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匆匆，冬匆匆，不觉岁底复年终。二00六年的春节，子沐照例是带着若蓉在部队过的。这回的春节期间，辜智军一改了以往冷不冷，热不热，淡不淡，咸不咸的态度，不再是那样地总沉默着，爱搭理不搭理的样子，而是表现出少有的热情和关心，主动知冷知热地与子沐说些体己话。这令子沐虽觉意外，却倍感温暖，似乎有点受宠若惊。
这天辜智军没有值班，也没有其他什么任务，他便用折叠推车推着孩子陪子沐逛了一下南京路和外滩，还给子沐和孩子各买了一套衣服。子沐满心地欢喜与幸福，泪水直在眼眶里打着转。须知，这是子沐自结婚后，特别是生了若蓉后所不曾享有过的。去年春节时，辜智军是自顾自去打牌，并在外参加了什么“同乡会”，打麻将，玩赌博，结果输了钱，竟把气撒在子沐身上，第一次挥掌打了她，气得子沐哭肿了眼，恨不得马上就要抱着孩子回家。那一回要不是沈嫂知情后对子沐百般劝说，对辜智军进行了严厉批评，并让他当场认错道了歉，子沐真连离婚的心都有了。她没有将这事告诉自己的父母，想不到一年后，辜智军如同换了一个人，似乎懂得负点责任了，这怎不叫生性单纯的子沐因此而难以掩饰她的兴奋之情呢？
在外滩的石板凳上，辜智军对李子沐说：
“子沐，我知道你嫁到我家，没过上一天舒心日子，你受委屈了，往后我一定对你好。我的那个家呢，我也算看透了。那次我妈将你赶出门去，说实话，我心里也确实不是滋味。我向他们要原来的旧房，想与他们分开住，以减少矛盾，我爸当时也答应了，还给我写了个赠房协议，但那协议却明确你不是受赠对象，我怕你看了不舒服，就没拿出来，结果在我包里，竟又被他们翻了去，撕了而毁了约。我现在告诉你，只想说明我表面上虽沉默，骨子里还是动了脑筋，还是在为你考虑的，只是没有告诉你罢了……”
子沐眼睛潮湿，静静地继续听他往下讲。
“一段时间，听说外地人在上海买六十多平米的房，就可转户口，可现在又听说没这政策了。网上说南京可能还有这个政策，到底有没有，我不知道，我说这些的意思你明白吗？”
“不明白！”
“我说的意思是如果可能，我们可以在南京买房！”
“在南京买房？这是哪里到哪里的话呀？这怎么可能呢？又有什么必要呢？”
“很有必要，也有可能。你听我说，我曾跟你爸讲，想让你爸通过苏卉妈找关系将我调到南京，因为个别领导对我的印象不是太好，我可能要被转业。你爸不了解部队情况，当然也就对我的话没当回事。现在的问题是如今年底我提不了干，我就很有可能在二00七年底被确定转业，最迟二00八年非转业不可。如果我转业回延令，很有可能是分到乡下派出所去当民警，我吃苦不谈，主要是跟我父母在一起，你要受罪了。即使不跟他们一起住，离得也不远，总免不了要发生矛盾，所以我不想回延令老家去，想到南京发展。在南京发展远离了我父母，只是逢年过节回去看望他们一下，就跟走亲戚一样，到时反而是亲戚远来香，说不定关系倒真变好了呢！再说子澍也在南京，你们姐弟间往后也可以互为照应，况且他岳母现是军转办的工作人员，如为我安排个好的工作，我们今后的日子能不好过吗？……”
一席话说得子沐频频点头，觉得很是在理，便忍不住问辜智军：
“你是不是想得太美了，你能转业到南京吗？难道买房转户口就可以去南京了吗？听说南京的房挺不便宜的，买得起吗？”
“这正是我想跟你说的，如果南京确有这个政策，那么买套六十几个平方的小房，先将你母子的户口转去，你再设法应聘调去南京工作，那么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转业到南京工作了。我说过，你随军不了，我就跟你走，我想如果我们都能去南京工作，你爸妈肯定是支持，而且你弟弟也支持，所以我们可以先向他们借些钱将房买下来再说，然后到南京找个好工作，能愁还不上这钱？我家虽有钱，但怎好向我爸妈开口？不但不可以开这个口，而且我们这么做还得先保密，他们要是现在知道了这事，还不引起轩然大波啊？我们的计划还不泡汤啊？等生米煮成熟饭了，我再慢慢跟他们说，到时他们也只能接受既成事实，你说对不对？你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一切由我呢，只要你把前面事给办了，后面如何向我家里人交代，全由我来，请相信我！”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子沐也就真的相信了。如同第一次遇见他时一样，天真的她，双眼竟被他的迷彩迷住了。她靠在他的肩上，动情地说：
