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进京(五)

2017-06-09 作者: 白秀才
52.进京(五)

“瑾姑娘又被大少爷骗了?”穆子贤取笑的声音在何丫看来分外的讨人厌。

何丫瞥了一眼穆子贤,哼了一声,起身走到茶棚边望风去了。

她没再点浓茶, 这东西看着就渗人,她还是不要摧残自己的味蕾了。

茶棚里面的人并不多,大多为苦哈哈, 所谓苦哈哈就是在码头以搬运货物为生的粗野汉子, 露着精壮滑亮的上身, 黝黑黝黑的充满力量,他们身旁放着扁担和木棍, 厚厚的木头被磨得油光滑亮,显然用的时间不短了, 他们并不关注陈默几人, 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 就算是官人他们也见过不少,几个穿的好看点的外地人, 在京城周边的地界数不胜数, 有这个功夫打量别人,他们还不如抓紧时间休息, 等一会货船来了, 他们可要死命的下力气搬运货物才能赚点银钱买吃食,这个世道能吃饱肚子就是福气,才是他们这些社会底层最大的追求。

“大少爷,二少爷传来消息,他已经在来京城的路上,相信不久就会到达。”穆子贤低声说完喝了一口浓茶,含在嘴里微微品尝一番才吞咽下去。

他是圣朝土生土长的读书人,而且曾经还是一个官府承认的秀才,虽然在他选择作商贾的时候,秀才的名衔已经被去除了,但是一些读书人的习性却保留了下来,比如,在京城乃至整个书生界流行的浓茶!

浓茶的来历已经不可考,据说许多当代或者前代的先辈大儒都对浓茶推崇有加,穆子贤喝了十几年的浓茶,早已经习惯了这股独特的味道,横山村特有的经过杀青的青茶,苦涩清香,虽然穆子贤也喜欢,但是却没有浓茶浓重的滋味,喝着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十年前他一家子人被长生带到横山村便在这处桃花源安定下来,户籍也被迁了过去,一家老小在横山村安居乐业,过得幸福安康,穆子贤如今掌管着一部分横山村的生意,时常在外奔波,虽然日子辛劳了些,但他却干的心甘情愿。

横山村似乎有一种魔力,总能让人放下全部戒心,心甘情愿的付出,每次回家的时候,都是在外面奔波的人最幸福的日子。

这次他本来在运输一批货物回横山村,半道上却接到大少爷发来的消息,让他在险关口等他,穆子贤本来疑惑为何在河中等待,待在见到被黑衣人刺客包围的大少爷后,穆子贤对大少爷的神机妙算钦佩不已。

听到长生要来了,陈默眼睛一亮,嘴角也忍不住轻轻扬起,“穆先生辛苦了,嫂夫人可是对家里的屁孩子没办法,这次可要先生好好管教一番,我听说原儿独自一个人跑到山里去把嫂夫人吓坏了。”

原儿是穆子贤的小儿,今年刚刚六岁,却已经是横山村第一熊孩子。

听到自家小儿这么活泼,穆子贤哈哈一笑,背对着陈默的脸上满是骄傲,如今的穆子贤已经不是以前的老迂腐,对待小儿的教育方式与大儿完全不同,放养的跟横山村的其他孩子一样。

“原儿竟然敢把母亲吓着了,可是不孝,这次回去一定好好收拾他。”穆子贤满脸慈祥的说完这句话,脸上的神情慢慢地变得凝重起来,“大少爷,虽然这次我是去北方收皮货,但我还是听到风声,皇帝似乎不行了,几位皇子蠢蠢欲动,这个时候进京可不是好时候啊,大少爷请务必多加小心!”

