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海浪暗骂这老东西真无耻，顾老虎现在只顾忌孙天河，孙朝东还不放在他眼里，黄石就那么点大，小美能藏到哪里去？迟早要被揪出来，到时候就生死不由她自己。
“余支书，孙家虽然是黄石数得着的土豪，可小美跟孙大少没名没分的，孙天河也不好替她出头，何况之前你们俩家人又闹得这么厉害，都是要面子的人，出尔反尔怕被人戳脊梁骨，要有人帮着搭梯子才好下台，你把三十万还给顾老虎，让他顺坡下驴，小美也成了自由身，往后跟孙朝东怎么发展，是他们自己的事，也免得小美被孙家的人看轻。”
宋海浪的话，句句说在胡月娥心坎上，她瞪着面色阴沉的丈夫，“余满堂，你最好乖乖地把这份协议签了……”
“我要是不签呐，你咬我？”
余满堂话像是对老婆说的，眼睛却盯着宋海浪，他搞不明白宋家怎么会知道他手里藏着这么一块地，这是他东山再起最后的底牌，如果没了，他想不出日后怎么翻身。
宋海浪看着眼前无耻下流的前老丈人，突然笑了，“余支书，你要是不签，我婶马上就打电话告诉你的那些债主，说你明明有钱，故意赖着不还，到时候这块地你一样保不住，等那些人来买，价钱可就不是我给的三十八万了，当初赵昌那座楼是怎么折价抵给我娘舅的，你比我清楚，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胡月娥猜得到宋家的目的是想把这块地弄到手，可她更恨余满堂不念骨肉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余满堂日后能不能翻身关她什么事？关小美什么事？她一个当娘的只想闺女能平安无事。
一屋子人都不说话，僵持了足足十分钟，余满堂终于认输，“好，你赢了，你们老宋家赢了，我签字。小子，回去告诉宋开山，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往后的日子长着呢，他求神拜佛千万别落在我手里。”
“行，这话我一定给我爸带到。”
胡月娥喜上眉梢，站起来去拿桌上那包钱，打开一看居然全是冥币！
“不好意思！婶，我拿错了，这是要烧给我奶奶过节的钱。”
宋海浪嬉皮笑脸地把塑料袋收起来，“余支书，合同都签了，趁现在天还早，咱们一起去镇上办过户手续吧，一手交地，一手交钱，婶，你也跟着一起去，盯着余支书，让他拿到钱就给顾家送去……”
当晚，宋家院子里笑声不断，除了宋老爷子和宋开山，罗汉、杜小铁子那群夯货也在。
“行啊，浪子，居然让余满堂那老小子吃个闷亏！”
“浪子，你怎么知道余支书在镇上有块好地？”
“浪子，孙大少会不会真的娶了小美吧？”
“浪子……”
七嘴八舌，叽叽呱呱，宋海浪嘴里叼着宋老爷子的旱烟锅，吧嗒吧嗒地摆酷。
下午从余满堂手里抠出来的那块地，就是前世兰花大酒店的新址，间接害得娘舅熊小北凄惨而死，他怎么能记不清楚，怎么敢记不清楚？
一群夯货中间，摆着一筐洗好冰镇过的马奶提，紫色颗粒不甚大，饱满晶莹，吃在嘴里冰爽清甜。
宋海浪惊讶地问宋老爷子，“爷爷，你不会也跟那些没觉悟的群众一样，跑到省道上搬人家的葡萄吧？你可是几十年的老党员！”
宋老爷子嗤之以鼻，“我孙子开车把他送到镇医院，跑前跑后救了他一条命，搬他两筐葡萄解暑，不应该吗？”
“应该！太应该了！爷爷你继续解暑。”
宋海浪满头黑线，自此知道黄石刁民不分党员群众，不分童叟老幼。
宋开山乐得大张着嘴，“儿子，那块地你弄到手了，打算干点什么？那里距离你舅舅的烂尾楼不远，干脆咱们爷俩自己单干得了，别跟那头暴熊搅合，老子跟他八字不合。”
宋海浪和稀泥，“爸，我舅那座楼烂尾了好几年，没你出钱出力他一个人盖不起来，怎么说他也是我亲娘舅，你就多担待点。咱们新拿下的这块地只有几亩，但是四岔路口位置很好，想办法把周围几家住户的院子买到手，凑成十几亩建个大宋商城。”
黄石土豪遍地，像样的商场、超市却一家都没有，唯一有点规模的国营供销社，生意一年不如一年，村民想买点正经东西，都要坐车去几十里外的项城。