“智军，难为你考虑得这么仔细，我听你的！这次我让我爸来沪接我和若蓉，我们一块跟他讲这件事，我认为他肯定会支持我们的。”
辜智军不动声色地在心里笑了。
正月初八，杏雨接到女儿的电话，未加任何思索便赶来沪上接她和若蓉回家。他没想到这次来辜智军突然向他讲述了那么样的想法，而且讲得很认真，很动情，似乎也很有道理。子沐也谈了她的看法，并请求老爸给予支持。杏雨见他们意见一致，便问辜智军身边有多少钱。辜智军讲不足万元。杏雨没多说什么，也没责怪他，只是叹了口气，表示先去南京考察一下，然后再跟一家人合计合计，如果认为可以这么去办，就尽量想办法。他说这几年虽然攒了点钱，但操办了两人的婚姻大事，手上也就所剩无几了，子澍刚买了房和车，自然是也不宽裕，所以一下子筹几十万元钱，困难还是相当大的。辜智军听后既表示理解，又似乎显得很无奈，便不再讲话，差不多又回到了他以前的那种沉默状态。他心里清楚，他的岳父既然没有反对，就一定会去想办法的。
正如他所料，杏雨嘴上没多说什么，心里却始终丢不下这件事儿。他跟妻子晓雪和妈妈江英商量，晓雪表示支持，说是别的人不好去开口，人家也不相信现在的李杏雨家会没钱，但可以去向晓冬大哥等亲戚借些钱，相信他们会理解的。然而，江英对到南京买房和设法将子沐调去南京却很不乐意。江英认为没必要花钱花钞买房住在南京，更没必要求哥哥拜姐姐的将子沐调去南京工作，因为现在子沐在家工作很好，还年年有奖，这样好的伢儿辜家不接受她，是黑了心，瞎了眼，即使辜智军回来也没什么，住不进辜家就住在李家，譬如李家多养个儿子就是了。江英夸子沐懂事，常给奶奶买这买那，有个病痛只要跟她说一声，她马上就将药给买回来了，还要坐到奶奶床边亲自给她喂水喂药的，孝顺极了。她说这样的好孙女，奶奶咋丫也舍不得她离开啊！江英说着就哭了。
杏雨和晓雪听了也都难过万分，便对妈妈江英百般劝慰。晓雪说婆婆还是挺有福气的，就是孙女不在身边，还有儿子，儿媳呢。她说往后杏雨也许就没这个福气了，儿大、女大，留是留不住的，他们有他们的事业，有他们的工作，有他们各自的家和生活，除非杏雨和她都老得爬不动了，才有可能让他们请个假回来照料一下，别的也不想再难为他们，做上人的只要伢儿们都快快乐乐的，也就满足了。一席话不禁让江英更加老泪纵横，也让杏雨泪洒衣襟。江英最后没再说什么，只是跟杏雨一样深深地叹了口气。人都道杏雨好福气，一双龙凤儿女真都成了龙成了凤，都大学毕业有了一份好工作，而且都已成了家，这还不洪福连天吗？可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有些事谁又能知道呢？谁有能真正理解呢？唯有杏雨的老母江英和相濡以沫的妻子晓雪知道与真正理解。
自此，杏雨差不多利用所有的节假日于南京延令来回跑了无数次。他找子澍和他的岳母陆萍商议，他去机关咨询有关政策，他跑楼市搜寻适合的房源……为了感动辜智军，他汗泪和苦累一起都往心里咽。终于，杏雨尚未感动辜智军，却先感动了儿子和陆萍，赢得了他们的支持；终于，杏雨在南京江宁的将军大道旁，在那里的托乐嘉街区寻得了一套比较合适的公寓型小房。
李杏雨有李杏雨的想法。李杏雨没有过多考虑辜智军提出购房要求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不是如他所言，也没有过多考虑辜智军不向他家里讲明真相，不向他家里借钱是不是出于他那样的担心。李杏雨只是想尽己所力，尽己所能，尽己所有地帮助他，以感动他，感化他。辜智军不敢向腰缠万贯的他的父母伸手，却向经济并不宽裕，并暂时尚有点窘迫的他的这个岳父开口，而这个岳父偏偏克服了无数的困难，帮他实现了他的愿望，按常理他能不感动吗？
世间又有多少本身就陷于困难的岳父能做到这样呢？所以，李杏雨以此考虑，方认为只要辜智军能有所感动，懂得了感恩，他就会对子沐好，就会对子沐和若蓉真正负起责任，而自己这个做岳父的所做的一切，所付出的一切也就值了。所以，杏雨才不顾劳碌奔波找了这样的房，才四处筹借决定去买这套房。
Copyright 2021 乐阅读www.27k.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