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六一。近乡情更怯。

2017-05-29 作者: 江倾杯
61.六一。近乡情更怯。

江月清凉半温酒, 生死不过一场休。

那年春风得意, 走马长安, 眉眼凛冽的少年将军遇见了浪迹江湖的侠女,只惊鸿一瞥, 便情根深种。

玉千绝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痴情郎,一掷千金为博心上人一笑的荒唐事, 他做过。用在疆场上执枪杀人的手, 为心上人描眉绾发, 他也做过。甚至不惜舍了功名利禄也要与心上人求个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这样的一腔深情, 世上又有几个女子能拒绝得了。

三载痴缠, 玉千绝终是抱得美人归。

二人成亲之后, 长安城中, 便多了一段佳话。

只可惜,从来红颜多薄命。凤瑶墨生玉落溪时,难产而死。

凤瑶墨生前, 玉千绝不曾纳妾, 凤瑶墨死后,玉千绝不曾续弦。襁褓中眉眼像极了凤瑶墨的女儿, 成了他情感的寄托。

玉落溪是被玉千绝娇惯着养大的, 免不了有几分飞扬跋扈,早些年玉千绝请来夫子教她琴棋书画,她兴致来了便抚上半曲写上几个字儿看几页书, 兴致消了便摔了琴打翻砚台撕了书本。

而她后来, 之所以能写出一手宛然芳树, 穆若清风的簪花小楷,说到底,还是因为商青鲤。

那一年在国子监里,玉落溪拽了商青鲤坐在身旁听夫子授课,百无聊赖时瞥见了商青鲤写在书上的批注。尤带稚气的一手簪花小楷,如插花舞女,低昂芙蓉;又如红莲映水,碧治浮霞。

北楚文人多爱行书草书,说起楷书,也不过求个“端正”二字罢了。玉落溪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小楷,奇道:“杜若,你这手字可真好看,谁教你的?”

执笔写字的人笔尖一顿,道:“我父亲,他说簪花小楷能‘碎玉壶之冰,烂瑶台之月’,适合女子,因此打小便让我练了。”

“还真有那么几分意思。”玉落溪拿起商青鲤写了批注的那本书,来回看了几遍,道:“这字儿,我也要学。”

商青鲤手把手教会了玉落溪簪花小楷的写法。

也算得上玉落溪天资聪颖,只几个月下来,每个字的起承转合间便已有神·韵。

后来商青鲤因故离开长安,四年前与玉落溪重新取得联系,两人倒也时常飞鸽通信,因此再熟悉玉落溪的字不过。

“重阳日,遥山之巅,烟波楼。”

这十字映入眸里,商青鲤不及细思这话中深意,便问小二道:“这信,是谁给你的?”

小二看着脸色陡变的商青鲤,小心翼翼道:“是位穿黑衣的公子给的。”

黑衣公子?商青鲤心中诧异,起身道:“人呢?”

“还在楼下呢。”小二退后几步,往楼下一指。

实则小二话还未完,商青鲤已经向楼下奔去了。坐在桌旁的江温酒伸手取过商青鲤落在桌上的信笺,垂眼扫过之后便将信笺折起来拿在了手中。

他凤眸微眯,掏出两锭银子结了酒钱,抖了抖衣袍起身离开雅间,走到门口时,江温酒回头唤了一声:“酱油。”

“啊?”小二呆呆应了声。

正埋首在盘中的酱油耳朵动了动,从盘子里衔了条鱼干跟着江温酒一并下了楼。

走至楼梯转角处时,江温酒就见到商青鲤站在沉香居门外发呆。他拢了拢眉头,走到商青鲤身边,道:“见着送信的人了么?”

“没有。”商青鲤轻轻摇了下头。

江温酒将手中信笺递给商青鲤,道:“字不错。”

“……”商青鲤接了信笺,转眸看着江温酒,眸中现出一分无奈,道:“这话你应当说给写字的人听。”

“是么?”江温酒展眉笑道:“可惜连送信的人都没见着。”

他笑时,像是夺去了这世间所有春花秋月的风情。商青鲤别开眼,道:“时候不早了,我回王府了。”

“嗯,我送你。”江温酒抬步下了沉香居门口的阶梯,回首向仍站在原地的商青鲤看去:“走吧。”

他青衣白冠,缕缕阳光流动在他的袖袍衣摆上,铺在背上的青丝在他回首时荡出好看的弧度,周遭的车水马龙,熙熙攘攘,都在他这一回头时静止了。

商青鲤敛眸,顺从地下了阶梯。

“酿唔~”衔着一条小鱼干的酱油口齿不清地叫了一嗓子,竖着尾巴跟在她身后。

沉香居与逍遥王府的距离,不近也不远。穿过掎裳连袂的闹市,行至相对静谧的一条街道上时,江温酒忽然道:“逍遥王今年多大?”

