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满堂也郁闷，好好的一盘棋，眨眼间就下成了死局，挣不脱破不了，如果一切按照他预想的走，胡兰花给他生下儿子，大酒店日进斗金，胡月娥毫不知情，宋开山蒙在鼓里，宋海浪当活王八，小美如愿嫁进孙家，他自己发家致富更上一层楼……
“朱书记，你要还记得我小姑当年对你的好，就再帮我一回。”余满堂耷拉着脑袋听完教训，开始提要求。
“大嫂当年对我的好，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可你让我帮你，怎么帮？你这个支书算是当到头了，我顶多能帮你撑到年底换届。”
“撑到年底就够了，我也没想再继续赖在村支书的位子上，给郭治国这群混蛋当靶子。”
余满堂能斗垮任喜田，力压郭治国，手腕心计都不缺，知道退一步海阔天空，往长远里看，谁输输赢还不一定。
朱明光想了想，“你想让谁接替村支书的位子？”
余满堂苦笑，按照惯例，前一任村支书卸任的时候，可以跟组织提名自己属意的新人选，眼下他在村里威信扫地，谁还愿意买他的帐，让他提名宋重阳、郭治国、徐斌这些人，他一百个不愿意。
如果非得便宜外人，他宁愿便宜任喜田。
今天桐花村全体党员来镇上情愿，要求罢免余满堂，前任村支书任喜田却躲在家里没露面。
余满堂人精似地，明白这老小子是想坐收渔翁之利，让旁人在台前斗得死去活来，他躲在幕后充中立派，将来重新竞选村支书，也不用背一个打击前任的坏名声，不给竞争对手留下话柄。
从余满堂的立场来说，让任喜田重新上台，等于给他自己今后重新上台铺路，谁说下台的村支书就不能再上台？前有任喜田，后就有余满堂。
除此之外，任喜田跟宋家关系不睦，当初也就是因为这个，宋开山才站在他这一边，把任喜田拉下马。
宋老爷子嫌他碍眼，他就弄一个更碍眼的村支书上台，到时候看谁更难受。
凭心而论，他当支书的这三年，并没有亏待打压任喜田，又在卸任的时候向组织提名任喜田重新上台，有这份人情在，任喜田于公于私，哪怕只是顾忌舆论压力，都不可能太为难他。
只要有了喘息之机，余满堂相信自己很快就能走出低谷，开创一片新天地，胡兰花那个贱女人觉得翅膀硬了，翻脸不认人，到时候看他怎么收拾她。
“朱书记，听说镇供销社打算承包出去，承包费要多少钱？”
朱明光一愣，进入九十年代以后，原本红红火火的乡镇供销社一片萧条，乌县辖下十几个乡镇，供销社倒闭的倒闭，承包的承包。
区别在于有的乡镇整体承包，有的分成一个个柜台承包，烟酒、百货、农药种子化肥、五金家电、服装鞋帽……柜台生意好，租金就高，冷清的租金就低。
私人承包以后生意确实好多了，可问题也来了，假冒伪劣，缺斤短两，强买强卖，甚至发展到欺行霸市，派出所管不了，也不敢管。
黄石镇党委开会研究的结果，倾向于整体承包，这样好管理，出了事就找承包人说话，反正镇上土豪多，多的是人能拿出这么一笔承包费，承包以后也有实力和能力经营好。
朱明光不觉得余满堂有这个实力，看他踌躇满志，也不想打击他，转了话题：“满堂，现在没有外人，你给我说句实话，是不是真的打算把小美嫁给顾大傻？”
余满堂不吭声。
朱明光怒了，“你糊涂了！小美多好的姑娘，白瞎给顾大傻子？！”
“她自己不争气，也别怨我这个当爹的心狠。”
余满堂冷着脸，话说得冷酷，“你觉得嫁给顾大傻子屈了她，顾老虎还觉得给儿子娶这么一个媳妇屈了他儿子。”
朱明光气得拍桌子，“姓顾的仗着兜里有俩钱，这两年狂得没边……迟早要他好看！”
“我不要他好看，我要他的钱，三十万，一手交钱一手交人，我还要赶到胡月娥的妹妹家，把小美接回来，迟了我怕出岔子。”
朱明光心中不忍，“要不我在镇上的合作社给你贷点款，先熬过这一关？”
