个民调局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孙胖子听了连忙点头,他又给萧和尚倒了一杯酒:“要不你再来一杯,放松点儿再说?”萧和尚接过酒杯,一仰脖儿干掉,又嘱咐一边千万保密之后,才说道:“最近高亮在酝酿一次大的行动,要将这一年来,民调局收集来枉死的鬼魂送进阴世。枉死的人不能进鬼门关,阴司查得紧,这件事情千万不能走漏风声。之前特别办时期,就办过类似的事情,可惜就因为事情办得不密,被阴司发现。就为了这件事,鬼门关关了整整一年。别说枉死的人了,就连寿终正寝的都进不了鬼门关。整整一年,阴世不收人,他们只能待在阳世。好好的也变得怨气十足,满大街都是怨鬼,你们俩都有天眼,自己想想,一到天黑是什么情况,我们特别办的人都不敢自己单独上街……”

关于民调局的大行动,萧和尚只说了个开头,就不再往下说了。无论我和孙胖子怎么激将诱导,他都是摇头,死活都不肯继续刚才的话题。最后我和孙胖子也放弃了,萧和尚又吃了几口菜,就要起身离开,没想到又被孙胖子拦住:“老萧大师,这还剩这么多的菜,那只八宝鸭子动都没动过,还有这盘子虾仁,刚才都奔龙虾去了,虾仁也没人动过,还有那只肘子……不是我说,糟蹋粮食遭天谴啊。”

还没等萧和尚反应过来,孙胖子站了起来说道:“老萧大师,我让老金把这些菜打包,给你晚上消夜。”话说完的时候,孙胖子已经推开门走了出去,就听见他在门外喊道,“老金,给里面没动的菜打包,再来一瓶五粮液给萧顾问带走……”

我和萧和尚坐在包间里,我又给他倒了一杯酒,萧和尚摆摆手,说道:“真的不行了,不敢再喝了。最近事儿忙,别喝多误了事儿。”说着,萧和尚打了个酒嗝,缓了一会儿,突然看着我说道,“小辣子,前一阵子我去看你爷爷了,在你爷爷家住了一晚上,唠嗑的时候他还说到你了,说你们老沈家出了你这么一个大处长。让我以后在首都遇到什么事就去找你,你一定拿我就当是你爷爷照顾的。你是没看见你爷爷说到你那时候的样子,乐得眼睛都成了一道缝了。”

萧和尚这么一说,再想想他和我爷爷的交情,我的心里开始觉得有些对不住他了。套他的话也就算了,还要骗他过来结账,萧和尚不是一个大方的人,今晚之后还不一定气成什么样。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萧和尚的双手突然捂住了嘴巴,他的喉头一抖一抖的,好像是正在压制吐意,过了一会儿,他勉强压制住了上涌的酒意,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向我说道:“我去厕所吐一下,吐完了就回来。”看我要起来扶他,萧和尚硬生生将我推回到椅子上,说道,“我去吐酒,又不是什么好事,你跟着干吗?坐着等我回来就行了。小胖子回来告诉他一声,五粮液让他退了,菜打包给我就行了,酒就不要了,我自己喝没什么意思。”说着,他的酒意上涌,萧和尚来不及说话了,捂住嘴巴就向卫生间的方向跑去。包间里只剩了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在等萧和尚和孙胖子回来。

过了没多一会儿,包间的门再次被打开,进来的不是孙胖子和萧和尚,而是食堂的厨师长老金:“别等了,那两个货都走了。”说到这里,他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着我,继续说道,“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也只能心里同情一下。这账还是要结的。”

……我的脑袋空白了几秒钟,明白过来之后说道:“孙……孙大圣呢?他……也走了?”老金的鼻子孔发出一阵不屑的声音:“他出了包间就一直胡说八道的,还做手势不让我说话,直接就顺楼梯下去了。萧顾问是坐的电梯。算了,别说他们了,我们要下班了,你先把账结了吧,加了两瓶五粮液,还有百分之十五的服务费,一共是九千二……”

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萧和尚也就算了,严格说起来他这算是自卫。可恨的是孙胖子,你撤的时候起码也给我一个暗示啊,再说下午明明说好的是我先撤,他殿后的。当下马上掏出电话给孙胖子打过去,电话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看着老金越来越不善的眼神,我只能生生咽下这一口气,掏出钱包说道:“你这里能刷卡吗?……”

回到宿舍的时候,才发现孙胖子正蹲在门口,没等我发作,他先一把拉住我,说道:“我就知道你一准能跑出来……”

“废话,我结了账,谁还敢拦我?孙大圣,我算看出来了,你今天是和萧和尚一起坑我!”

