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白云苍狗

通天之梯贯通天地，一级级白云阶梯自玄武背上延伸向茫茫天宇，苏谪与白凝霜向上数百级，已是云斜雾横，不辨四方了。

“我们现在可是并肩登天。”苏谪嘿嘿笑道，“得道成仙的感觉也不过如此罢？”

白凝霜秀美的柳眉轻轻一挑，哼道：“和你成仙，有什么好？”

苏谪四顾无人，想到他和白凝霜此时正凌空而上，踏白云而登苍穹，心头畅快无比，笑道：“有了你，什么都好。”

白凝霜受不了苏谪的油嘴滑舌，冰雪聪明如她早已看穿苏谪的心机，她唇角微翘，扭头不理苏谪，道：“我偏不要。”

苏谪已然锻炼出死缠烂打的蟑螂精神，他不依不饶道：“等我修为天下无敌，为师父报仇雪恨，我就和你一同羽化飞升，岂不是神仙眷侣？”

白凝霜心里突突几下，转头面对苏谪，她闪亮如星的双眸带着晨霜微冷的气息，又夹着一丝火焰的摇曳之姿，片刻之后白凝霜问道：“天下无敌……有什么好？”

苏谪摊手道：“难道不好？天下无敌，那样可以手刃仇人，可以随心所欲，天底下没有我办不成的事，大丈夫应当如此啊！”

白凝霜紧抿双唇，伸手拨了一下刘海，她及腰的长发在白云之间随风飘飘，可是她的双目却透出一股霜冷的感觉。白凝霜道：“就算你天下无敌，也无法万事随心，天底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呢？”

苏谪奇怪道：“你怎么了？一直都不开心，也许我可以帮帮忙。”

白凝霜摇头：“我也不明白，只是好害怕。”

强势如白凝霜竟然也会害怕，明明是自己一直在害怕。苏谪想起白凝霜追杀自己时的战斗力，浑身一个颤抖，笑道：“别怕，有我呢。”

白凝霜听出苏谪语气中的无奈，她被自己莫名地逗笑，莞尔道：“我忘了，你现在好弱。”

苏谪愤愤道：“再等十年，十年之后，我必定声名鹊起！”

苏谪肩膀上的赤琰被苏谪这句话惊醒，最近赤琰不是昏睡就是慵慵懒懒，一直挂在苏谪肩膀上愉快地休息。此时它伸出前爪掩嘴打个哈欠，低声呜呜，摇摇晃晃地爬上白凝霜的肩膀。

白凝霜一脸的不情愿，赤琰这小家伙太粘人了，而且总是睡，很是辜负它呆萌可爱的外表。

苏谪松松肩膀，叹道：“肩膀上没了累赘真是轻松得很，你看，就连赤琰也承认咱俩的眷侣关系。”

要不是现在正处于通天云梯上，白凝霜很想再试试凝霜剑诀。她沉默一会，忽地问道：“若是以后你真的强过我，会不会欺负我？”

苏谪高举双手道：“苍天为证，我哪有那个胆子！再说，就算我敢，你也真的打不过我，你的那些仰慕者肯定会找我拼命。到时候暗箭难防，我可永无宁日了。”

白凝霜嗔道：“你可休想天下无敌，我未必落后于人。”

苏谪郑重地点头：“那是当然，既然如此，我以后就做个天下有敌的绝世高手，倒也是一段佳话。”

白凝霜不知想起何事，她蹙眉良久，双目中寒霜冷冷，盯着苏谪道：“你给我记住，若是你敢负我，成不了一世鸳盟，那就做一生之敌！”

苏谪抹抹冷汗，弱弱道：“我这辈子都不是你的对手啦。爱一个人，永远无法胜她。”

白凝霜背后的凝霜剑一声清啸，凌空而起，神剑本身携带的霜白剑气如虹贯日，在一片云海之中直冲天际。苏谪猛地一阵恍惚，看见白凝霜御剑凌霄、睥睨天下的英姿，他挺胸笑道：“不做一生之敌，我愿为你杀敌！”

苏谪笑声停歇，白凝霜神剑归鞘，两人在云海之中相视而笑。自竹山之中初遇成仇，中间兜兜转转，有爱有恨，有茫然有坚持，有曲折有笃定，此时忽忽一笑而泯，只剩灵犀一点，再无间隙。

两人心口并蒂心莲七彩绽放，灿烂的七色莲花在心脏中流转不息。花开并蒂，两心同栖，有情人终成眷属。鸳鸯盟约缔结之时，并蒂心莲才是真正完整的守护神器。

“来，牵个手……”

“啊，女侠饶命！”