宋开山乐得嘴巴咧到耳根，“小子，行啊，比老子我有生意头脑，干脆别去镇上啃书了，回家来跟爸一起做生意……”
“咚”一声闷响，宋开山脑袋上重重挨了一记烟锅。
宋老爷子怒了，“你狗|日的懂个屁！以为人人都像你，小学都要老子硬揪着耳朵才念完？我孙子是干大事的人，不念书，回家跟你学吃喝嫖赌？啃书本怎么了？不啃书本，他能懂得这么多？你吃亏就亏在肚子里没墨水！”
被宋老爷子劈头盖脸一顿数落，宋开山蔫了，再也不敢提让儿子辍学回家做生意的话。
九十年代末的黄石镇，读书无用论大肆横行，机关里的干部、学校里的老师扔下铁饭碗经商的大有人在，造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宋开山的心态，基本代表了黄石大部分土豪的态度。
黄石高中隔三差五就有人退学，高二会考结束，大批人拿了毕业证回家挣钱，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考大学的寥寥无几。
不止镇办高中，乌山县城里的几所高中也是如此。
黄石高中硬件设施不比县一中差多少，师资力量也不逊色，升学率却一直不高，大部分成绩好的学生，都是周围的借读生和农家子弟。
宋老爷子几十年前从黄石高中毕业，赶上国家特殊时期，没机会考大学，去部队服役也阴差阳错没能考军校提干，一辈子心气难平，偏偏儿子宋开山死活念不进去书，小学没毕业就溜出去做生意，轮到孙子宋海浪，成绩也渣渣。
眼下听到儿子怂恿孙子退学经商，焉能不怒？
士农工商，商人最末，宋老爷子打心眼里看不起，哪怕儿子靠着做生意发了财，盖了别墅买了轿车，牛逼哄哄威震十里八村，在他眼里依然算不上成功。
宋海浪扭头看了看罗汉，又看了看他老爹，“爸，我帮你把这么一块好地弄到手，你答应我的事办得咋样了？”
“啥事？”
“装傻是吧？罗汉念高中的事啊！”
宋开山眯着的眼睁开了，看着满脸通红的罗汉，愣了愣，“罗汉，你真想念书？跟着叔我做生意多好，吃香的喝辣的，挣了钱回村里盖栋小楼，娶个漂亮媳妇，生娃过日子多痛快，去学校里啃书本，啃得小脸发白，多没劲！”
罗汉不吭声。
宋海浪怒了，“爸，你不喜欢念书，不代表别人也不喜欢，我们都去镇上念书，他一个人在村里卖十三香多难受，再说我去了镇上，孙朝东那伙人铁定要找我麻烦，昨天我们在兰花大酒店刚撞上就打了一架，脑袋都打破了，往后还有的打，你不让罗汉跟着我一起去镇高中，想让孙朝东那伙人打死我？”
他危言耸听，故意夸大，宋开山却当了真，“行！你们爱啃书就去啃吧，都是属老鼠的，我一看见书就头疼，看见钱就开心。”
罗汉辍学时间不长，回学校也能跟得上，跟不上也没关系，就混到毕业拉倒。
夏虫唧唧，蛙声一片，众人坐在院子里乘凉闲聊，笑语传出院墙，回荡在夜色中。
“爸，听说镇上想把供销社整体承包出去，是不是真的？”
“暂时没戏了，镇上那几个土豪争得太厉害，谁也不让谁，镇书记快要调走的人，不想沾这事，烂摊子扔给下一任处理。”
宋开山叹气，镇供销社是块肥肉，无论如何吃不到他嘴里，宋家在桐花村数一数二，在黄石镇上就不够看。
宋海浪不这么觉得，现在承包肯定没宋家什么事，拖延几个月甚至几年以后，宋家说不定还有戏。
“爸，舅舅已经把他那幢楼的围墙拉起来了，你也抽空跟他商议商议怎么接着往上盖的事，找个靠谱的关系买建筑材料，咱家不是有个建筑队嘛，差不多的工程先自己做……”
宋开山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他对温泉度假村的事还不死心，想着过几天找那个曲班长过来看看，到底能不能行，可以的话，他还是想自己单干，不想跟小舅子搅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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