孙胖子问明情况,当时就赌咒发誓是赶巧了,还要分担一半的账单。看着他的样子,我又犹豫了,难不成真的错怪他了?虽然万儿八块钱现在对我来说,不算是什么大数字,但是一顿饭就吃了这么多,还是让我心疼不已。不过看着孙胖子真的掏出钱包,开始数钱的样子,我曾经的军人习气又豪迈了一把:“算了吧,我也不差这点钱,今天就算咱俩代我爷爷请萧和尚吃饭了吧。”但是看他孙胖子利索地将点好的钞票装回钱包的时候,我的心里又开始后悔,一时冲动了……

就在这顿饭吃完的第二天,萧和尚在民调局里好像突然消失了,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五室主任欧阳偏左。他俩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差不多一个礼拜之后的事情了,这两人就像是从土里面钻出来的一样,满身满脸的黄泥,走路的时候,不停地从他俩身上掉泥土末子。他俩一回到民调局就直奔高亮的办公室,关上门,三人在里面谈了三个多小时,直到午饭的时候,都不见他们三个人出来。

萧和尚和欧阳偏左回来的消息传遍民调局之后,我还以为紧接着会发生什么大事,可能会和萧和尚嘴里民调局的大动作有关。但是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高亮那里反而一点动静都没有。眼看着就要过小年了,就在萧和尚嘴里的大动作快被我遗忘的时候,今年年末最大的一次事件终于拉开了帷幕。

进了腊月,民调局的工作好像突然少了下来,本来还每天都有各地送上来的各种诡异事件报告,现在也不见了踪影,局里没事的调查员越聚越多,整个民调局都显得闹哄哄的。自打我进民调局,这里一直都是冷冷清清的,还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这样的日子一直到腊月二十三才算结束。

腊月二十三是民俗中祭灶的日子,这天早上我和孙胖子刚刚到了民调局,就看见门口停了两辆大巴车,高亮、萧和尚和郝文明等几个主任站在门口,就连难得露一次面的三室的莫耶斯也出现在高局长的旁边。除了二杨之外,也没有看见欧阳偏左和吴仁荻的影子。还没等我们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郝文明赶上了车。这时,车里已经坐满了其他调查员。我看了一圈,在里面找到了几个说得上话的老熟人,熊万毅和西门链坐在最后面,看见我和孙胖子上车,连连向我们招手。

还没等我打招呼,坐在里面的熊万毅已经开始向我喊道:“辣子、孙胖子,这里有座位,过来坐!”看见是他俩,我和孙胖子自然不会客气,走过去坐在他俩的前排。没等我们说话,西门链先问道:“辣子,今天出了什么事?这一大清早的是要把我们拉到那儿去?”

孙胖子有些无奈地看着他,说道:“我还想这么问你一遍呢,不是我说你,熊玩意儿,还以为你们二室的人消息能灵通一点,早知道我就去问我们郝主任了。”熊万毅扫了一眼车窗外面的那几位主任,又对着前排的孙胖子说道:“你问你们主任,他也得能告诉你。孙胖子,我磨了我们丘主任一早上,他连一个字都没告诉我。你要是真的能打听出来,记得告诉我一声。”孙胖子顺着熊万毅刚才的眼神,看了一眼外面站在高亮身边的萧和尚,回头对熊万毅打了个哈哈:“那算了,你们丘主任都不说,我能上哪里知道去。”

就在这个时候,人已经到齐了,各室的主任清点了自己的人马。除了六室之外,我们一室最是一目了然,破军的伤势刚好,这次的行动没算上他,他和王子恒带着几个调查员看着民调局,还有三四十人昨天晚上已经提前到了我们要去的地方做准备,剩余的人都在车上了。终于,我们乘坐的汽车开动了,高亮他们乘坐一辆商务面包在前面引路,我们这两辆大巴在后面紧紧跟着。也没有人告诉我们目的地在哪儿,汽车一路行驶,一直出了首都的范围之内,也没有到了目的地的迹象。