陈默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穆先生不用担心,这次的这批货物送回后,横山村的人就不要随意走动了,尽量与人少起冲突,这个时候我们要养精蓄锐,可不能又半点损失。”陈默随后交代了一些事情,穆子贤便起身离开了茶棚。

陈默如此小心谨慎选择这样一个地方与穆子贤见面,是因为在这个动乱即将开始的时候,保留一点底牌总是没有错。

穆子贤在外行商打的是天奉城海运总监手下的旗号,不管是谁查也只能查到天奉城而不会查到横山村,因为穆子贤在十年前已经在海城的大火中死亡了,如今的穆子贤只不过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商人罢了。

只是这个商人手下却有这上千个好汉运输货物,听候调遣。

……

海龙湾码头很容易便能找到舒适快捷的马车,坐在充满了熏香的马车里,陈默的鼻子总是忍不住的发痒,想要去揉一揉。

“内监大人,这马车里充满了香甜的桃花味,难道是女子所用的马车?”作为第一次来京城的土鳖,陈默表现的淋漓尽致。

蒋大力在陈默手上吃了亏,现在看陈默怎样都不顺眼,闻言也不等别人说话,抢先说道:“土鳖!这可是京城有名的桃花车,只有尊贵的人才能坐的起,要不是沾了仓木道长的福气,你可没有本事坐上这种高档车! ”

陈默微微侧头看向蒋大力,眉头紧皱,“好好地男儿沾了脂粉气,太娘了,陈某实在坐不下去了!”说完就撩起门帘,在众人愣神的功夫,敏捷地跳下了马车。

何丫在后面的一辆马车上看见陈默跳下来,也跟着跳下车,站在陈默的身后。

内监大人从马车里伸出一个头,黑着脸看着陈默,“陈默,你这是何意?”

陈默似乎没有看出他的恼怒,笑着说道:“大人,这可不能怪陈某,这车里的香味太浓,陈某的鼻子从小就敏感,对着刺鼻的味道总是忍不住打喷嚏,要是口水喷到了大人的脸上可不好。”

内监见他说的恶心,脸上的怒意更浓,这小子不上车,难道想自己走,在这种时候,要是陈默走丢了,他哪有时间去找他,现在最主要的是马上立刻送仓木道人进宫。

这时候他又听到陈默笑嘻嘻的说道:“大人,小子是乡下来的,坐不惯这么最重的马车,乡下人就喜欢坐牛车,你看,后面不是有一辆托着蔬菜的牛车吗,我就坐这辆吧,跟在大人后面也不会跟丢。”陈默指着因为他们的马车停下而被迫停下来,跟在他们身后的牛车说道。

内监大人也看了看后面的牛车,回过头见陈默态度坚决,他现在没有时间和陈默磨蹭,于是收敛怒气说道:“就你多事,要不是老夫还有急事,你小子早就被我打趴下了,好了,你要坐牛车你就去吧,不过我可告诉你,你可以坐牛车,但是你身边的丫头可不行!”

陈默为难地看了看内监,“大人,何丫一个小丫头难道不应该跟着主子吗?”

“哼,也不看看你的丫头有没有伺候人的样子,你要是不愿意那就是赶快给我滚上来!”

最后,何丫被陈默无情的抛弃在了另外一辆单独的马车上,男女有别,这辆马车除了赶车的是男的,里面也就只有何丫一个人。

何丫对着陈默露齿一笑,“少爷,这辆车其实也不错,里面香香的,宽敞的可以在里面打滚!”

仰躺在被牛皮纸盖住的蔬菜上,陈默看着蔚蓝的天空笑道:“你要是愿意,等我们进城了也给你卖一辆!”

“少爷说话算数!”

“你家少爷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

“刚刚在茶棚的时候,少爷不是说谎了吗?”何丫还记着刚刚被陈默骗着喝茶的事。

陈默咦了一声,小丫头什么时候这么记仇了,以往不是转头就忘的么。

似乎知道大少爷心中所想,何丫的眼睛转了转,“这是少爷第九十九次骗小丫了,小丫可是一笔一笔记着的!”

陈默满头黑线的看着何丫,这丫头还记着数!

本来一直安静的赶车牛车的圆脸大汉突然哈哈的笑了起来,对陈默的戒备消除了不少,本来他好好的赶车牛车,突然一个穿着锦衣的贵人跑到自己的牛车前说要坐自己的牛车,放着舒服的马车不坐,来做吹风吃土的牛车,这怎么不让人惊异,不过在二十个铜板的诱惑下,圆脸大汉就任由陈默趟在蔬菜上晒太阳了。

他运输的是胡萝卜,禁得住人的挤压。

圆脸大汉对面前这对主仆之间的谈话听的非常感兴趣,听得何丫说出九十九的数字,忍不住说道:“姑娘把数字记得这么清楚有什么用啊?”

