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2018-04-15 作者: 李迎兵
第2节

这些年来,刘渊身边的几个女人相处的都还不错。这一点,让他感到欣慰。听到四子刘聪正在攻打洛阳的消息,刘渊就突然想到了其生母章氏。章氏这个女人行事方式像个男人,大大咧咧。章氏当年生下刘聪之后,试图控制刘渊身边的其他女人。章氏甚至还与刘渊大吵一架。

“元海,我别无他意,别无所求,只希望咱们有了聪儿之后,你我共度一生。我要的是咱俩白头到老,相濡以沫,结伴而行,善始善终,可是你能做到这一点吗?我无法容忍你和别的女人发生那种关系,我以前还能忍受,但自从生下了聪儿,我就觉得你是我的唯一。我受不了这个刺激,受不了,就是受不了!”

章氏企图通过聪儿来把一切控制在自己的手心里,但她适得其反。章氏一直就有一种不安全感。没有聪儿时,她心神不定;有了聪儿,反倒让她更为惊慌失措,甚至有些草木皆兵了。她做不到像呼延玉那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地去爱刘渊,并且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步走上辉煌的帝王之路。这便是当初的呼延玉全部的人生意义了。可是,她章氏真的做不到啊!呼延玉一个人呆在左国城里烧香拜佛。章氏后来也理解了呼延玉的苦楚。章氏离家出走后,也曾反思过,后悔过,埋怨自己没脑子,没心机,愚不可及,不自量力,最终导致竹篮打水一场空。

终于有一次,章氏忍无可忍了。她骂刘渊是个混球,这话让一向大度稳健的刘渊勃然大怒。

“滚,你给老子赶快滚,立马从老子眼前消失!”

就是那次,章氏故意丢下刚刚几个月大的聪儿,离家出走了。一晃十多年了。直到上次,章氏突然出现在离石城的三进院,刘渊则还是有意躲着,不想见她。没法见,很尴尬的,不如不见吧。现而今,刘渊想来,当初也怨自己心气太盛。换了今日,他顶多付之一笑。她想闹就让她闹吧,不信她一个女人还能翻了个天?也就在点点小公主失踪的那次,刘渊听说了章氏也在同行的马车上遇难的消息,心里也一直不安,甚至很难过。

前线的快报,说是刘聪与王弥的队伍已经汇合,攻打洛阳的战役即将打响。刘聪从平阳西南黄河对岸出发,一路挺进,很快推进到宜阳。谁知遭遇官军偷袭,刘聪被迫后撤。一打洛阳失败。随即,刘聪又发动第二次进攻洛阳的战役。这时,王弥、刘曜、刘景等部也都一起上阵。先锋部队已经兵临城下,但因道路狭仄,又遭官军阻击,陕县后方的粮车无法前进,部将呼延翼、呼延颢、呼延朗等人相继战死。

刘渊听此消息,心情激动,连忙让侍从备车。四轮马车疾驰在皇家狩猎的上林苑里面。刘渊身穿久违的铠甲,在凯歌声里,手中挥舞着画戟如风呼啸。他一个人体会着万马奔腾的激越气势。身边的侍从们一律恭迎在两边。他们在为皇帝的武功喝彩。

他们叫喊:“呜哇——呜哇——”

刘渊示意他们别再叫喊。他听到这些呜哇的叫喊,觉得有些不祥,如同乌鸦们的警告。

当晚,刘渊卸下铠甲,吩咐宫女准备洗澡水。小沅叫他先用晚膳,而他要和她一起去洗鸳鸯浴。前线传来攻打洛阳的消息,小沅没有表现出格外的惊喜。她看上去有些疲倦,漫不经心的样子。而皇后单氏也不在,估计在御花园放鸽子还没有回来呢。

刘渊坐到小沅面前,说:“攻下洛阳,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

小沅说:“是啊,陛下今日累吗?”

刘渊兴致很高,说:“人生就是需要这样一搏,活得会很充实,谈何累啊?”

小沅说:“我懂陛下的心思,男人不像我们女人,男人总是喜欢拼杀,喜欢主宰所有人的命运,可是人生苦短,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刘渊说:“是啊,虽然一切皆有定数,但也别那么悲观。这不,现而今的一切还不都在朕的掌控之中吗?”

小沅说:“掌控——所有的掌控都是暂时的,即使攻打下洛阳,又能如何?即使谁做皇帝都一样……”

小沅的童言无忌,对于刘渊来说也就是听来一笑而已,不必当真的。小沅呢?她觉得自己把想说的话,还是在这个时候留有了余地。

小沅记得当年爹在洛阳书院喝醉的时候,一个人自言自语地骂道:“老百姓就是刀俎上的肉,谁坐龙庭都一个样,贪腐我们能容忍,挥霍民脂民膏,玩女人,我们也能容忍,只是玩权力游戏别玩出人命来,别为了一统天下滥杀无辜!可是,这可能吗?独裁,皇权,这一切永远也无法改变。因为,他们杀人……从来……也不需要什么理由!”

刘渊也只能是刘渊,他在那个冷兵器时代,只能成为这样一个打打杀杀的铠甲皇帝。男人一旦拥有皇帝的权力,就会变得不可理喻。其实,女人也一样,为了追求权力,为了得到很多的利益,杀来杀去,杀人还有个够吗?权力的底线是不杀人,可是,谁又能做到啊?人类从来也没有被文明所驯化。

此时此刻,小沅觉得呼延玉当初的选择最为明智了。小沅记得以往自己根本不理解呼延玉为何去左国城吃斋念佛,现而今,她一下子理解了。

刘渊洗完澡,又与自己的女人用完晚膳。他还是兴奋不已,又令侍卫搬来一坛子酒,放入殿外御驾马车的包厢内。然后,他又披挂上阵了。一身铠甲的皇帝,与小沅挥挥手,说是要一个人坐着马车出去狂奔一趟。他要庆贺庆贺。

小沅说:“陛下,你太率性了,像个小孩子,还是我陪你去兜风吧。”

刘渊说:“免了吧,朕喜欢这种一个人独来独往的自由。”

刘渊一个箭步跃上马车,然后拉好包厢的布幔,先开始吹箫,后来就抱着整坛子酒起劲地喝了起来。马夫还未来得及上车,刘渊就亲自驾车飞奔了起来。那四面八方的喊杀声,仿佛就在布幔的外面。而他正在指挥着千军万马,向着洛阳方向冲锋。刘渊闭上眼睛仿佛听到了马车外面如起潮般的浪涛冲击暗礁的巨响,然后举起酒坛子咕噜咕噜地喝了个够。

战鼓雷鸣,旗幡飘飘,战马奔腾,刀枪拼杀,十面埋伏。刘渊的脑袋已经昏昏沉沉,眼睛里出现了更多的队伍在奋勇向前:洛阳城墙烽烟四起,云梯架起,敢死队已经杀向城头,一片片拼杀声,响遏行云,震撼人心。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和星星的晚上,只见刘渊的御驾马车又出现在上秋阁官道上。前呼后拥的侍卫,先还整齐有序,按部就班,后来就如同炸了营一般,在追赶着这辆疯狂的御驾马车。

刘渊在狂奔的御驾马车的包厢里喝光了一坛子酒,不停地呕吐着。后来,在剧烈的颠簸中,他的心痛病突然又犯了,一大口血吐了出来。紧接着,他的脸色突然变得黑紫,眼睛迷离,头一歪,人就栽倒在后头的坐位上。他起先还不停地挣扎着,扑腾着,嘴里嘟囔着,但手舞足蹈了一阵之后,人就一动不动了。

刘渊就这样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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