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商怎么了？

山西最大的民营煤炭集团濒临破产，董事长被控制了；山西最大的民营钢铁公司发生资金断裂；2013年胡润百富榜里22位名列榜单的山西商人，已有9人在2014年遭遇经济危机；2014年一季度山西GDP的总量在全国排名倒数第三，省会太原市今年一季度的GDP增幅只有0.1%，也就是说太原经济几乎全部停滞了；作为一个能源大省，山西竟然有超过一半的能源企业陷入亏损状态。Www.Pinwenba.Com 吧最后，山西政界在最近一年连续爆发“**地震”，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太原市市委书记等官员接二连三地落马……

刚刚过去的半年多里，关于山西经济的负面新闻报道接踵而至，更令我们既愤怒，又失望。中国历史上晋商曾经被称为天下第一商帮，在明清两代闻名遐迩。然而今时今日，晋商以及山西经济出现的严峻危机却让我们心情沉重。尤其是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山西经济走到今天这样一个尴尬的境地呢？

提及山西商人，就无可避免地要说到一个百味杂陈的名词：煤老板。煤炭是中国的基础性能源，而山西是中国最大的煤储藏大省。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山西经济的兴起，就是依靠“煤”这个字。然而，近二十年间煤的价格产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http://172.16.2.78/cartoon/book_file/1288/396821288/398520476/20140822184708/images/128/Image0.jpg

图1：1993-2004年煤炭价格曲线图

二十年前煤炭的价格在几十元钱至一百元钱之间浮动，最高时超过一千元，最近又开始回落。表格中的曲线，实际上也就是山西经济在过去20年里惊心动魄的脉搏。整个1980年代到90年代初，煤炭的价格一直非常便宜，但随着1998年中国的城市化活动开始大规模地建设城市、铁路、高速公路，在1997、1998年间能源价格出现小幅上升。之后，在2004年前后，因为当年中国进行宏观调控造成能源紧张，煤炭价格曲线出现一个高点。2008年中国搞四万亿计划，大规模的城市化建设和重工业投资造成能源价格再次上涨。

我曾遇到一个山西煤老板，他亲口告诉我他的致富之路。他曾是山西某村的会计，有一天去太原办公，中午吃面条时听见旁边两人正大声地谈论最近煤价上涨，并说只要他们有煤就可以赚大钱。会计想到1958年大跃进时，政府曾在他们村里开采煤矿，但是过了一段时间就撤走了，只留下一个废弃的煤矿井。于是会计就把那两个人领到他们村里，果然发现大量的煤炭。会计从这两人身上搜刮到500元，并私自挪用了村里会计处的500元现金，凑成1000元雇了村中乡里乡亲采挖煤炭，并运送出去。而那两个人果真有渠道卖完了这几车皮煤炭，会计因此赚了两万元人民币。回到村子以后，会计和村长商量用这两万元承包村中的煤矿十年。而村长觉得看在乡亲的情分上，只要一万元就可以了。于是会计用一万元就承包了村中的煤矿，并将余下的一万元送给村长。就这样，会计仅仅靠着村里的小煤矿忙活了半年多，竟然开上了小轿车，当时村里的村民连自行车都没看见过几辆，哪看到过真正的小轿车。然而就在这天晚上，这辆汽车就被人烧毁了。会计心中自然有数，和村长重新签了一张协议，所得的煤炭利益五五分成，50%归村长，50%属于会计，自此走上了发财致富的“煤老板之路”。

山西煤老板的好日子从1998年开始，在2004年跨上一个台阶。在2006年的胡润百富榜里，一下子史无前例地出现了14位山西富豪的名字，他们依靠的都是煤。就在这一年，举办了北京市国际汽车博览会，展出了几辆价值六百万人民币以上的车子，包括当年第一次在中国市场上销售的劳斯莱斯幻影、宾利限量版。可是这批车甫一运抵北京，全部都被贴上了“售出”的标签，一打听，这些买家全都来自一个省——山西，山西煤老板们就是凭此一战成名。当年还有笑话，一个山西煤老板看中了一辆几百万的车，大手一挥说：“买”。第二天车行的老板把车子开到他家，煤老板打量了半天，说：“少了”。车行老板一头雾水，四个轮子、方向盘都没少啊，旁边的人就偷偷告诉他：“真少了——昨天那个车模不见了”。

这些故事，被北京出租车司机们一传十，十传百，传到全中国，“山西煤老板”这个称谓就变成了暴富、奢侈无度的代名词。在北京的别墅、洋酒和各种名画古玩的售卖现场挥手一掷千金的“冤大头”，基本上都是山西煤老板。2012年，媒体又报道了一起引起全国人民反感的新闻：山西最大的煤炭公司联盛的老板嫁女儿，花费七千万元人民币在三亚举办婚礼，雇了三架私人飞机，两个中央电视台嘉宾做主持，以及一大群歌星帮忙捧场。联盛集团位于全国级的贫困地区——山西吕梁县，如此贫穷的地方却出现一个老板花费七千万嫁女儿，不仅轰动全国，也招来一片骂声。这就是山西煤老板近十几年在全国人民心中形成的固定印象：暴富奢侈，挥霍无度。

事态还远不止如此，除了因为煤而暴富给全国人民留下的坏印象，山西同时也因为煤变成中国污染严重的大省，全中国污染排名前两百位的城市中35%是在山西。在林徽因和梁思成的笔记中，有一段记录他们当年骑着一头小毛驴从太原出发去应县看应县木塔，再到大同看大同石窟的经历，其中林徽因用“瓦蓝瓦蓝”描述了当时的天空。但是自从有了煤，山西省的环境彻底被污染。山西左权县曾经做过一个调查，调查显示，该县新生婴儿先天缺陷的发生率高达4%，是全中国最高的。而导致这一现象产生的主要原因就是环境污染。在这个国家级的贫困县里，出了数十个富豪，占用此地绝大部分的财富，却把一个肮脏的大地和天空留给了该县的人民，并让他们的子孙后代因此付出极大的代价。

更为糟糕的是，由于能源导致的财富爆发，造成了山西省官场的整体**。2014年6月，国内媒体报道了山西运城平陆县水利局的某位办公室主任，居然通过贿赂以零元的价格将价值18亿元的五座铝矾土矿的开采权据为己有，由此可见山西省的官场已经混乱到何种地步。一个曾经在山西做调研的朋友告诉我：当年山西省设立许多煤炭检测站限制能源输出，但是有些地方政府却将其标价出售。通过这种方法，一个检测站一年的经营费用甚至可以高达一千万。2010年就已有统计显示，整个山西省有将近一千名公务员落马，收缴到的财产相当于三分之一的省财政总额。而在过去的五年中，共有4715名山西官员受到不同程度的处分，收缴的违法违规资金高达380亿元。

http://172.16.2.78/cartoon/book_file/1288/396821288/398520476/20140822184708/images/128/Image1.jpg

图2：山西省官场的一地鸡毛

最后一个严峻的问题，是产业刚性化造成产业结构转型困难，这也是近年中国经济发展的一个重要主题。山西省拥有的煤炭能源一方面使山西省省级财政状况得到极大的改善，另一方面也导致该省工业经济长期严重地依赖煤炭产业。数据显示，山西煤炭工业所贡献的利润率占整个山西省工业利润率的80%，这意味着煤炭产业的效益好，则山西省的经济就好。然而，最近这些年中国已进入宏观调控时期，因而在过去的两年半里煤炭的价格一直处于低迷状况，这导致山西省的经济从2013年起，尤其在2014年上半年，进入低谷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