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经济危机(四)

2018-04-15 作者: 宣门寺卿
第一十章经济危机(四)

顺宁市是一个老工业城市,辉煌了三十年,为新中国建设贡献了很大力量。随着矿产资源的枯竭,相关的行业纷纷从**十年代开始走下坡路,关停并转,下岗职工激增。城市人口开始流动,很多年轻人走向了南方,而留下来的人,更多的选择做小本买卖。顺宁市是一个南北狭长的城市,沙河缓缓从市中心流过,十座大桥把这个城市南北连接起来。南旗山,北沙山,把这个城市严严实实的保护起来。新兴的房地产行业,使得沿岸的高楼大厦,雨后春笋般崛起。夕阳余晖中,显得稳重而奢华,河滨路上的车辆更是川流不息,只是有一片棚户区却在南岸高楼大厦之间,显得那么的不合局。这一片棚户区住着大约五十户人家,面积也不是很大。政府有意拆迁棚户区,但这片地都是设备厂的,设备厂因为贷款早把这块地押给中行了,中行决策者们敏锐的判断到,这片地将来一定会寸土寸金,任凭政府怎么谈,省中行就是没有同意拆迁。

每天傍晚,菜贩子于松总要骑着三轮车从棚户区的家里出来,前往农村采购蔬菜。他原来是设备厂的职工,因为企业破产,四十岁的他和原做保管员的妻子岳红下岗了。父母都已经退休,工人出身的他们,每个月的退休金加一起不到一千五百元,而上学的孩子于鹏,才刚刚小学六年。一家五口人,住在棚户区里,虽然住在三个房间里,而面积仅仅五十平,小小的院子可以堆放一些杂物,但低矮的地势,每年夏天都要泡上几回水。和他们相同命运的人很多,连片的棚户区,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夫妻二人一晚上都没有吃饭,于松抽了一盒烟,最后狠狠的把烟头扔在地上,说:“我们卖菜吧!”不想这一卖菜,就是三年。

于松是锻造车间工人,有一把力气,虽然每天要往返四十里,还要翻过一座沙山,但他感觉还可以。卖菜是个辛苦活,妻子每天早出晚归,挣不来多少钱。特别是城管局开始治理市委附近市场,常常撵的她不知所措。好几次都快被人撵上,最近一次,她也想放弃逃跑。但很奇怪的是,那几个城管中有人说了几句什么,就都走了。岳红回到家,和丈夫讲了,于松很是奇怪,就偷偷观察那些城管,终于发现,城管队伍里,有他原单位办公室工作的刘东子,看来,刘东子认出卖菜的岳红了。

于松脑瓜转的很快,他深知在这片市场卖菜,必须有熟悉的人撑腰,于是,下了狠心买了两条红塔山,去找刘东子。刘东子认出了他,坚决没有收他的烟,只是说,他当班就不会难为岳红,别的班注意些。于松很是感动,每每刘东子上岗时,总让岳红准备些菜给刘东子,几元钱的事情,使得刘东子不好再推迟,但确实为夫妻二人说了好话,其他班的城管,也是不太认真撵他们了。

于松已经习惯这种生活,三年了,孩子已经是初三,很懂事,学习很好,明年就是中考,估计能考入本市最好的顺宁二中。于松知道高中生活很苦,所以他一定要多赚些钱,好为孩子做准备。另外,在他心里,有个想法,就是希望房子动迁,他好让年迈的父母住上楼房。所以,他每次都多进些菜,给一些菜贩子,好从中挣几个。

晚上六点钟,于松终于把装着满满蔬菜的三轮车,推到了沙山山口,再往下,就是灯火辉煌的市区。于松有些累了,把车停在山口,从兜里掏出一支二元一盒的骆驼香烟,稳稳的吸上一口,感觉关节都那么舒坦。他看着前面的下坡路,有些陡,往常自己很轻松的过去,今天的菜多些,看来自己得稳点推了。

于松嘴里叼着烟,小心的往下放车,这时,身后传来鸣笛声,一辆车出现在后面,于松想把车往边上靠,毕竟菜太多了,惯性使得他很不好控制,那车也跟着下来,三轮车忽然往道中间一拐,那轿车右前轮已经碰到三轮车,震动之下,于松手一松,感觉自己的左腿已经被刮了,踉跄跑了几步,就摔倒了,而三轮车如脱缰的野马一样,冲向山下,直接碰到路边道牙上面,后面车轮子撅了起来,蔬菜洒了一地。