云海深处传来苏谪的惨叫。

叶千城抱着李芸坐在玄武法相的背上，四周空无一人，偶尔会有闻风而来的五派弟子，朝他们匆匆一瞥，随即火急火燎地登通天之梯而去。玄武法相一直如巨石般沉默无语，叶千城本想向黄泉道人请教些问题，此时只得作罢。

他低头仔细端详李芸的脸庞，鹅蛋脸，丹凤眼，琼鼻洁白如羽，额头正中一枚淡淡的青色火焰印记，原本红润的双唇已变作苍白。这是那个与自己在汉水边上初遇的青衣少女吗？

叶千城清楚地记得，那天春风微拂，他刚刚从师父那学得逐浪真诀，在汉水边上练习驭水之术。正好自己飞入林中的一道水球砸中李芸，随后李芸扬起手中的青萝伞，与他在汉水边上连拆百招。最后关头叶千城本可取胜，奈何李芸又羞又怒，双眸泪花闪闪的样子让叶千城无论如何也赢不了。

“是啊，有些人生下来就注定要输的。”叶千城痴痴地自语道，“一路披荆斩棘战无不胜，此生未免太过索然无味。”

然而我就要死啦。叶千城想到，等救活李芸，黄泉道人就会取自己性命。以黄泉道人的修为，自己万万无法幸免，况且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通天之梯贯通天地，长度不知几何，五派众弟子一日之中飞速向上，倒风平浪静。众人在云海中穿梭，心旷神怡快活万端，差点忘了自己是要登通天楼。

苏谪有时在怀疑，自己明明身处通天楼第二层，登上的岂不是第二层的天空？须知通天楼一共二十层，每一层都是一个世界，真不知一路上去到底终点在哪。

而且，如果现在自己摔下去的话，那可真是死无全尸。

苏谪与白凝霜有要务在身，能否取得弱水关系到叶千城和李芸的性命，他们从来不敢放松警惕，晚上睡觉时也是轮流守夜。

第二天，苏谪与白凝霜各自运功调息完毕，继续向上。

“越往上越有些不同了。”苏谪道，“你感觉出没有？”

白凝霜点点头，道：“周围白云在增加，感知范围缩小，不是善地。”

苏谪深以为然：“堂堂通天楼，岂是那么容易登顶的？”

再过两个时辰，原本通天之梯周围如烟如雾的白云逐渐变浓变厚，那些云团在天空罡风吹动之下随意变化，如草如木，如鱼如鸟，如龙如凤，真可谓白云苍狗变幻莫测。

蓦地一阵金光闪耀，在苏谪与白凝霜头顶凌乱冲突，两人感到金光中熟悉的气息，正是之前遇到的赵亮和赵不亮手中铜镜的光芒。

知道他们肯定遇到麻烦，苏谪与白凝霜见金光距离不远，遂加快步伐登梯，一级级白云阶梯飞速向下掠去，两人穿过一团又一团云彩，终于在一炷香时间后看见上方的赵亮和赵不亮。

原来两人正拿着手中的铜镜与周围一团团朦胧的身影战斗，那些身影如同镜花水月，形态不定，偏偏难缠至极。赵亮和赵不亮的铜镜蕴含精金，本是阴邪难测之物的克星，此时却陷入重重困境。

苏谪身在局外看得分明，面带惊疑道：“围攻他们二人的是云团变幻而成的怪物，为何云团竟会发生如此异变？”

白凝霜观察片刻，道：“云属水，你应付起来应该轻松些。”

苏谪道：“一试便知。”

两人走到那些云团怪物周围，苏谪体内水元气飞速运转，低喝道：“不周水龙诀！”

周围二十丈的水元气都在苏谪的牵引下向他凝聚而来，在他身边形成一道一尺粗细、一丈长短的水龙，比之初次施展时，水龙的形态和气势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去！”在苏谪的控制下，水龙缠绕一圈，飞身前去，一头撞上云团所化怪物。

只听阵阵滋滋作响，同是水属性的水龙与云团相互消耗，谁也无法吞噬融合彼此，只得强行同归于尽。

苏谪脸色难看：“这云团有古怪。”

白凝霜道：“废话。”

苏谪讪讪道：“的确有古怪嘛。而且组成云团的水元气不属于凡间的水，因为我用来组成不周水龙诀的水元气中带有一丝我自己真元中的弱水气息，既然水龙无法克制云团，说明这些云团中的水元气品质不在弱水之下。”

要是换作之前，没人知道能与弱水抗衡的水是什么水，现在两人同时想到了。

“黄泉水！”

苏谪与白凝霜俱是眉头紧锁，想不通这高天之上怎会有黄泉水作祟。

“莫非是黄泉道人考验我们？”苏谪狐疑道。

白凝霜却是摇头：“未必。”

两人怎么也想不通，苏谪正要再次梳理一下思路，赵亮和赵不亮的吼声已经从云团中央传出：“苏谪，再不救人就要闹出人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