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鸢是个能说一个字绝不说两个字的婆婆，给虞知善倒省了不少事，季威将军即使在家，也不会搭理她这个媳妇，虞知善觉得，自己目前的生活还算舒心。
但是那个看不出底细的冯氏是个巨大的麻烦，谁知道这是不是一颗地雷，保不定什么时候就炸在某个略显尴尬的位置，让虞知善措手不及。
另外关于季少游……虞知善想了半天，还是觉得目前的自己跟他没话说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
“这个冯氏……”虞知善一只手扣着桌面，沉吟道。
“快别提了！”四月摇摇头，端上来一盆水给虞知善洗手，一边的五月也给虞知善挽起了袖子。
“怎么？”虞知善皱眉道。
“少奶奶，虽说您才嫁过来一天，可是这府上心思活络的，已经开始巴结咱们了，奴婢没本事，套了半日的话，愣是没从哪个下人口中听说一句这个冯氏不好的，摆设归摆设，人家还是个口碑好的摆设，万一咱们要是……”四月皱着眉头，也是满脸的忧愁。
“是我，不是咱们。”虞知善若有所思地摇摇头，惹得四月和五月一愣。
“你们都十五六的年纪了，这一二年若是再不出阁，可就说不过去了。”虞知善伸着手，让五月给涂着香膏。
五月脸上一红：“少奶奶又开我们的玩笑。”
“不是玩笑。”虞知善正色道。
四月五月都低了头，一时间气氛局促又尴尬，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们都是自小伴着我长大的，别人不敢对我说的话，你们敢，别人不敢对我做的事，我也准你们做，你们算是我的半个姐妹，哪里有人不希望自己的姐妹嫁得不好的？”虞知善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反问道。
“这婚姻大事乃是人生中头等重要的一件，有人说，这嫁人就像是投胎，投了好胎，你们以后的日子自然就好过多了，现下我问你们，你们心上，可有了中意的人了？”虞知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想在她二人脸上看出些许端倪来。
“不曾……”四月五月低着头，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虞知善一时间也有些无言以对。
这二人跟她一样久居深闺，哪里还有一点点见男人的机会？虞知善轻轻拈起身边盘子里的一块点心放入口中，盘算着最近要办两件大事，一是给自己房中重新培养几个人才，第二个就是将四月和五月的婚事给办了。
鲁妈妈年老，许多事情都做不得，季府上给的人又不晓得底细，虞知善一时间陷入了身边无人可用的困境。
“少奶奶，不如咱们在季府这二等丫头里面挑几个出来调理调理？说不定还有几个可用的。”四月问道。
“我觉着还是咱们府上的人好，不如写信回去，给咱们老爷跟几位少爷说说，让他们送几个人过来？”五月道。
虞知善摇摇头：“咱们府上的人不能用，你想想，季府是缺了吃还是缺了穿？丫鬟也没少给我，我再从家里要人，不是打了人家季家的脸？再者，我要人是一回事，父亲给不给，还是另一回事了。”
一提起来自己的父亲虞睿，虞知善眼睛里就有一股喷火的愤怒，四月五月看在眼里，也不敢多说什么。
想了半日，虞知善摆摆手叫过四月和五月来，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让她们下去了。
*
双儿是季府上一个二等丫鬟，今年才十一岁，娘死得早，爹在府上当个买办，家里还有个姐姐叫元儿，已经出嫁了。双儿的日子过得差不多，她也没什么太贪心的念头，每天吃吃玩玩，还没怎么为自己打算过。
没想到这天正干点跑腿的活计，给人家送个食盒，就碰到了少奶奶身边的头等丫鬟四月。
双儿自然是认得四月的，便笑着上去打了个招呼。
四月一双圆眼睛在双儿身上一扫，便笑着问道：“你是……”
“四月姐姐才来，不认得我呢，我是咱们厨房到各个屋子里跑腿的丫鬟，我叫双儿。”双儿笑道。
四月瞧着双儿说话利索，便也顺着她的脚步往下走：“你这是给哪里送吃的呀？”
双儿见四月没什么架子，便也笑着答话道：“这是给太太送的点心，太太下午吃的。”
“唔，我瞧着这盒子有两层，不如我帮你拿一层吧，正好我也要到那边去。”四月不由分说地伸出手去拿了一层食盒下来。