“……”商青鲤驻足看了江温酒一眼,有些不解他怎么会突然关心起玉轻舟的年纪,想了想,道:“二十四五吧。”

“哦?”他尾音拔高,有百转千回之意,笑道:“我记得他还未曾娶亲。”

“嗯。”商青鲤随口应道。

临近王府的街道上没什么行人,酱油衔着鱼干竖着尾巴跑在他们前面,偶尔回头看他们一眼,淡绿色的瞳仁在阳光下被镀上了一层金边。

江温酒的目光掠过不远处的逍遥王府,道:“我一人在太极殿里,无趣得紧。”

商青鲤道:“有酱油。”

江温酒:“……”

他勾唇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那张信笺一直被捏在手上,商青鲤想着信笺上提及的烟波楼,有些心不在焉,并未注意江温酒有些无奈的神色。两人顺着街道走到王府门口,商青鲤在石阶下站定,道:“我先回了。”

江温酒上前一步,微微倾身凑近商青鲤,笑道:“酱油我带走?”

他的脸近在咫尺,呼吸可闻,心里像是被人用一根羽毛挠过,有些痒。商青鲤蹙了下眉,退后一步,轻轻“嗯”了一声。

江温酒似笑非笑端详了她片刻,终是扬声唤道:“酱油。”

酱油从台阶上跳下来绕到他脚边,甩了下尾巴。

“我们走。”江温酒负手转身。

“酿唔…”酱油蹭了蹭商青鲤的腿,转身跟上了江温酒。

直到江温酒与酱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商青鲤才举步上了台阶进了王府。

商青鲤始终是无法断定写信的人是谁,字迹虽与玉落溪的如出一辙,可这世上精于仿写的人也不是没有。不消说别的,单是做古玩字画生意的常年都能收到些真假难辨的字画。通过字迹来判定玉落溪还活着,难免有些牵强。

好在引她来长安的这人到底是有了下一步动作,不至于让她一点头绪和方向也无。

将信笺收进腰间袋子里,商青鲤轻舒了一口气。当年若是没有玉落溪,她大抵是活不到今天的。这些情意,她总归是不能辜负的。

“商姑娘。”

商青鲤侧头,慎行正从回廊上走来,她想到被玉轻舟带走的顾轻,道:“王爷回来了?”

“回了,在卧澜亭喝茶呢。”慎行回道。

“嗯。”商青鲤道:“我去找他。”

慎行嘴唇动了动,张口欲言,商青鲤已从他身边走过,只给他留下了一道背影。

走过曲折回廊,穿过草木葳蕤的庭院,商青鲤抬步上了拱桥,还未走到亭中,便听得亭中一道似柔还媚的声音传来:“我说江师兄怎么隔三差五来逍遥王府,原来逍遥王在府里养了个狐媚子。”

“……”商青鲤驻足向亭中看去,坐在玉轻舟对面的,正是有过两面之缘的原欺雪。她脚下一转,转身便欲离开。

坐在原欺雪对面的玉轻舟愣了愣,明明前一刻这个东朝公主还知书达礼仪态端庄,乍听见从她口中蹦出的“狐媚子”三字,不禁有些回不过味来。

原欺雪眼见商青鲤转身,不欲搭理她的样子,在江温酒那里受到的冷落尽数化成了满腔怒火,伸手取下挂在腰间的蛇皮鞭,一抖手直取商青鲤后背。

忽闻嗖然声响,商青鲤听声辨位,侧身避开这一鞭。

原欺雪已猱身而上,又是数鞭向她抽来。

商青鲤点地无声,飞身落在拱桥边的十二生肖石像上,冷着一双眼看着原欺雪。

“我讨厌用鞭子的人。”商青鲤声音冷沉,似凝风霜。

“我只讨厌你。”原欺雪一挑眉。

商青鲤不欲在逍遥王府与原欺雪动手,省得给玉轻舟招来不必要的麻烦。闻言只看了原欺雪一眼,道:“荣幸之至。”

她言罢转身向湖面掠去,脚尖点过层层莲叶,不曾在湖面溅起一丝涟漪。

“你别走!”原欺雪站在桥上气急败坏道。

“你追来便是。”商青鲤头也不回。

原欺雪看了眼铺满莲叶的湖面,眸中掠过一丝惧色,咬了咬牙,飞身一点桥上石像,纵身向商青鲤追去。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