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然灯佛印

“然灯”二字一出，残破的古塔顿时金光灿烂，大放光明，整座山峰震动纷纷，远处山鸣谷应，群峰朝贺。

六字真言凭空而现，如雨洒落，那些真言不是无鱼的金色真言，每个真言字迹都有火焰燃烧，每数十个真言字迹又在空中化作成百上千寸许大小的灯火之状。

漫天灯火降真言，无鱼沐浴灯火真言，听见地底有大声音响彻夜空，广大无边，似可直达九霄，传遍古今。

“善男子，汝于今世，当得作佛，号无鱼如来。”

端坐在“然灯”二字下的无鱼金身上裂纹遍布，合十的双掌十指尽断，他就在金色灯火中流泪道：“然灯佛祖……”

真言灯火纷纷朝着无鱼的额头汇聚，片刻后形成一道灯火印记，清晰无比却又没法细看，要回想那印记的形状就更做不到。

今生今世，能拥有此印记的只有一人，那就是刚刚接受然灯佛祖授记的无鱼。

灯火印记凝聚成形，金色火焰顺着无鱼金身上的裂痕四处游走，火焰所到之处裂纹愈合金身重铸，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无鱼浴火重生！

十丈金身巍然拔高，长至二十丈，无鱼看着面前手持鬼方残刃的“张鬼头”，正待一掌拍下，猛地想起某事，抬头四看，随即低头不语，竟忘了出手。

“无鱼如来，无鱼如来……”无鱼喃喃自语。

我于今世，当得作佛。既做了佛，还做得来和尚么？

满山遍野的鬼魂在无鱼巍巍金身上金色火焰的光芒中惊恐后退，潮水般向山下逃去。

“小鬼敢跑？！”陡然一声大喝从空中传来，掉头逃跑的数千鬼魂霎时惨叫着化为飞灰。

无鱼一惊，抬头看着虚空，沉声道：“来者何人？”

“哈哈哈，没想到本王重来珞珈界便能遇见黄泉与然灯佛印，真是大机缘！”那人哈哈大笑，地上的“张鬼头”则惊喜道：“二师叔！”

“张鬼头”的二师叔在夜空中笑道：“张鬼，你今天可立了大功，回去后师叔好好谢你。”

原来“张鬼头”本名便叫张鬼。

张鬼立马笑道：“师侄怎敢居功，还请二师叔出手拿下这几人，黄泉水权当师侄的心意。”

二师叔笑道：“小鬼头可教也。”说罢黑色身影如幽灵般在无鱼面前渐次出现，先是腿，再是腰身，再是头颅。

即便面对受了然灯佛祖授记的无鱼，张鬼二师叔的身影也暗得让人感到窒息。

看不见那二师叔的五官，自然更看不清他的表情。张鬼二师叔呵呵笑道：“然灯古佛竟然选择此时与你授记，莫非他也会犯错？”

无鱼道：“何出此言？”

张鬼二师叔叹道：“因为我已经来了，你们今夜都得死。”他顿了顿，又道：“死了的人，怎么成佛？”

无鱼道：“佛祖不会错。”

张鬼二师叔哈哈一笑，道：“阎罗要收你，也不会错。”

墨雨桐已落入破塔内和苏谪等人一同施展领域，张鬼二师叔的突然出现使得无鱼的晋升都不足挂齿，他们只有拼死防御，不知还能撑上几时。

张鬼恭恭敬敬地站在二师叔身旁，霍海和魔道四人同样如此，苏谪何尝感觉不出张鬼二师叔的实力决不亚于天一门的掌教。

魔道的天道境高手！

只“天道境”三个字就足以让苏谪七人心生绝望，那是判若云泥的鸿沟。

张鬼二师叔淡淡一笑，无鱼头顶骤然有乌云生成，轻飘飘地落在无鱼的二十丈金身上。

无鱼紧绷着的金身如同泰山压顶，然灯佛印火焰升腾，金色真言如灯火般洒落。可是无鱼的金身却被一朵乌云缓缓按下，任凭然灯佛印怒火四溅，都不能阻挡乌云一丝一毫。

无鱼嘶吼着想要抵挡乌云的重量，金身颤抖不休，双目欲裂，双掌托在乌云上，阵阵爆裂声从金身手臂中传出。

轰！

在张鬼二师叔的无声冷笑中无鱼惨然跪倒，金身双腿已断。

张鬼二师叔散去乌云，伸出黑色乌云般的右手摸在无鱼头顶，叹道：“佛又如何，还不是要跪在我面前。”

“咦”了一声，张鬼二师叔自语道：“不对啊，此地穷乡僻壤，然灯佛怎会在此显化佛印，并传法与你？”

打量无鱼片刻，张鬼二师叔摇头道：“不对，谁才是然灯佛要传法的人？”语罢转头看向苏谪等人。

他的目光依次在朱回春、叶千城、李芸、白凝霜、墨雨桐和苏谪身上扫过，终于停在苏谪的脸上，端详片刻，抚掌笑道：“真是奇闻，奇闻！这次我支持然灯佛祖，哈哈哈！”

众人不明所以，没人敢问，只听张鬼二师叔笑了一阵，拍拍无鱼金身头顶，道：“但也恭喜你，至少成了片刻的然灯弟子。下面我可要送你们去见阎罗。”