“当然有用,少爷骗一次丫头就必须答应丫头的一个要求,这可是少爷自己说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陈默惊诧。

“就是大少爷第一次骗何丫的时候说的。”何丫说的信誓旦旦,陈默不禁疑惑,他真的有说过吗?

见大少爷沉思,何丫噗得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少爷,我骗你的,这个数字是我随便说的,嘻嘻”

弄不明白情况的圆脸大汉转过头看一点都不生气的陈默,脸上也露出了笑容,看起来分外的老实憨厚,“公子真是仁厚。”走在前面的马车上,蒋大力听见后面何丫传来的欢笑声,心中既是对佳人的开怀高兴,又是对佳人欢笑的对象不满,一个巴掌拍在马车屁股上,车速加快了不少。

前面的马车加速了,后面的马车自然也要加速,于是陈默就看着本来和他坐的牛车并排的马车,一路狂奔着往前,而被丢下的陈默吃了一鼻子的灰。

咳了几声,陈默也就不管了,他悠闲地躺在一车的胡萝卜上,仰望蓝天白云,优哉游哉,看的圆脸大汉很是不解。

“公子,难道不觉颠簸?”

“颠簸是人生常态,习惯了就好。颠簸有颠簸的好处,平稳安逸有安逸的好处,你看前面的人虽然跑的快,但是却错过了一路的好风景,我们虽然走的慢,但看尽了美丽的风光。”这时正好一只灰色的小鸟看见了满车的胡萝卜,也不顾忌有没有人躺在上面,双爪抓住胡萝卜就啄起来,吃的甚是欢腾,有了第一只就有第二只。

“……”圆脸大汉觉得他跟读书人说不到一块去。这一路的风景他已经看了几十年了,从来没有觉得好看过。

车上的鸟越来越多,圆脸大汉没有注意到一直白色的信鸽降落在陈默的眼前,腿上还绑着一截纸条。

陈默小心的取下纸条,看清了上面的几个字后,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掩不住,眼里更是欢喜一片。

只见纸条上面写着:两日后到。

长生把纸条撕下前面三个字,然后又绑在信鸽的腿上,轻轻一扬,一只毫不起眼的信鸽飞回了天空,往北方飞去。

京城的南门是最繁华热闹的,南门城门外几百里地都修满了商铺小吃店,每日苦哈哈们在这里吃了早饭就上工,然后在夜晚时候休息片刻再往家里走,所以这里的人流量很大,车流不息。陈默到达城门的时候,内监已经排了好长一截队伍,他走下牛车跟圆脸大汉道了谢,步行到内监大人所在的队伍的路上,听到有人小声说,“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连进城门也要检查,每次都要等待几炷香的时间,要不是我起的早,今天只怕也要迟到了,到时候黑心的掌柜可不会给我工钱。”

这是一个中年妇人说的。

“我听说啊,就是听我远房亲戚表舅侄女在大官家里做活的邻居说的,宫里出大事了,皇帝已经一个月没有上朝了,好像是被人刺伤了,这是在查找凶手呢。”

“啊,谁这么大的胆子,这不是要命嘛。”围观的几个人纷纷捂住嘴巴,一副吓坏了的样子,只是看着他们发亮的眼睛,显然他们对此时的兴趣度很高。

只是刚刚还在说话的人,已经排到检查的位置了,便闭口不言,等待检查。

陈默这才上了马车,忍住刺鼻的味道,见内监大人脸色很不好,蒋大力也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只有仓木道长半闭着眼睛淡定的养神,见陈默看向他,还对着陈默微微一笑。

进城很顺利,内监大人在出示了皇宫内制的铜牌后,没有一个人敢阻拦。

马车一路狂奔,向着皇城跑去,街市不许马车奔跑,但是在看到马车外面挂着的牌子后,本来打算掀翻马车的衙役们立马让开了道路,有一个避闪不急的衙役差点被马车撞飞,要不是被同伴挡了一下,这一撞只怕不死也残废。

