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灯会

2017-05-31 作者: 江江好
36.灯会

“谨之是否觉得这场景十分熟悉?”马车内,娄止环顾内里,目光最后锁在唐律身上。

对方虽是随意坐着,却是由内而外地,儒雅如玉的气泽透骨生香。

唐律唇边还是不变的笑意:“很是熟悉,像极了你我初识那日,”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却还是有些不同的。”

“倒是有何不同?”娄止墨色深瞳中映着唐律美好清逸的身影,止不住地笑溢在脸上。

唐律回想起那日场景,不由发笑,琥珀色的透亮眸中是些许打趣:“莫不是忘了,你那日为何会出现在我马车中?”

——当然是为了逃出宫去。

娄止却是未说出口来,只作嘿嘿一笑,挠挠后脑:“谨之作什么记得那样清楚?那般丢人的事,谨之还是忘了好。”

说的倒是那藏在马车座下的事,唐律还清晰记得当时娄止爬出来时的凌乱狼狈模样。现在想来,只觉得娄止很是有趣可爱。

“与清明相关之事,自是记得尤为清楚的。”唐律目光柔软含着暖光,“想来,是怎的都忘不掉的。”

娄止本平静的胸腔内一团炙热包裹跳动,被急促心跳的颤动蔓延的灼热瞬间袭卷,本就墨深的眼眸更是幽峻,酝酿沉淀着深厚甸甸的情绪与羞于言表的占有欲。

——这个人,果然是应属于自己才对。

娄止听得自己有些微颤的声音:“与谨之相关,我亦是忘不掉。”

唐律并未说些什么,微微颔首看着轻轻摩挲袖口的手指,细细品味着娄止的话意。唇角弧度愈是深了,笑意卷入眼底。

娄止的神情表意,真是太过明显了。

约莫半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

还未下来,便能听到周围人声入耳,热闹气氛穿透而来。

几人在碧爻湖的一处下了马车,便准备走着去湖中热闹处。

如此多人,马车定是不方便的,且这灯会,到底是亲自逛着才显得有趣。

娄满倒是典型的小姑娘性子,对于美好明亮的事物总是充满好奇。下了马车见着湖边的情景,便睁大了眼睛,亮了眸光,张大了小嘴,满眼欣喜。

并非是娄满未见过世面。皇家公主,如何繁华壮丽之景未见过?

因着眼前,是临都城中央碧爻湖每年最为热闹的场景之一。

身后的娄止与唐律亦是不由露出惊艳之色。

沿着湖岸,各色亮眼的油纸灯笼挂在树梢,有些则用艳色细绳串连起来,空中尽是一片溢彩暖亮的光晕。细细看去,灯笼上都描绘书写着不同的诗画,文人雅韵之气油然而生。

映在廓远幽然湖面,跳跃着夺目绒绒浮光。与湖上缓缓来往的歌舞赏乐船舫烛火相映,挟着苍茫泼墨的夜色,浑然一幅繁华耀金画卷。

四处皆是流动叫卖的小铺,些个吆喝着精致糕点小吃,些个便摆弄着折扇面具之类供人耍赏的小玩意儿。最为拥簇的,当是摆买着河灯的铺子,挤满了年轻的姑娘家,嬉笑着总角孩童。

灯会最受喜的,自是放河灯的。

碧爻湖位于城中,一条临河则是贯穿其中,拉通了整个临都城的始终。

此时河岸边,尤其是靠近湖河交*合的青石拱桥处,最是拥挤热闹。

尽是姑娘结伴,或是伴着心上人的青年,或是携着孩童的妇人。写下虔诚的祈愿,放下河灯,直至渐远化成一点闪烁的微光,随流而去。

“十一,我也想放河灯。”娄满已是按捺不住溢满内心的激动心情,目光早是聚在光花缭乱的河湖之上,也想着同那些河边的姑娘们一样。

女儿家的小心思。

“想去便去吧,只是到河边得注意仔细些。”点头应道,娄止看着自家的小姑娘急急踱步到小铺前、攥着钱袋择着河灯的小小身影,满眼映着宠色柔光,内心只觉软得一塌糊涂。

便就这样,护着她一世安好,也是满足的。

“我想放。”卫心拉拉卫锦遥的衣袖,翠绿眼眸沁进灯火荧煌,流光似稀世绝美的晶石,让卫锦遥一时挪不开眼。

卫锦遥看着卫心,蓦然笑得璀璨。又转头向着唐律道:“主子,我带着心儿放河灯去。”

唐律满目柔然,微点头,轻摆手。便是应允了。

片刻,卫锦遥便携着卫心,拿着选好的河灯到了娄满身边,同她说着什么。

娄满正握着从商贩那处借来的笔,一笔一划,神情无比认真地在灯上写着。

卫锦遥便是等着用笔来着。见着一旁卫心的满脸期待脸上,卫锦遥不由凑近催促着娄满。

“不准看!”娄满忙往怀中收紧河灯,瞪着卫锦遥。

卫锦遥语气含怨冷哼:“谁爱看看去。倒是快些写,这不都等着用笔吗。”

隔着段距离,映在唐律与娄止眼中,这拌嘴的一幕,甚是令人发笑且是和谐的。

唐律与娄止相视而笑,皆是明媚柔光。

“既已来了,便一起去放河灯吧。”唐律开口,声音缱绻缠绵着碎碎灯火荧光,很是醉人。

娄止倒是有些个犹豫:“这放河灯的,尽是些姑娘幼童。偶有男子,便也是陪着心上之人。”

夜色温柔中,娄止耳根泛着的红彤之色并不明显。

“你何时这般在意些条条框框了?”唐律微扬眉头,目光直入娄止眼底,“便是陪我,你愿是去或不去?”

