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陈世美的这篇说书信不书信，说日记不日记的东东，到这儿就嘎然而止了。我总怀疑不全，于是给丹江口的汉子电话询问，那汉子说，没有了，真的全部都给你了，可是言辞之中，总有闪烁。我于是对他说，你这个不全，肯定不可能中奖的，你把两千块钱还我，我把这些东西也寄还给你。那汉子犹疑半天，终于说，中了奖真有五万块钱？你真的会给俺？当然，当然！我说。

那好吧！汉子说。

几天之后，我收到了一幅缣帛，却大失所望。这幅缣帛，只有寥寥数字，写的是：

“让后世所有忘结发情，负夫妇恩，弃糟糠妻的男人，都背上陈世美的千古骂名，为千夫指，为万民唾，永生永世，心不能安，魂无所依，身不得好死！”

很显然，这是陈世美在痛悔中随手写下的，从语气之尖刻看，时间应该是他萌生死志之后，再会秦香莲之前。他再会秦香莲后，心态已然发生很大变化，已经学会了宽容，肯定是写不出这样的文字来了。

我再给那汉子打电话，他却赌咒发誓说，这回是真的再也没有了，否则天上打雷劈了他。我无可奈何，只得作罢。埋头伏案数月有余，古文辞典都翻破，眼前金星乱冒，结果却翻了这么个没头没尾的东东，而且明明知道是假冒的，所以难免心里跟打翻了五味瓶一样，疙疙瘩瘩不是个味。结果当然也可想而知，别说头奖，连个安慰奖都没拿到。我忝为评委之一，听其他评委的定论是，首先，该文字文句不通，文白夹杂，读来如嚼夹生米饭，令人牙碜。这个我实在是没办法，本人水平就这么有限，就是连降三月暴雨，也提高不上来的。其次，思想境界太低，颓废萎靡。这个我依然没辙。谁让陈世美早生了八百年，没读过马列主义**思想，也不懂唯物辩证**。就算伪造，估计这伪人也活在伟人马列传入我泱泱中华之前。第三，内容荒诞不经，鬼气太重。唉，这点连我自己都不得不承认，确实确实。第四，与时代严重脱节，不符合当下我国精神文明建设的需要。第五，…第六，…

我心中郁闷，两千块钱就此打了水漂，没人述说，就只能家里跟妻咕哝几句。妻也不生气，说，就当咱花两千块钱培训古文了呗！

屁用！我说。

偏偏丹江口的那汉子打电话来问中奖了没，我正气没出撒，对他说，一堆破布，一文不值，你要我还给你，那两千块钱算我买教训了，也不要你还。那汉子一叠声道歉，说不要了，不要了。果然从此再没电话骚扰过我。

我这边郁闷不说，领导却笑逐颜开。我的这一策划，在社会引起广泛反响，沉寂多年的书信办，也一时声名鹊起，连市里都通知嘉奖。领导名利双收，庆功会上，领导油光满面，说我对书信办的建设，功不可没，硕士没有白念，爱摸逼就是爱摸逼（领导的英文也是夹生的，说MBA我咋听着都是爱摸逼的音，亏他还那么着重。汗流浃背！）。我自然谦虚不止，说这都是领导领导有方，我不过是秉承了领导的意思跑跑腿操作一下而已。领导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于是立了个名目，说让我写一篇上海当今书信写作的现状的文字，让我带了个新来的小秘，去上海出差考察几日。

临行之际，领导让我去他的办公室，郑重叮嘱：

李娜，额，就是要跟你一起去的秘书，你知道是谁么？

不知道。我说。

私底下告诉你，这事你不可张扬，她可是市里某领导的千金，也是因为咱书信办这一次出了风头，才给介绍进来的。你可得给我照顾好了！领导说。

妈的！我心里暗骂，面上却谦卑，点头哈腰说，一定，一定！领导放心吧！

领导高兴，拍了拍我的肩，说，你小子，肚里有点货，没辜负了我。去吧，好好玩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