距离皇城百步的距离,内监大人便高举铜牌,口中高呼:“御用监王富贵奉旨回京。

站在城墙举着弓箭的护卫见到明晃晃的反射着亮光的铜牌,然后再听到话语,放下弓箭仔细打量了一下来人,手一挥,示意下面的人,可以开门。

到这时候陈默才知道内监大人的名字,王富贵。

接下来便是严密的检查,不放过一丝一毫的漏洞,陈默的行礼被翻了一个顶朝天,何丫留在城外并没有跟着一起来。

何丫下了马车进了城门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城门的不远处等待着。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圆脸大汉驾车牛车才进了城门。

这是刚刚陈默坐过的牛车。圆脸大汉车子上本来盖着的牛皮纸已经被守城的门卫掀开,露出里面的胡萝卜和其他的蔬菜,凌乱不堪,显然门卫对待这些蔬菜很粗暴,何丫能看见许多蔬菜上面有射出的窟窿。

何丫笑嘻嘻的走到圆脸大汉的跟前,微微屈礼说道:“不知大叔可还记得丫头?”

圆脸大汉摸了摸头,老实巴交的说道:“自然记得,不知道姑娘有何事?”

“是这样的,我家公子坐过大叔的牛车,发现大叔为人好爽热心,特意命我在这里等候大叔,想要买下您的一车好蔬菜和马车”

“什么?买下我一车蔬菜?可是我这一车蔬菜要送给前面的店铺的。”圆脸大汉一脸为难。

何丫从袖中掏出三锭银光灿灿的银子,递了过去,说道:“大叔一看就是种庄稼的好手,这一车蔬菜卖了可以从新回去装就是,可是这一锭银子就不同了,过了这一村就没有这一店了哦。”

在金钱的诱惑下,圆脸大叔抛下自己的牛车往车马行走去。

一锭银子在京城已经可以买到一辆好牛车了,他的一车蔬菜也不过值得一贯钱,这一合计下来,他差不多赚得了两锭银子,这个买卖太合算了,圆脸大汉已经笑的见不着眼睛。

赶车牛车,何丫优哉游哉的在街上行走,在很多店铺门口都忍不住停下脚步细细打量,里面的人见是一个漂亮姑娘,纷纷招呼她进去看看,不过,很想逛街的何丫忍住了心中的冲动,终于把牛车赶到了一处写着红旗杂货铺的店铺门前。

店铺很不起眼,至少在这个繁华的京城里,红旗杂货铺最多是大了点,装修的也不精致,原木的木料制成的门匾何柜台,没有多余的修饰,虽然显得单调简单,但是却有一种古朴踏实的意境。

探头向里面张望,发现里面的人有很多,但是穿的衣服都不像店铺的伙计,何丫发愁的看了看身后的一车蔬菜,把车子赶到门口,把牛绳子绑在门前的一根柱子上,打算自己进去看看。

“姑娘,这里不能放牛车!”一个中年人突然说道。

何丫转过头,停住正在系绳子的手,“可是我没有地方放啊。”

“诺,前面就是菜市场,姑娘你可以把这些菜都卖掉就可以回家了。”中年人指了指前面,给何丫出主意。

没想到何丫却摇摇头,“这些菜不能卖。”

“咦?为什么?”中年人疑惑,“难道你不是卖菜的?”

何丫打量眼前这个穿着灰色衣服的和蔼中年人,笑嘻嘻的说道:“我是来买东西的?”

“您想买什么?”只要不把牛车栓在他们店铺的门前,中年人对待顾客更加的热情。

“我想买陈年老醋加墨汁混合的东西!”

此话一出,中年人浑身一震,仔细打量了何丫一眼后,抬起手招来一个伙计指着牛车说道:“小棋,这姑娘的一车蔬菜我们收了,你去把牛车拉后院里去,我要和姑娘谈一谈价格。”

杂货铺自然要收东西的,但是蔬菜之内固定的东西早就和郊外的菜农谈好了价格,平日里很少收这种野的零散蔬菜,而且看蔬菜已经被糟蹋的不成样子了,这样卖也卖不出好价格,小棋虽然疑惑不解,但是还是听话的从何丫手中接过缰绳往后院走去。

灰衣中年人直接把何丫领进了雅间,刚刚落下帘子就激动的说道,“姑娘可是从横山村而来?”

