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振华上前寒暄，碰了个软钉子，平日里没少在一起喝酒打牌的酒肉所长，表情罕见的严肃：
“奉上级指示，今天现场办公，处理胡兰花和胡月娥两位村民的纠纷，保证依法办理，绝不姑息，请上级领导监督。”
郑尚武立正站好，像是在对着什么人宣誓一样，一脸严肃。
除了胡兰花，所有人都惊呆了，神转折有没有？
宋海浪看出点门道，悄悄往人群里挤了挤，前世胡兰花的孩子顺利生出来，没有现在这些变故，重生回来，宋海浪最关注的就是各种变数。
围观群众里有人拍领导马屁，从酒店里搬出来桌子椅子，倒上茶水，摆上香烟，郑尚武主审，两个乡警负责记录，另外还有四个协警维持现场秩序，这场面一摆开，半个黄石镇惊动了。
胡月娥不敢再撒泼，乖乖坐在搬给她的那张椅子上，胡兰花坐她旁边，汪向前旁听。
半个月前那场围殴，导致胡兰花流产，子宫受损，有镇医院的病历和项城妇幼保健医院的病历为证，双方对此都没异议。
分歧在于胡兰花有没有跟余满堂偷|情。
如果有，胡月娥打人情有可原，她得意洋洋地拿出一摞照片来。
人群里，宋海浪知道自己摊上事了，也明白了刚才胡兰花为啥要提余小美的事膈应自己，赤果果地报复啊！
“这些照片不能证明我跟余支书有私情。”
胡兰花一张一张仔细看过，眯着杏眼瞥了宋海浪一眼，那感觉像是一只猫悄悄伸出锋利的爪子，瘆人。
胡月娥笑得大声：“他都摸上你的光肚皮了，还有脸说没有私情？”
“那都是因为你！因为你闺女偷人，偷完了人家还不认账，你气急眼了撒泼，撞倒了我，余支书扶我回到客房，怕出事掀开我的衣服检查，我跟你是刚出五服的堂姊妹，余支书算是我的堂姐夫，咱们黄石镇上，姐夫跟小姨子都有点随便，比摸肚皮出格的事多了去……”
围观的人群一阵哄笑，黄石有句土话，小姨子的半拉屁股是姐夫的，一个好小姨子顶半拉老婆，黄河梆子戏唱了一千多年，唱不完姐夫和小姨子的恩恩怨怨。
宋海浪暗恨这个女人狡猾，录像只拍到余满堂掀起她的上衣摆摸肚皮，没拍到啪啪啪床戏，也没有其它出格的事，两人的对话也含含糊糊，捉奸捉双，她死不承认谁也没辙。
胡月娥拿不出更多的证据，神情慌乱，求救似地看向宋海浪。
宋海浪被她看得蛋疼，尼玛！看老子干嘛，老子早就不是你女婿了！
围观的人群里，不少人捂着嘴偷笑。
宋海浪神色自若，他有底牌，只要亮出来就能把胡兰花治得服服帖帖，现在还没到最关键的时候，没必要掀牌。
胡兰花直接把火烧到他身上，“郑所长，有人在酒店里偷拍我的隐私，事后添油加醋，拿出来挑事，算不算犯罪？”
宋海浪气笑了，这只骚狐狸是想给自己罩一顶“偷窥教唆”的帽子？
他推开人群，走过去拿起那叠照片，“老板娘，这些照片确实是我拍的，可我没偷拍啊，余支书摸你肚皮的那间房，是我包下来当临时婚房的，钱你收了，房间的使用权就归我了，我想在那里摆摄像机，是我的权利，你不经客人允许，擅自跑到客人房间里跟姐夫鬼混，已经侵犯了我的权利，现在还倒打一耙，说我偷拍你的隐私，不合适吧？”
胡兰花一怔，没想到宋海浪钻了这个空子。
她不提这茬了，指着胡月娥，“废话就不多说了，现在我告这个女人造谣诬陷、故意杀人，证据确凿，你们先抓人吧，我请的律师已经往法院递状子了。”
胡月娥吓得打摆子，语无伦次地嚎：“你敢！你偷人，你怀的野种……你活该……”
胡兰花拍案而起，“谁说我偷人，谁就拿出证据来，我肚子里的孩子是我丈夫的，不是野种！”
汪向前应声站起来，拄着双拐半天才挺直腰板：“兰花跟余支书是清白的，孩子也是我跟兰花生的，谁造谣，我就告谁！”
宋海浪看着这个满脸胡子拉碴，站着比别人矮，睡着没别人长的活王八，真心给跪了，当王八当到这个份上，不容易啊，极品！
