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华熙本来也没打算斩草除根，毕竟孩子是无辜的，可见柳沁雅这般激动，心底还是涌上怒意，正要说什么，门外却响起太监的通报。
“皇上，柳丞相求见。”
“让他去御书房等候。”淡淡回应，百里华熙眸底划过一抹高深莫测，深深望了柳沁雅一眼便转身离去。
爹爹来了？
柳沁雅一听说柳老爷子来了，心下就是一咯噔，却是没了以往的亲切和欣喜，多的，是满心的苦涩。爹爹终是为那个人毁了自己呵，而自己深知一切，却无力阻止……
顺着墙，柳沁雅苍凉的跌坐在地，蜷缩着抱紧自己，此刻的她只感到浑然的冷冽，冻的连血液都凝固了。
韶华，对不起……是雅雅害了你，是雅雅害了你呀，对不起……
御书房。
“柳爱卿可是有事？”百里华熙端坐龙案之后，绝代风华的笑比百里韶华多了一抹阴冷。
“老臣听闻小女已经回宫……”说到这，柳老爷子故意顿住，看似低顺眉眼，却是暗自观察着百里华熙的反应。
“柳丞相的消息可真是灵通。”百里华熙仍是笑着，让人看不透阴晴，目光却矍铄着幽邃的光。
“老臣年事已高，耳聋盗听的，哪有什么通不通的，不过是家奴路过，正巧碰见御林军把雅雅带走，所以老臣才猜想，可能是回宫了。”柳老爷子赶紧词圆，颤巍巍的身板当真装的给多大年纪似的。
“哦？那柳爱卿之意，是来给朕要女儿的？”百里华熙的笑里已经没了温度，冷冽萧肆。
“小女有皇上照顾，老臣很是放心，今日一来，不过是确定一下家奴是否眼花罢了。”说着，柳老爷子随即抱拳行礼，“既然小女安好，老臣也就放心了，老臣告退。”
百里华熙没说什么，只是笑点了点头。
柳老爷子转身之时，百里华熙唇角的笑瞬间敛去，眸底一抹幽厉骤闪即逝，“老狐狸！”
夜里，下起了入春以来第一场春雨，沙沙雨声，绵绵似泣。
百里华熙已在凤栖宫门外站了很久，望着屋内倚窗独怅的人儿，胸口亦是被一股气压得沉沉闷闷。
屋檐已然拉直了银丝，百里华熙转身望着朦朦雨幕，心绪竟生出一丝不安，脑子瞬闪柳老爷子的那奸臣的嘴脸，不由眸色一凛。
忽而想起逼宫那晚，也是这般下着绵绵夜雨，那一夜，他亲手将毒酒端到那个人手上，眼看着他气绝身亡。然而，纵使一败涂地，那个人依旧笑得安详，就算是死，亦是黯然不去那与生俱来的华贵之气，相较那时的自己，竟恍惚感到一股悲凉，比得知自己身世是还要空洞绝望的悲凉……
眸色一惊，百里华熙用力的甩了甩头，好端端的，怎么就想起那个人来了？
突兀，一股强烈的不安压得他心间一震，不由惊骇的紧皱了眉头，那瞬闪即逝的感应来的快去得快，朦胧抓住了什么，却是什么也未曾抓住……
“皇上，可是要进去？”随侍的太监望了望屋子里，自作聪明的提醒道。弑兄夺嫂，是人都会唾弃鄙夷，但是没有什么比自己的项上人头重要，孰是孰非也不是他们做奴才的该过问的，只要做好自己分内事就好。
“不用了，回去。”百里华熙这才回神，说完，转身而去，阴暗的光影下，绝色的脸上是让人看不清明的复杂。
走了一段，百里华熙突然停下了脚步，“去传锦衣卫四大首领到御书房。”
“是。”随侍太监眉眼不抬，恭敬的道。只闻轻绥的脚步声响，抬头，眼前已经没了百里华熙的身影。
御书房。
百里华熙端坐龙椅，眉宇间都是隐隐可见的戾气。在龙案三步之外依次排列跪着四个人，正是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四大幽冥宫护法，现任锦衣卫四大首领，除了一身锦衣卫装束，四人面具依旧。
“不知皇上找臣等所为何事？”长时间的沉默过后，最先按捺不住的还是性急的黑无常。
“那日百里韶华的尸首，尔等是如何处置的？”戾眸凝视四人，百里华熙的声音竟是比寒冬腊月的飘雪还要彻骨几分。
“谨遵皇上旨意，抛尸乱葬岗，山野林地，多有猛兽出没，应该……”黑无常的话虽没说完，但那意思亦是不点自破。
“你们可是亲眼目睹其尸首被猛兽叼走？”眉头不由皱起，不知为何，今晚提到这事他愈发莫名一阵心悸。
“回皇上，臣等……没有。”说到最后，黑无常声音已然低不可闻。一个死人而已，他们确实没想到那么多，而且觉得也没必要，只是不明白皇上为何今晚偏揪着此事来说，莫非出什么差错了？
听到这，百里华熙的手不由抓紧了两边的扶手，戾眸愈发冷凝了温度。
就在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牛头忽然想起件事，自腰里掏出两件物什，起身呈上前去，“对了皇上，这是那晚臣等将百里韶华扔到乱葬岗时，臣意外捡到的。”
“哦？”百里华熙闻言挑眉，随即伸手接过，当看到手上的东西时，眸底划过一抹惊诧，“圆日玉和玄月玉？”看了看那玄月玉上的穗子，那正是自己给雅雅的没错，那这块圆日……
心里狐疑，百里华熙随即掏出自己身上的圆日玉一比对，眸底的诧色更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良久，他才自震惊中回神，抬眸一扫四人道，“没事了，你们退下吧。”
“臣等告退！”
四人整齐划一抱拳行礼，随即起身而去。
四人离开，百里华熙这才自龙案后起身走出，那块玄月玉被揣进了衣袖，举着两块圆日玉对光仔细对比琢磨，须臾，却是在那穿穗的孔上发觉的蹊跷。
两块玉皆是外侧浑凸润滑，而里侧却平直平滑……
发现这个，他当即将两块玉佩相对而合。
果然！两块玉正是一块切割而成！
“怎么可能？”凝望着手中合二为一的玉，百里华熙满眼不敢置信。他这块圆日是十三岁时和养父母走散一位云游高人所赠，既然如此，那百里韶华怎么会有……
“玄月赤，玄女现，得玄女者得天下，二龙戏珠，云浪滔天。”
回想起那高人曾说过的一句话，百里华熙恍然大悟。二龙戏珠？原来，是这个意思！百里韶华这一半，想必也是那高人所赠吧？
提了口气，百里华熙随即收起玉佩，转身踏出了御书房。
寒气褪尽，天气逐暖。
幽幽菊香弥散，竟是四月天气。
柳沁雅站在窗外，望着那满庭的菊花金灿，竟是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这些日子，她偶尔也会听到一些多舌八卦的小宫女们窃窃私语，多是对百里韶华死相的渲染，久而久之，她的心竟从一开始的锥痛刺骨渐渐变得麻木了。
心死之人，又何来心痛一说？其实早在高公公行宫告知百里韶华死讯那一刻，她的心就跟着陨落了，之所以回来，不过是怀着一丝不甘和复仇之心罢了，这里有太多太多他们的回忆，然而短短数月，却是物是人已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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