双儿脸一红：“呀，这怎么好意思……四月姐姐你可是……”
“什么可是不可是的。”四月摇摇头：“谁也不是一生下来就当大丫鬟的，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我瞧着你人小，难拿这些东西，搭个手，又有什么的。”
双儿点了点头：“谢谢四月姐姐了。”
“不谢。”四月笑了笑，又跟双儿继续向前走去。
“哎，双儿，那边是谁的屋子呀，看着景致真不错呢。”四月指着另一边花团锦簇的院子说道。
双儿放眼一眺，道：“这个我知道，是冯姨娘的院子。”
“喔，冯姨娘还是个会打理的，这才开春，她院子里都开花了。”四月漫不经心地说道。
“唔，是呢。”双儿呆头呆脑地答道。
“冯姨娘对咱们下人好么？”四月又问道。
“嗯，挺不错的。”双儿瞪着眼睛说道：“我们送东西的，都喜欢到她那里去，她每次都给很多钱，我抢不上这样的活计，就算啦。”
说完，双儿还对着四月笑了一笑。
四月在心里点了点头。
*
入夜，季少游还没有回屋，四月和五月在灯下对虞知善汇报着各自的战果。
“二等丫鬟里面有双儿、落梅，紫霞几个人，我套问了几句，回答都没什么毛病。”四月汇报道。
“我这边是金梅、蕙兰、阿橙几个人，应该跟冯氏那边，还有太太那边都没什么关系。”五月答道。
虞知善点了点头：“我信你们。”
虞知善对四月五月这些人，通常都是恩威并施的，恩是指，这些丫鬟几乎已经到了半个小姐的地步，有些事情上有很大的权力，甚至可以代替虞知善发声。
然而威，就是指，虞知善手里掌控着四月五月等人的未来。
她们若是敢不挑几个好人，或者有什么坏心眼，自己的婚事一定会有重重阻挠，因此她们一半是忠心，一半是不敢对虞知善造次，这才挑了几个最放心的二等丫鬟来。
在这深宅大院里面呆久了，虞知善只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在警惕着，警惕着每一个人，哪怕是四月五月这样的人。
*
“大爷回来了！”门外一个小丫头的声音响起，将屋子里主仆几人的谈话打断。
“大爷！”四月和五月面面相觑。
虞知善先是一惊，尔后又露出了几分无奈之色：“快收拾收拾。”
这间屋子是虞知善与季少游同住，在桌子上、多宝阁上、衣柜里，虞知善都不敢让自己的痕迹太过明显，以免让人看了笑话，尤其是给冯氏落下口实，或者让文鸢不舒服。
然而文鸢并不在乎这些，所以她要防的人只是冯氏而已。
还没收拾好，季少游就踏进了屋子，看了一眼还在镜边才换上衣服的虞知善，淡淡道：“不用这么麻烦，你我夫妻。”
虞知善点了点头，给四月和五月递了个眼色，她二人就下去了，顺手还带上了门。
“你洗漱过了么？”想了半晌，虞知善才问道。
“嗯。”季少游点点头：“刚刚从冯氏那里过来。”
冯氏？！
虞知善脑子里炸开了一朵烟花。
季少游难道一回家就先去冯氏那里的么？不是说冯氏只是个摆设，不会登上大雅之堂么？一回家就先看一个姨娘算怎么回事？自己还是个新婚妻子！
内心里纠结万状，虞知善表面上还是一副温良恭俭让的态度：“大爷没有去冯氏那里歇息么？”
“这里才是我的屋子。”季少游淡淡看了虞知善一眼，仿佛已经看穿了她内心里奔腾不息的万马，轻描淡写一句话让虞知善放了心。
“大爷想多了。”虞知善淡淡一笑，端起桌上的茶壶往茶杯里倒了一杯，轻轻递给季少游。
“大爷自幼被冯氏陪伴，自然是想与她多说几句的，君子不夺人之美，就算我与大爷是夫妻，也不能这样做。”虞知善笑道。
鬼都知道，她口中的“这样做”是指嫉妒。
目前，虞知善感觉心中的醋坛子是已经翻了。
翻得莫名其妙。
翻得让她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
翻得让她心烦意乱……
季少游喝了一口茶：“不喝了，晚上睡不着。”
虞知善本想用倒茶来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不料却忘记了此刻是晚上，茶水又有提神的功效，倒显得她此刻不懂事了。
“这……”虞知善脸上一红：“是我忘了。”
“不妨事，一口而已。”季少游并没有看一眼虞知善，而是走到了衣柜旁边，自己取出自己的中衣，准备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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