“我自然愿去的。”娄止急忙答道。

唐律听了全然是满意之色。

“噗哈哈哈…阿遥,你的字也是太丑了些!”娄止瞥了卫锦遥的河灯一眼,见了上面歪歪扭扭的些个字,止不住的笑声张扬,不客气地嘲笑,“我都没认出你写的是甚,你说那河神能否认得?”

卫锦遥眉头微皱,斜目娄止,额角青筋抽搐,忙推开娄止:“去去去!就你字最好看!”

“阿遥字最是好看!”卫心瞪着娄止,又一字一顿,语气坚定。

“啧啧啧,阿心,说话可得摸着良心。就算你再是喜欢阿遥,说这违心话,你那小良心可不会痛?”娄止戏谑道,完了,还冲着卫锦遥挑挑浓越的眉,尽是挑衅。

卫锦遥正欲跳起反驳,却被唐律发话打断。

“若都写好了,便放灯去吧。”唐律笑得温和。

“嗯!”点头的是娄满,小姑娘脸上是因激动升起的红晕,早已迫不及待。

当河灯已然远去,最后眼里只见得一点星芒。

娄满小手交握在一起放在胸前,望着渐渐没了影儿的河灯,墨色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彩。

得了,不用脑子也知道,河灯上的祈愿定是与莫殊海有关。

娄止撇撇嘴,随后又看着身旁的唐律,带着好奇:“谨之写了些什么?”

唐律侧头凝视着娄止,目光直直,只笑不语。看得娄止只觉面红耳赤,有些庆幸现下暮夜看不出甚异样。

很是一会儿,唐律才缓缓开口,声音透着意蕴奇妙的低哑:“心头唯一人。”

听罢,娄止心底只觉一阵空荡失落:谨之原是已有心上之人。

却未听得唐律被周围喧嚣掩去的喃喃自语。

“——一人唯你。”

河灯放完,自是不能错过夜游湖心的乐趣。

站在船头,随着笙歌船舫微荡在廓大的湖中。

望着湖边灯火燃起长龙,人声乍开鼎盛的景象,不由感叹此时的年月繁荣正好、百姓安然升平。

船虽也不算小,但游湖凑热闹的人不少,上边儿还是有些拥挤的,人与人算是摩肩擦踵,并身而立,耳边尽是晏晏说笑。

“我说小祖宗,今儿个可还耍的满意?”娄止手肘轻轻搭在娄满肩上,凑近笑道。

娄满正往嘴里噻着方才在岸上买的些羊奶糕,圆圆的腮帮子鼓动着,眼中因着奶香味甜尽放出晶亮的光彩。亦是没甚空隙说话的,只得频频点着小脑袋,脸上全然是满足。

本是笑意盎然的娄止,却在下一刻变了脸色。目中徒然渲上惊愕紧张来。

见着唐律直直向湖中倒去的身影。

倏忽之间,唐律只觉背脊一阵钝痛。本就站在船沿处,便因这突来不小的力道,失了稳,倒了下去。

好在娄止眼疾手快,忙伸手拉住唐律的手,往边上一个借力。

只听得“噗通”一声,唐律是稳住了身形,娄止自个儿却是掉了下去。

船上一阵骚动,唐律眼中晦暗难明,凛冽暗色沉底。

卫锦遥见此,倒是松了口气。想着唐律本就体质偏寒,若真在这秋末冬初冰冷彻骨的湖水里浸上一番,定是得遭些罪病上一场的。虽很是不情愿,却只等娄止上来道声谢谢才是。

娄满则是满脸惊慌失措,竟是连手中自己甚是喜爱的羊奶糕也尽数扔掉了,忙扯着唐律的衣袖。小脸皱作一团,已是快哭出来了。

唐律见娄满如此,心底瞬间蔓延上不好的预感,只听娄满带着哽咽哭腔的断续话语。

“十一…十一他不会游水!谨之哥…”

娄满话语未毕,唐律已然跳下了船去。

“主子!”卫锦遥声音十分焦急,本也想跟着下去。却见着一旁的娄满与卫心还在船上,才止住了步伐。

虽担忧着唐律身体,却是清楚知道唐律水性并不差。

娄止只觉进入一座冰冷封闭的黑暗牢笼,无形柔韧却又十分有力的枷锁,紧紧扼住自己的咽喉,死死缠绕禁锢。

张开嘴想要发声,却是冷冽刺骨带着草腥的湖水急速灌入,刺感带着咸腥的痛处似要将喉咙撑破。

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能在湖面掀开点点不惊的水花,落了空,只得来身体更是迅速下沉。

儿时落水时的绝望无助与此刻重叠,渐渐涣散了目光,忽视湖水浸入眼中的刺痛感,已然是放弃了。

——娄止,很是怕水。

却又在即将失去意识之时,胸前环过一只手,循着力,鼻口被带离水中。蓦地得了空气,便死攥着一般贪婪喘息,脑中依旧是一团空白。

移时,娄止便被唐律带到传边,娄满三人见了旋即上前帮忙,助着二人上船。

灯会游船,本是些个欢喜愉悦的事,却被这陡然而来的意外打乱。

十分扫兴烦躁,落得满心焦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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