何丫点点头:“掌柜的,我是公子身边的何瑾,见过掌柜的。”

灰衣中年人连忙扶起何丫,口中说道:“瑾姑娘不必如此客气,老夫托大,叫老夫一声杨叔就可,可不要掌柜掌柜的称呼。”

何丫乖巧的叫了一声:“杨叔。”

老杨脸上立马乐开了花,他亲自给何丫斟茶倒水,何丫见他这么客气,也有些不自在,她虽然是在公子身边,但是老杨毕竟是长着,给一个小辈倒茶是怎么回事。

“杨叔,瑾丫头可受不得您这样,您还是坐着我来斟茶吧,这样丫头我还舒服些。”何丫连忙接过茶壶,爽朗的笑道。

“呵呵,是老夫紧张了。”老杨看着何丫心情很好,抿了一口茶,他忍不住问道:“瑾姑娘是跟着少爷来的吗?”

“是呢,这次少爷被皇帝召见进京,现在应该已经进了皇城了,丫头我身份不够,只能来打扰杨叔了。”

“少爷被皇帝召见?这可是大事,怎么我没收到一点消息呢?”老杨这样说是有原因的,京城里的消息大多都是从他们杂货铺发出去的,皇帝召见的事情他们应该能知道才是。

“这不关杂货铺的事,这次召见是秘密行事,要不是内监大人突然来横山村我们也不知道皇帝想要见我家少爷。”何丫把最近的事情挑着能说的说给老杨听。

老杨全名叫杨槐树,这名字是他爷爷取的,世代为农的老杨家大字不识一个,听说是看见了村口的老槐树随口取的,就他们村,叫槐树的就有七八个,就是因为这个,老杨就下定了决心读书写字,但是基因是强大的,在学堂学了十年,也没能考上童生,但是老杨从小就表现力很强的算学天分,成年后就在京城里学习算账当算账先生,也算是脱离了世代为农的苦日子。

八年前,老杨被穆子贤看中,招入南方商行做一个小小的账簿先生,在考察了杨槐树的人品和能力后,举荐给了陈默,五年前便被安排在京城的杂货铺当一门掌柜,管理横山村在京城的杂货铺生意。

老杨没有去过横山村,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京城的地界,但是多少也了解过那处桃花园的情况,每次和南方商行的人接触,他就想去看看,对自己的主子更加好奇,听说横山村是由一个只有八岁的少年一手建立起来的时候,他怎么也不相信,几年过去了,他每天守着品种越来越丰富的杂货铺,就算是每天看着他都吃惊不已。

许多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吃食用具,只要一摆在货架上,很快就会被京城里闻名而来的人买了去,货不供求就是最好的写照。

“皇帝病重的事情我们也有所耳闻,但是皇帝被刺伤的事情纯粹是无稽之谈,皇帝已经几个月没有上朝了,自从过年后,朝堂上就是一片混乱,本来已经取消了十几年的宵禁也开始了,每天晚上巡逻的士兵把街道堵得满满当当,这样子还能有刺客进入皇城?”老杨作为一个在京城生活了几十年的老江湖,常年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生活,眼界和能力并不是乡村农夫可比的,不过,他毕竟是一个商人,转眼又说道:“就是这样,我们杂货铺的生意也清谈了不少,许多好物件都没人来买,达官贵族们都在观望,偃旗息鼓的不敢犯一点错误,就怕在这个时候受到牵连,就连陈国公七十大寿都没有宴请宾客,这个时候少爷进京可不是好事啊。”

“少爷也是这么说,但是都已经请到家门了也推脱不掉。”何丫也很苦恼,“不过少爷又说,这次的主角不是他,而是仓木道长。”

“仓木道长?”老杨瞪大了眼,“就是能炼制仙丹的仓木道长。”

见到何丫点头,老杨皱紧眉头,“竟然把仓木道长都请来了,这事情可就大大的不妙了啊,少爷现在真的很危险。”

“杨叔您不用太过担心,少爷已经有了安排,我刚刚牵来的牛车上有少爷藏着的东西,您把白菜都掰开找出来,少爷有用。”何丫说出自己的目的,按照少爷的打算,这次本不想动用横山村的势力,但是在城门口见到竟然有士兵检查,就知道进入皇城只怕更加严密,他身上有一件秘密武器,这东西要是被有心人发现了,他有是个脑袋也不够砍的,所以在很短的时间里他把东西分解藏在蔬菜里,让何丫进城后找回来。

被人担忧的陈默此刻正压抑着心中的怒气,虽然知道进入皇宫盘查森严,但是如此折磨人却是没有道理的。

只见一个穿着靛青色宫装的太监手里拿着石灰粉,面无表情地洒在陈默泡着的木桶里,看着石灰粉在水中融化,陈默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可以了吗?”

