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事

我家的后山有座寺庙，寺庙里有个老和尚。

小时候，爷爷常带我到寺庙里烧香磕头。摸着了门道，有时爷爷不去，我自个儿就窜去了。老和尚喜眉笑眼和蔼可亲，我每次去都能吃到点心饼干之类的东西，那是香客们孝敬佛爷的供品。起初，我不敢吃。老和尚乐得胡子一翘一抖的，说不妨事，菩萨闻到气儿就算享用过了。

老和尚在山上开垦了不少荒地，种些庄稼蔬菜之类的。他有时让我帮他拔草或是抬水，我要是不干，他就会吓唬我说，俺不跟你好了俺不跟你好了。闲下来的时候，他跟我捉迷藏，给我讲白蛇许仙的故事……老和尚睡觉的房间里有尊观音菩萨，小巧玲珑，惟妙惟肖。它是用檀香木雕刻成的，使得整个房间里始终弥漫着一种淡淡的香味。老和尚经常把它擦拭得纤尘不染，从不让我动一下。有一次，趁他和爷爷唠叨闲话，我忍不住摸了摸观音菩萨，继而悄悄拿在手里玩耍，谁知一不小心掉在了地上。还好，观音菩萨丝毫无损。老和尚却勃然变了脸色，高高扬起巴掌，没打在我身上，却狠狠在自个儿身上捶了一下。

听爷爷讲，这尊观音菩萨是镇上“轩和斋”的阮掌柜送给老和尚的。

那一年，老和尚到镇上化缘，想弄几个钱把寺庙修一下。老和尚刚走进“轩和斋”，恰巧阮掌柜失手遗落一颗珍珠，大小角落找遍了，并无珍珠的影子。阮掌柜疑心是老和尚捡了。老和尚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顾双手合十低头默念“阿弥托佛”。阮掌柜相信了自己的判断，一时恼从心头起，喊来几个人把老和尚痛打了一顿。老和尚遍体鳞伤，有几处往外淌着血。这时，店里的一只白鹅跑过来啄血。兀自恼火的阮掌柜抬腿把白鹅踢飞老远，白鹅扑棱几下便不动了。不想，此时老和尚呻吟着说：“是这只白鹅吞食了那颗珍珠。”阮掌柜不解：“你为什么不早说呢？”老和尚说：“我怕说出来，白鹅会遭到厄运……”阮掌柜当即让人把死了的白鹅开膛破肚，果然找到了珍珠……事后，阮掌柜出钱修缮了寺庙，另外还把这尊观音菩萨送给了老和尚。

后来，我到外地求学，一晃数年，再没见过老和尚。

忽一日，接到家里电报，说爷爷病危让我速归。等我赶到家里，爷爷大病已愈，能下床柱着拐棍走几步路了。他虔诚地说，是观音菩萨救了他一命。

我好歹读了几年书，当然不相信爷爷的话。

“你爷爷说的没错。”父亲接着说，“两个月前，你爷爷水米不进卧床不起，医生诊断后开了个方子，说没什么大事，照这个方子吃几副药就好了。可是，方圆几十里的药铺跑遍了，其中一味药却配不来。寺庙里的老和尚得知消息后，匆匆抱着那尊观音菩萨来了。他把观音菩萨恭敬地放在桌子上，摆上供品，燃着香，后又对着观音菩萨拜了拜，嘴里还念念有词不知说了些什么。接下来，他拿过我们家的斧子，闭着眼睛把观音菩萨劈成了几瓣，剁成了碎末……”

“老和尚疯了？”我忍不住说道。

“他没疯。”父亲说，“因为这尊观音菩萨是用檀香木做的，缺的那味中药正是檀香。”

我一时无语。由于时间紧，我又匆匆上路了，心想等来年毕业一定去看望老和尚。没多久我便接到家书，说寺庙被砸，老和尚经不起批斗跳崖自杀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