这一路上,除了偶尔加油才停车让我们下车方便之外,汽车都没有停过,就连午饭也是提前就准备好的汉堡包和矿泉水。看这个路线,这次的目的地恐怕是在河北省的境内。一直到了下午四点多,太阳已经挪到偏西的时候,在不知道什么城市郊外一个巨大的仓库前,我们的汽车终于停住了。仓库的大门前有一辆路虎已经停在那里了,看来有人比我们早到了一步。

我们下车之后,就听见丘不老对着我们喊道:“都下车,给你们十分钟的时间方便,厕所在左边,十分钟之后,在仓库里集合!到时宣布这次行动的目的。”丘主任说完,有一小半人向卫生间走去,剩下的人开始向仓库里走去。趁着熊万毅和西门链去了洗手间、我们身边没什么人的时候,孙胖子低声对我说道:“辣子,倾局出动,这次是不是老萧大师说的大动作?”我微微地点了点头,说道:“看这架势,八成就是了,看看一会儿他们怎么说吧。”

等我和孙胖子进入仓库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大得有点不像话的仓库里面竟然停放着一辆老掉牙的蒸汽式火车,火车头后面拖挂着二三十个车厢。看见这辆火车,我们这些刚进来的人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了,这辆火车不是为我们准备的吧?就算我们民调局的人全上去,有两节车厢就足够了,也不用拖这么多的车厢吧?

我们正觉得诧异的时候,就看见正对着我们的第二节车厢上慢慢地走下来一个老人。这位老人我和孙胖子都见过,正是前不久空手来民调局找高亮的民族宗教委的现任会长——闽天缘,看来仓库门前停着的路虎就是他的座驾了。闽会长下了火车,冲着正走过来的高局长点了点头。两人都没有说话,闽天缘点头示意之后,走到高局长的面前,递过去一个信封。高亮倒是不避讳,当着我们这些人的面,撕开了信封,里面装着的是几张票据和一把奇形怪状的钥匙。确定了信封里面的这些东西之后,高局长将信封重新装好,放到自己的口袋里。

看见高局长没有什么异议,闽天缘冲着高亮微微笑了一下,随后又回到刚才下来的车厢里。整个过程两人都没有说一个字,看来之前闽天缘来民调局的目的是达到了。

闽天缘回到车厢,高亮和那几位主任耳语了几句后,丘主任走了出来,示意我们上了最后一节车厢。等人到齐,丘不老站在车厢中间,对我们说道:“现在来介绍一下这次行动的具体情况……”

终于说到了正题,当下我们这些人都将目光对准了丘主任,就听见丘不老继续说道:“我们这次的任务是将一千八百个枉死的魂魄护送到阴间去。这次是利用腊月二十三这个阴司相对松懈的日子,在鬼门关上强行打开一个阴阳两界的缺口,把这些魂魄送进去。由于这条通往鬼门关的道路上有天然的散阴物质,魂魄无法自己前行,恰好有一条即将要报废的铁道线路正好到达我们此次的目的地,局里联系有关部门使用火车运送,而你们的任务是看管好这些魂魄,别在运送途中发生意外。”

说到这里,丘不老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坐在他周围的调查员。看见大家没有什么问题,丘主任又继续说道:“这次运送的魂魄数量比较大,而且又都是枉死的,戾气比较大,在护送的过程中,你们要特别小心,如果发生意外,要以自己的安全为大前提,必要的时候,可以用武力让所有不安分的魂魄魂飞魄散。由于这次行动的特殊性,提前没有通告,如果有没带齐装备的人,一会儿到郝主任那里领取临时装备。”本来以为丘不老已经说完了,没想到丘主任好像又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对了,还有件事,火车的前三节车厢不用你们负责,所有人禁止入内。好了,现在开始通知你们相对应的车厢,李达旦、张明达、云飞扬、萧明昌,你们四个到四号车厢……”

丘主任将在场的调查员差不多说遍之后,终于说到我的名字:“沈辣、孙德胜、熊万毅、西门链,你们四个在这一节车厢。”说完,丘不老看了一眼手表,说道,“六点魂魄开始进入车厢,六点半准时发车,距离发车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没有问题的话,你们就到各自的车厢中,开始准备这次行动吧!”