太监假惺惺的笑了笑,阴阳怪气的说道:“不可以,宫中有规定,第一次面见圣上的人都需要浸泡半个时辰的石灰水去去邪气,以表示对皇家的敬畏。但是普遍上说是浸泡半个时辰,通常也不过是弹一点石灰粉意思意思,如现在这样实打实的泡半个时辰却是很少见,如真的这样做了,就是在刁难人。

“难道仓木道人也是如此。”陈默收回目光,感受身上传来的热辣刺痛,半敛的目光中射出逼人的杀意。

太监不屑的哼了哼,“仓木道人是谁,那可是神人,你也敢和他相比,不自量力!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想落得个身处异地就早些滚回穷乡僻壤,不要来京城吃苦,京城可不是你这样的穷小子能住的。”

按理说,这些在宫中讨生活的人是最会做人的,他们知道莫欺少年穷这话,对待人都是客气有礼,虽然不至于谄媚,但是断断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讽刺马上要面见圣颜的年轻人,谁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得罪的人出息了不会报复回来,他们这些一辈子只能做些见不得台面的活计的人,到时候有权利的人还不是怎么捏他们就怎么捏。

如今这样明目张胆的得罪人,要么不是有所依仗就是冲动的人,能完完整整在宫里活到现在的人,能是冲动的人?

那么,他依仗的是什么?

自己第一次来京城,不可能得罪宫中的人,难道是宫外的?

想到这里,陈默忍不住叹口气,自己已经这么低调的来京城了,某些人还是不安分。

陈默从桶里站起身,在太监愤怒的目光中,自顾自的脱下湿透了的衣服,打一桶清水冲洗身体后,换上干净的衣物,这才转过身对叫嚣的太监说道:“做事留三分余地,陈默虽然身份低微可也不是你能欺辱的,你身后的人难道没有告诉过你,这次我进宫是受了皇帝的召见?”

太监顿时哑住了,看着陈默非常的不屑,以为陈默在说谎,“你一个没有名分的小子,还能得到皇帝的召见?你一个小小跟班,能在仓木道人身边伺候是你的运气,咱家是看你身上晦气重,这才好心帮你,你还不领情,哼,小子,等下有你好受的!”太监当然不相信陈默是皇帝陛下点名要召见的人,内监大人的原话是这小子是仓木道人的跟班,他身后指示他的人也是这样说的,皇帝是这么容易见的吗,而且如今的皇帝还在病中,就连官员都难得见到皇上。

他在宫里当差已经十年了,还不是一次皇上的圣容也没有见过。

陈默没有再说,对着太监冷冷一笑,一甩衣袖走出了房间。

太监自然不知道,在几个月后,他从一个轻闲的净水太监变成了一个专门洗马桶的,人人厌恶的倒尿桶的太监,根源就在这里。

皇宫内守卫森严,陈默被人一路领着往皇宫深处里走,目不斜视,目光低垂,态度恭敬。

内监和仓木道人早就不见了人影,想来已经受到皇帝的召见了。

此刻,皇帝的寝宫内,内监跪在床榻前把这段时间的情况简短的说了一番,待说道受到黑衣人行刺的事情后,一直在床上闭目养神的皇帝猛地睁开眼,表情变得狠历凶猛,如同食人的凶兽,只是他一激动,嘴角就有些歪斜,不一会就有晶莹的口水流了出来,看起来异常的诡异。

一直在为皇帝把脉的仓木道人在这个时候说道,“皇上,切勿动怒,动怒伤身,对病情没有好处。”

仓木道人的话很管用,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暴怒的心情慢慢平复,他艰难的说道:“道长,朕的病可还有治?”