余满堂苦笑，“贷个几万块不顶事，多了合作社也不干，你要真想帮我，让孙家娶小美进门，我啥麻烦都解决了。”
朱明光不吭声，他空降来到黄石镇当副书记，官小根基浅，上面也没有过硬的关系，压不住镇上的各路神仙，孙天河、顾老虎这种家财万贯的坐地虎，见面笑哈哈，私底下根本不买他的账。
余满堂骑着自行车，直奔四十里外的杜集，快到中午了才赶到，累得满脸满身的汗，却连闺女的面也没见到。
胡月娥的妹妹胡春娥，叉腰堵着大门，指着姐夫的鼻子臭骂，什么难听骂什么，围观的人群里外三层，不少人认识余满堂这个桐花村的强人，说什么怪话的都有，臊得他恨不得钻地缝。
余满堂反复辩解卖闺女的话是谣言，今天来这里只是想接闺女回家，根本没人相信他的话，他伸着脖子喊余小美，呵斥闺女不争气不听话，激怒了胡春娥，拎着一根擀面杖劈头盖脸地追着姐夫砸，砸得他抱头鼠窜……
闹到这一步，余满堂急眼了，他杂七杂八欠了六七十万的债，全部家底翻出来只凑了二十万，还剩下五十万没着落，不把余小美诳出来交给顾老虎，惹恼了那帮债主，那群混蛋能整得他生不如死。
杜集是方圆十里最大的村落，逢三、六、九有集市，今天恰好逢集，道路上人来人往，路两边大树底下一个摊子接着一个摊子，他找了个有公用电话的杂货店，拨通了顾老虎的手机……
余小美不肯乖乖跟他回去，只能找人抓她回去，到了这个时候，余满堂已经再无退路。
宋海浪站在镇党委大院门外等宋老爷子，远远看见郭治国怒气冲天地走出来，身后跟着的桐花村党员干部面色各异。
“郭叔，怎么回事？”
“余满堂这狗东西，咬死了不认账，还倒打一耙！”
“人家好歹也是副书记嫂子的娘家侄，给领导面子，再让他蹦跶几天吧……”
宋海浪笑，余满堂要是能乖乖下台，他就不是余满堂了。
宋海浪跟宋老爷子打了声招呼，中午没回桐花村，领着罗汉他们几个，骑着摩托去胡兰花新开的场子吃饭。
路过镇小学的时候，意外看见了孟波，大热天的这货穿西装打领带，装逼不怕热，对面站着一个胖妞，那吨位，绝逼赛过三个孟波，两百斤朝上走，个子又高，脸又黑，宋海浪觉得自己老爹“宋黑胖”的绰号可以易主了。
油头粉面的孟波站在胖妞身边，高度和分量都不在一个位面，低声下气黏黏糊糊，不知怎么惹恼了那妞，人家一脚踹过来，踹得孟波一个趔趄，重新站起来的时候胖妞已经走远了。
宋海浪身边，几个夯货嘿嘿坏笑——
“这么肥的天鹅，这小子不怕吞不下撑爆了？”
“肥是肥了点，有钱呐，胖丫的老爸就她这么一个宝贝疙瘩，放话说要招上门女婿，谁娶了她等于娶了一座进山……”
“罗汉，反正罗老头也死了，你干脆招给胖丫当女婿呗，你这体格也不怕降不住她。”
“滚犊子！找揍是吧，老子打八辈子光棍也不娶这种货！”
罗汉不屑地扫了孟波一眼，满心的看不起。
宋海浪在省道边上耍过这小子一回，事后听说他跟镇卫生所的孟媛是堂兄妹，一对活宝，眼高手低净想着吃浮食。
宋海浪闲着没事，走过去逗他玩，“嗨，孟老师，真巧，又见面了。”
孟波刚碰了一鼻子灰，看见宋海浪领着一群夯货过来打招呼，吓的原地一哆嗦，以为自己得罪什么人要被围殴，赶紧去裤兜里掏烟。
几个夯货一看是黄鹤，撇了撇嘴，没谁伸手接他递过来的烟，孟波更害怕了，急忙从另一个兜里掏出一盒中华，肉疼地一人发了一根。
这下，夯货们不干了，“嘿，小子，看人下菜碟儿是不是？你穷逼只能抽得起黄鹤大家不怪你，狗眼看人低就欠揍了！”
“误会！误会！几位大哥，这黄鹤是我自己抽的，中华是招呼客人的，刚才不小心拿错了……拿错了……”
宋海浪暗笑，“孟老师，别紧张，大伙过来，就是想跟你交个朋友，那天在省道边上，咱们见过面，老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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