无鱼跪在山顶，仍然合掌，在剧痛中颤声道：“魔道休想。”

张鬼二师叔冷笑道：“要先从你的尸体上踏过去？有何不可！”言毕他的身躯陡然拔高至五十丈，抬脚踏下，将无鱼一脚踩到在地。

无鱼金身再次破碎，法相中的无鱼真身亦是鲜血狂喷，他躺在地上不敢回头看，颤颤巍巍地仍旧合掌，道：“不准伤害……”

张鬼二师叔又是一脚堵住了无鱼的嘴。

张鬼二师叔环顾四周，所有人噤若寒蝉，他无视苏谪等人眼中喷薄欲出的怒火，呵呵道：“佛已倒下，还有谁？”

正要抬脚走向苏谪等人，无鱼在地上扯住张鬼二师叔的脚，奋力抬头盯着他的脸道：“佛永不会倒下。”

“无鱼！”苏谪等人含泪叫道。

张鬼二师叔的黑色领域早已覆盖掌控了整个山顶，苏谪他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天道境一出，人道境皆为蝼蚁。

张鬼二师叔哂笑道：“本来你皮糙肉厚，我想留着慢慢玩，既然你先要寻死，只好成全你。”

张鬼二师叔正要取了无鱼性命，破塔地底骤然有声音轰隆道：“愿传无尽灯，普渡诸有情。巍巍珞珈界，吾道复当兴。”

煌煌金光从地底直冲夜色，方圆千里之内无不可见，八方震动，天地之间佛号长鸣，木鱼声宛若雷声炸响，声声敲在张鬼二师叔的领域上！

张鬼二师叔怒道：“如此才是真正的然灯佛印！”

一盏六字真言所化的明灯从地底冲出，在山顶迎风暴涨，化作百丈大小，灯火灿若骄阳，照得连绵群山亮若白昼，万千鬼魂全都在灯火中化作青烟，袅袅飞上云霄。

嘭！然灯佛印轰隆落在破塔上，苏谪六人连同无鱼都被然灯盖在下方。张鬼二师叔再无心思戏耍，黑色领域中鬼气阴森，全都回归附在他全力施展的百丈法相上。

“阎罗真身。”张鬼仰头看着二师叔的绝学，不禁脱口而出。

原来张鬼二师叔走的并非演化大道世界成就天道境的路，而是将护体领域附在法相上，以阎罗大道炼化法相与领域，化为“阎罗真身”。

挥舞着手中的鬼叉，阎罗真身怪叫着攻向岿然不动的然灯佛印，即盖住苏谪七人的那盏真言明灯。

阎罗真身每一击都有山崩地裂之威，除去脚下这座山，周围的数座山峰都在狂暴的鬼气中化作碎石，全被夷为平地。

天道境高手一招使出，那真是天地变色，山河异位。苏谪七人坐在灯下心惊胆战地边疗伤边等待战局的结束，那将宣判他们七人最终的命运。

轰！轰！轰！

真言明灯在阎罗真身的攻击中轰鸣不休，每次攻击都让灯火中无数真言火焰四散飞溅，落在地上点燃深秋林木，化作一片火海。

苏谪和白凝霜掌心相对，外面激战的轰鸣让所有言语都失去作用，两人心口的七彩并蒂心莲幽幽闪亮，水火领域缓缓流转，里面有一条水龙披着火焰铠甲绕着他们游弋，时不时抬头看看两人。

赤琰抱着苏谪的脖子，默默地趴着，它的双眸中两颗火焰所化的星辰沉浮不定，看不穿它的心思。

重伤的无鱼散去金身，墨雨桐修为尚存，扶着无鱼坐起疗伤，翻手拿出一朵墨血玫瑰喂到无鱼口中，道：“快服下运功。”

无鱼道：“多谢墨……施主。”

墨雨桐道：“你又不欠我，这朵墨血玫瑰只是谢你为大家挡路。”

无鱼默然片刻，轻声道：“还是谢谢。”

墨雨桐耸耸肩，盘坐着观望张鬼二师叔和然灯佛印斗法，双目中满是狂热。她又转头看看苏谪和白凝霜，见他们琴瑟和谐，连忙回头继续观战。

朱回春抱着紫色葫芦干脆放弃了运功疗伤，虽然他的“悬壶济世诀”最擅长疗伤。此时的他细细想来，自己之前十多年时间除了疗伤还是疗伤，结果呢，疗成了孑然一身。

仰头看去，然灯佛印的影子映在朱回春的眼中，他似乎在灯火中看见一名彩衣斑斓的女子微笑着逗一只黄莺说话，笑得纯真无邪，连身旁的百花都绽放。

叶千城全身的黄泉被然灯佛印牢牢压制，他苦笑着和李芸并肩而坐，叹道：“你说这荒山野岭，为何会有然灯佛印在此？”

李芸倚着叶千城，抿嘴轻笑，想了想，道：“也许真像无鱼说的，佛无处不在。”

叶千城面露黯然，看看自己脚下流淌的黄泉水，至阴至煞，能吞噬生人魂魄，令人永世不得超生的黄泉水。他长叹道：“若佛无处不在，鬼亦应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