这话其实皇帝已经问过宫中的御医,御医们说了一大通的药理就是不见正面回复皇帝的问话,在皇帝杀人的威慑下,御医们只得说,可以减缓病情的加重但是却不能恢复到以前的样子。

皇帝的病在后代有一个名称中风。

几个月前,轩辕皇帝昏倒于殿内,自后就是半身瘫痪,口眼歪斜,就连说话都困难,更别说行走。这个病在圣朝并不少见,多发生与富贵的家庭和老人,御医们知道对这种病没有丝毫的办法。

这让暴怒的皇帝一口气杀了几名御医,如今整个皇宫,人人自危,谨言慎行,就怕狂怒的皇帝一个不顺眼就把自己给杀了。

但是仓木道人却不怕皇帝发怒,只见他沉思了半晌后,才说道:“皇上,您的病是因为常年喝酒吃肉,发怒伤肝引起的,只要注意饮食吃些清淡的食物,再加上老道给您配的丹药,想要恢复以往的健壮完全有可能。

轩辕皇帝激动的一把抓住仓木道人的手,“此话当真!”

“老道不敢欺瞒陛下!”仓木道人作揖回答的斩钉截铁。

对仓木道人轩辕皇帝是很相信的,闻言脸上露出了狂喜的笑容,“哈哈,我就知道,朕是一代至尊,没有人能打败我,就算是病痛也不行!”

内监和殿内的其他的宫女太监纷纷跪拜,祝贺皇帝早日康复。

有了这么好的开端,等一身白衣的陈默受到接见的时候殿内的气氛已经没有了往常的压抑。

“草民陈默拜见皇上。”

“起吧。”

陈默听着上方传来的声音,低着头恭敬地站起身,束手而立等待天下至尊的皇帝问话。

虽然如今的天下至尊连话都说不清楚,也不是一个草民可以造次的。

过了好半响才听到上方传下话来,“……陈家子,你可知朕为何召你进宫?”

“草民不知。”陈默听到皇帝那句耐人寻味的陈家子就知道这事和陈国公府脱不了关系。

“你不用给朕装糊涂,朕欠陈国公一个人情,这老不休想让自己的孙子回京,自己不想办法却求到朕的头上,这个人情不得不还啊。”轩辕皇帝说的语重心长,陈默却听的心惊。

随着时间的流失,陈默以为这具身体的家人已经放弃了寻找,在模糊的记忆中,陈默知道‘小陈默’的家族不凡,也知道和陈国公家里有牵连,但是从来没有想过会是陈国公的孙子,大不了是陈家旁支的小孩。

刚刚他被人鄙视欺辱,还想着会不会是陈国公的旁支看他不过眼来欺负他,现在才发现他想的太简单了。

陈国公,可是三朝元老,经历三次国朝动荡而不灭,可想而知陈国公的势力有多大。就连轩辕皇帝都欠陈国公的人情,可想陈国公的智力和情商都不容小觑。

陈默吓的再次跪拜,“草民是真的不知。”

见陈默吓的已经在瑟瑟发抖,跪趴在地上不敢起身,靠在床上的轩辕皇帝满意地点点头,“以前不知没关系,现在知道就行,你现在告诉朕,你可愿回陈国公府?”

愿不愿意回国公府,陈默自然是不愿意的,他好好的日子不去过,谁想不开回去和别人争夺家产,弄得乌烟瘴气,日子都过不舒坦。

但是话却不能这样直说。

国公的爵位是轩辕皇帝颁发的,国公府也是轩辕皇帝赐下的,陈默要是表现出对国公府不屑一顾,陈默可以想象,他只要流出一丁点不情愿一定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皇帝的威严不容侵犯,他一个小小草民没有这个能力反抗权威。

陈默微微抬头,让皇帝陛下看出他脸上的为难之色,嗫喏半天说道:“草民在外已经流浪了十余年,已经忘了国公府的一切。”

“哈哈,这有什么,只要住上几年,什么都想起来了。”说罢,打量了一番陈默说道:“你今年应该已经十八了吧,可已经娶妻?”

