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镇长

2018-04-15 作者: 侯发山
潘镇长

太阳很毒,火辣辣地炙烤着他们。一个个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喉咙眼又干又麻,咽口唾沫都困难。羊肠子的山道蛇样缠来绕去,时隐时现。三个人穿的都是短袖,路两边的荆棘在胳膊上划拉出一道道鲜红的印记,汗水漫过,钻心般地疼。紧跟在潘镇长后面的李村长干脆把褂子脱下,团在手里有时扇风,有时擦汗。潘镇长回头看看齐秘书落下好大一截,便停下来,用早已被汗水浸湿的手绢在脸上擦了几下,又攥着挤了挤里面的水分,便找块石头坐下,谁知石头被晒的很烫,他“哎呀”一声迅速地挪了下屁股。

李村长抬头看看面前的山,望望头顶上的天,咂吧了几下嘴,终于鼓足勇气说道:“潘镇长,我看咱们就不用去了,情况就是那样。”他们今天是上摩天岭去看望张有福的。潘镇长微笑着问李村长:“他家现在还有多少粮食?他的草房漏雨不?他存水的囤子有水没?他的身体状况怎样?”“这……”李村长尴尬地没了下文。说实话,他一年当中也只有在发放救济款的时候,上摩天岭一回两回,鬼知道张有福现在是死是活。

这时赶上来的齐秘书一边用胳膊捋着脸上的汗,一边喘着气说:“潘、潘镇长,我实在是走不动了。腰也酸腿也疼,又饥又渴。”“歇一会儿再走。”潘镇长佛似地笑了笑,接着他又转向李村长,心事重重地说:“咱们镇六十岁以上的孤寡老人二十四个,年龄最大的要数张有福,今年八十五岁……他们的生活确实不容忽视。”李村长叹了口气,说:“咱镇早该建个养老院了。”齐秘书咧了咧嘴:“说的轻巧,钱呢?”李村长随口说道:“集资。”潘镇长将了李村长一军:“不说你们村那两个石厂,你个人先捐一千吧?”李村长挠挠头,不自然地笑了,吭哧半天才蹦出一个字:“中。”

山里的天,猴子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是烈日当空,转眼就乌云翻滚,先是风,后是雷,接着就是雨。三个人躲又没处躲,藏又没处藏,都淋成了落汤鸡。好在是阵雨,片刻即停。山路愈加泥泞,他们一手拽着刺手的荆棘,一手拄根棍子,一步一滑地向山上走去。

他们赶到的时候,张有福正一瘸一拐步履艰难地提着半桶水往屋里挪。潘镇长忙上前接过水桶提进屋里。屋里乱糟糟的,有一股发霉的气味。草房上还露着一片天……张有福像个叫化子,穿得破破烂烂,脸上也多日没洗似的,浑浊的眼里没一点光泽……潘镇长不忍再看,闭起眼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李村长说:“有福伯,这是刚调来的潘镇长,今天特意来看您呢。”张有福神情漠然,没言语。齐秘书说:“大爷,您有什么困难没有?”潘镇长瞪了齐秘书一眼,他凑近张有福的耳朵,和颜悦色地说:“张大叔,我认您做干爹,您愿意吗?”李村长和齐秘书都一下子愣住了。张有福脸上的皱纹挤出个笑,恰似一朵衰菊,旋即又败了。很显然,他不相信潘镇长的话。潘镇长没再解释,招呼李村长和齐秘书动手收拾起屋子来……

潘镇长认干爹以及他要为干爹过生日的消息一下子传遍了全镇。

那天,穿戴一新的张有福老汉望着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群,他竟“呜嗬呜嗬”地老泪纵横,呜咽着说,不知他是哪世修来的福分,得了这么一个干儿子。

这一天,镇里大大小小的干部以及大大小小的企业包括个体户接到潘镇长发的请柬后,都心照不宣不约而同地揣上红包,光明正大地去贺喜捧场凑热闹了。

事后,在礼桌前记账的齐秘书算了算,扣除茶水糖果费用(没摆宴席),潘镇长纯收入十万元还出头。不说别人,全镇最穷的摩天岭村的李村长就出两千元呢。

过了两天,潘镇长在石板村又认了个干爹……

又过几天,潘镇长在峡岭村又认了个干娘……

半年后,镇里的二十四个孤寡老人都成了潘镇长的干爹干娘。仅靠给干爹干娘过生日,潘镇长发了一笔大财。于是,就有不少人说潘镇长人面兽心是个贪官赃官,甚至还有人准备举报他。

没多久,这些人都傻眼了,因为镇里神奇般建起了一个养老院,二十四个孤寡老人全搬了进去。院里的石碑上刻着一个个“捐款者”的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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