小轿车在前面停了下来,司机出来看看车,径直过来,骂道:“你怎么推的车?轿车都让你刮花了!”于松站起来,左腿疼得厉害,还好只是破了些皮,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这里路太陡了!”对方不依不饶起来,非得要去修理厂,甚至威胁报警。最后,于松掏出二百元钱,说:“对不住了,今天兜里就这些钱,做小本买卖的,照顾照顾!”司机骂骂咧咧接过钱,抛下一句“你以后小心些”,就走了。

小轿车缓缓的开走了,于松默默走到三轮车旁,拾掇掉下来的菜,泪水渐渐流了出来。菜损失了不少,不成样子,看来这趟活算白干了,而且左腿钻心的疼。于松强挺着把车扶好,浑身是汗,那小轿车忽然掉头回来了,于松叹了口气,车停了下来,从后面下来一个人,走过来,说:“你是于松大哥吧!”

岳红今天菜卖的很快,特意给丈夫买了一瓶酒,早早回家把晚饭做好,老人和孩子先吃了,她却一直在等着丈夫回来。约莫着时间,顺手洗洗衣服,不时过去看看儿子学习。时间已经到九点了,于松还没有回来,外面很黑了,岳红有些紧张。两个人用不起电话,根本联系不到对方。老婆婆也过来问,岳红笑着说,“他可能给别的菜贩子送菜呢!”但心里开始着急起来,走到院子里,周围高楼的灯光,使得小院子很亮,但门口依旧静悄悄的。

忽然,不远处传来车声,一辆小轿车行驶到门口停了下来,只见丈夫于松从后面一瘸一拐走了下来,另外两个人扶着走进院子,岳红吃了一惊,只听一个人低声道:“岳姐!”岳红感觉很熟悉,却又一时半会想不起是谁,于松笑道:“晏子初啊!”

原来,晏子初做设备厂会计时,经常和岳红他们打交道,彼此很熟悉。当年晏子初装修房子,岳红还偷偷给了他一桶信那水,更让于松去帮着干活。结婚时,也是双双出席。后来单位破产,人就联系不上了。晏子初没想到撞车的人会是于松,看清后赶紧让司机小张回去,于松见了晏子初也是吃了一惊,顾不得寒暄什么,直接领着他去了医院,看了伤势,没啥大碍,包扎之后,直接给送回来了。路上,晏子初打电话给王斌,让他找人把三轮车收拾好。于松很是惊讶的看着这个往日很腼腆的会计,如今变得很干练了。

三人进了屋,晏子初看看这个家,比起自己家显得寒酸多了,心头一阵酸楚,简单说了自己的情况,岳红笑道:“我就知道我兄弟是个能人,当初你来上班,我们可没少议论,说你年轻有为,将来能干上厂长,嗨,没想到企业黄了!”声音有些发颤,于松看她一眼,说:“就你拿那个企业当宝,如今出来的人过得不比以前好多了呀!你大姐就是念旧,都不开资没活路了,还上班呢!”晏子初笑笑,说:“大姐在企业干了二十年呢,能没有感情啊!”夫妻二人又问了问木子的情况,很高兴地说:“赶明领孩子来呗!我看看孩子长得像谁!”正在这时,木子打来电话问在哪呢?格格想爸爸了,晏子初赶紧说一会就到家了。于松嘻嘻一笑,说:“一看就是怕老婆!”晏子初脸一热,说:“不怕不行啊!”从兜里掏出五百元钱,说:“这钱你们拿着吧,这几天估计大哥不能出去了,不用客气!”岳红笑道:“这事怨我家老于,怎么让你花钱?”晏子初笑了笑,说:“没事,我们车有保险的,你就好好伺候大哥吧!本来我们多年未见,应该好好聊聊,但我还有事,先走了。大哥记得我的电话吧,有事可以找我。”起身往外走,于松要送,晏子初说:“歇着吧,我们以后有机会的!大姐,你也留步!”于松得意的对岳红说:“看我兄弟,真是有出息了!”

小张开车出来,晏子初让他绕到设备厂门前,设备厂已经闲置多年,大门紧锁,厂区黑洞洞的,静悄悄的。工字型大楼,一点灯光都没有,只有门卫室有一盏昏黄的灯亮着。晏子初想起以前,企业辉煌时,晚上加班加点生产,车间灯火辉煌,机器运转声音在厂区回荡,工人也是高高兴兴的,往往很大声的训斥前来探望的家属。而行政楼里亦是热闹非凡,每天都有领导和各科室值班,往往聚在一起,喝着茶水,一顿神侃。而财务处每逢月末,常常夜里也要加班,月初给主管局报企业快报。财务处的几个小子干活很麻利,工作很轻松的完成,剩下的时间就可以打打麻将,然后吃顿食堂准备的饭,那时大家都很愉快,一直认为这么好的一个的单位,会永远存在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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