陈默腹诽,他有没有娶妻,皇帝难道自己不知道,从皇帝所作所为陈默已经猜出,这个刚愎独断的皇帝,早就把他查了一个顶朝天,只是陈默自信,就算是别人怎么查,有些东西,这些人也是查不出来的。

陈默脸上露出少年人的青涩说道:“回禀皇上,还没有。”

“哈哈,如此一来,你回到国公府,就能有一门好亲事了。”轩辕皇帝真的很高兴,只是他毕竟是在病中,年纪又大,说了一会话就显露出疲态来。

陈默更随着内监走出皇帝的寝殿,刚刚走了几步就听到内监恭喜道:“没想到您的身世如此不凡,是咱家冒昧了,希望陈公子不要记恨咱家的失礼。”

陈默嘴角抿了抿说道:“内监大人客气了,小子算什么,只不过是一个山野粗人,可受不得大人一拜。”

“难道公子不愿意回到国公府过富贵日子?”王富贵是真的惊讶了。

陈默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意,“大人可不要寒碜小子了,刚刚进宫来便有一个太监告诉我他背后的人希望我马上滚出京城,我还疑惑着,如今看来,这富贵之家小子是住不成了。”

告状需要掌握时机,王富贵虽然在宫内不算一个官最大的内监,但是治理一个小小的太监却是一句话的事。

陈默从来不是一个别人给了一巴掌还把另外一边脸伸过去的君子,他提倡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欺我我必百倍还之。

君子要是就是任人宰割,那他宁愿做小人。

王富贵的脸顿时黑了下来,他见陈默话不作为就知道国公府的人不消停了,陈默进京这么隐蔽的事情都能知道,只能说他们一直都在关注着他们,想起自己这行人在船上受到的袭击,脸上更是阴晴一片,只是,国公府毕竟是大家族,他还不敢公然与国公府的人对上。

匆匆送陈默离开皇宫,他便回头找自己的上司商量如何处理这件事,在皇城处事,关系错综复杂,谁也不是好惹的。

直接告诉皇帝是不行的,皇帝对陈国公的信任是宫外的人没有办法体会的,但是如果不打消一下国公府其他心思不纯的人的气焰,差点死在穿上的王富贵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王富贵明白国公府不成器的人做不出刺杀的事,但是幕后黑手王富贵又不敢对上,于是这些蠢货就成了他对付的靶子。

陈默满意的看着王富贵一脸煞气的离开,转过头就看到在皇宫门口一处角落停着的一辆马车。

上面挂着的国公府的牌子在阳光的照射下非常的刺眼。陈默敛目沉思,神情自然的走过这辆马车,缓缓消失在人流中。

国公府的马车上没有人守候,本来来接陈默的车夫也不见了踪影,风吹过铜牌,只听到铜牌撞击车沿的声音不断的响起,传到老远陈默都觉得刺耳。

一处偏僻的地方,一个黑脸大汉非常紧张的看着身边的管家,见陈默越走越远,忍不住说道:“吴管家,我们这样做会不会挨板子啊,这可是公爷下的命令,我们这样阳奉阴违,要是被公爷发现了如何是好。”黑脸汉子越说越怕,连忙起身想去把陈默追上。

吴管家一手把他拦住,不满道:“你怕什么,一个消失了十三年的小子,沦落为与商人为伍,已经十八岁了还没考上半点功名,这样的人你怕他什么,难道你还担心他敢上门来,我告诉你,他要是敢上门,你信不信守门的阿诺会被他打成残废。”

黑脸大汉还是有些担心,“可他毕竟是国公府的长孙,要是……”

吴管家看着远处的陈默,脸上全是戾气,“就是因为他是长孙才不能让他回府,国公府不需要长孙,只要有二公子就可以了,这小子不好好的待在偏远的地方,偏偏要跑回京城,这是他自己不要命!”

黑脸大汉一脸惊骇地看着吴管家,吴管家反应过来,见自己说漏了嘴,冷冷的瞥了一眼已经吓呆了的黑脸大汉,“你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有人会忙你管的!”

黑脸大汉连忙捂住嘴,频频点头,示意自己不会说的。

“既然你知道了一些事情,你就好好干,二公子不会亏待你的,你不是想要取三夫人身边的杏儿吗,只要你好好干,不管是杏儿还是桃儿随便你挑。这几天你就跟着他,看看他去了什么地方,要是有什么异动马上告诉我!”吴管家威胁一番又给了一个甜枣,很简单的手法却把黑脸大汉弄得听话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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