丘主任说完,周围的调查员纷纷起身,走出了车厢。有的直接找到自己对应的车厢;有的凑到郝文明的身旁,去领取临时装备;还有的凑到自己主任的身边,小声嘀咕着什么。不多时,这节车厢里面只剩下我、孙胖子、熊万毅和西门链了。检查了自己身上的装备,确认无误之后,我们四个人凑在一张桌子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就听见外面一声尖厉的哨声,我们四个人同时向车窗外看去,就见仓库里面十几个房间的门都被打开了。无数个雾蒙蒙的人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些人影就像事先安排好的一样,十分有顺序地走到各个车厢的门口。我们这些车厢门都没有关,就看见这些人影在进入到车厢的一瞬间,这些雾蒙蒙的人影突然实体化了。雾气消散,里面的人影除了一脸的死灰和浑身散发厚重的阴气之外,光看外表,这些魂魄有男有女,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到底还是枉死的鬼魂。随着上车的魂魄越来越多,我开始感觉到车厢的温度开始慢慢地下降。本来还算暖和的车厢里,我们四个人说话的时候,嘴里已经开始哈出了白气。不过这些魂魄好像更害怕我们,他们进了车厢,就坐在远离我们的座位上。但是随着上来的魂魄越来越多,后进来的魂魄在无奈之下,开始慢慢地向我们靠拢。

我们四个人刚才就已经商量好了,我们分成两组,守住车厢两头,看住中间这些魂魄,一旦出事,也能前后照应。看着上来的魂魄越来越多,我们四个人同时站起身来,我和孙胖子向车厢前门走去。看到我们走过去,本来还聚在一起的魂魄“呼”地散开,让出一条路来。

我们这节车厢有一百零八个座位,这些魂魄加上我们四个人是按着满员安排的。现在我们四个人的座位上,左右都没有魂魄敢坐在旁边,最后倒是有十来个魂魄站在车厢的中间。孙胖子冲着我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到底是快过年了,真是应景,这趟火车也能有站票。”

看着这一车厢的枉死鬼,我完全没有附和孙胖子的心情。无意中向车窗外扫了一眼,突然车窗外的一幕吸引了我,就看见萧和尚带着一个雾气萦绕的魂魄慢慢地向前面的车厢走过去,在经过我们这节车厢的时候,我的脑袋里无缘无故地抽动了一下,就好像头里面有一根细绳,我的脑袋被它拽了一下。虽然不是很痛,但是脑袋里面有异物的感觉相当明显。我看着这个魂魄的背影觉得眼熟,应该是在哪里见到过。这时,孙胖子也顺着我的目光看见了刚刚过去的萧和尚与那个雾气萦绕的魂魄,他打开车窗探头向萧和尚喊道:“老萧大师!你在哪节车厢?一会儿我去找……”

他话还没有说完,萧和尚突然回头向他厉声喊道:“闭嘴!把车窗关上!”在我的印象当中,还从来没有看见过萧和尚这样,尤其还是对着孙胖子。

孙胖子一脸悻悻地关上了车窗,对我嘀咕道:“老萧这是怎么了?吃了枪药了?脾气这么冲,不是前一阵觍着脸求我带他去‘天上人间’的时候了。”我看着萧和尚身边那个魂魄的背影,说道:“大圣,你看看老萧身旁的魂魄,是不是觉得眼熟?”

孙胖子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说道:“眼熟还是说不上,但是这个魂魄看着怎么不太正常?不是我说,看走路的架势就像中风后遗症一样。”

萧和尚身边的魂魄走路的姿势是很怪异,它的样子有些浑浑噩噩的。每走个十几步就站在原地不动,这时需要身边的萧和尚做出向前走的手势引导它一下,这个魂魄才慢慢地继续向前走去。我悄悄地打开车窗,看着他们的背影慢慢地向前走去,看着魂魄的背影,我越来越觉得看着眼熟,眼看一个名字就要脱口而出的时候,萧和尚突然转身看着我。我们四目相对,他那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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