胡振华急得团团转，郑尚武今天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油盐不进装青天大老爷，说话的功夫就叫手下乡警铐人。
围观的人群终于明白眼前不是唱大戏，是真的在断官司，可以抓人坐牢的，哄笑声不知不觉弱了。
宋海浪走上前，扶起满地打滚哭天抹泪的胡月娥：“婶，还没到那份上呢，你别心慌，别让一个狐狸精小看了。”
胡月娥紧紧攥住前女婿的手腕，像落水的人捞到一根浮木，大口大口地直喘气：“浪子！浪子你替婶说句话啊，这个骚狐狸，想往死里整你婶……”
宋海浪扶着她坐在椅子上，替她按摩半天胸口，省得她厥过去，完了面朝众人站好，开始发言：
“郑所长，乡亲们，既然桌上的那几张照片是我提供的，胡老板娘还怨我侵犯了她的隐私，我勉强也算是当事人之一，现在我说几句，捉奸捉双，老板娘你让姐夫摸肚皮，说不是奸情，是堂姐夫对你这个漂亮小姨子的关心，可你一个人说了不算吧，至少要听听余支书怎么说。”
人群里，胡振华精神一震，大喊着要让余满堂过来对质。
胡兰花气得粉脸涨红，瞪着宋海浪，桃花眼里嗖嗖嗖彷佛有刀子射出来。
宋海浪像打量一坨猪肉多少钱似地把她从头看到脚，还嘘了声口哨，扭头看着汪向前——
“你刚才说，孩子是你的，睁着眼睛说瞎话吧？全乌县人都知道，十年前炼钢厂的锅炉出了事故，你冲进出事车间拉闸，救了全厂的人，事后披红戴花上报纸，那报道上写得明明白白，说我县炼钢厂优秀青年职工汪向前同志，因公致残，丧失生育功能……到底是你当年对组织撒了谎，还是刚才对警察撒了谎？”
围观的人群哄笑出声，汪向前气得拄着双拐要来揍宋海浪，被接到电话赶来的罗汉一个扫荡腿绊倒在地，烂泥似地半天爬不起来。
胡月娥趁机落井下石，嚷嚷说汪向前的这个“模范”根本不是他自愿当的，是被炼钢厂领导逼的，说汪向前鬼迷心窍，迷上一个长得漂亮却名声风骚的单位女工，半夜三更堵住人家表白，其实就是想占人家的便宜，那女工也不是省油的灯，诓他明天晚上去宿舍约会。
汪向前乐颠颠地真去了，一进门就急吼吼脱裤子要上|床，谁知道床上躺着的人根本不是那个漂亮女工，而是单位保卫处的人，当场把他抓起来，打算第二天一早送派出所。
强奸未遂，那年代少说也要判个十年，赶上严打直接枪毙也不稀奇。
汪向前万念俱灰，跟着保卫处的人往小黑屋里走，路过锅炉车间的时候，一群人嚷嚷说出事了，锅炉要爆炸了……
汪向前疯了一样甩开押着他的保卫人员，冲进毒雾弥漫的车间，拼死关上锅炉总阀门，被毒气呛得晕死过去，伤了脑神经，三条腿全部瘸了！
……
围观的人听得面面相觑，头一回知道汪向前“勇闯锅炉房，拯救半个乌山县”的背后，还有这么一段见不得人的隐私。
如果是真事，汪向前还真就算个人物，与其背着“强奸犯”的罪名生不如死，还不如轰轰隆隆地死，死了还能落个“英雄”的名声。
侥幸不死的话，单位里的人也不好再宣扬英雄“强奸未遂”的事，反过来还要说那个漂亮女工臭不要脸诬陷人。
汪向前用三条腿当代价，躲过了牢狱之灾，换来一个“英雄”的头衔，换来一片赞扬，换来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哪怕到了现在，他还是靠着这个老婆养活着。
值与不值，全靠汪向前自己怎么想。
胡月娥颠三倒四，抛出这段秘辛的目的，是打胡兰花两口子的脸，揭穿汪向前“英雄”其实是罪犯的真面目。
宋海浪不想在这件事上撕逼，冷笑一声看着胡兰花：“老板娘，你孩子的爹，可能是余支书，可能是任何跟你睡过觉的野男人，就不可能是你的丈夫，他十年前就没有当男人的本钱了，你还有脸让月娥婶拿出你偷人的证据，你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你偷人的证据！”
胡兰花的娘家人怒了，一涌而上，污言秽语——
“你小子放屁！”
“揍断他的狗腿！”
“都这时候了，还想当余家的女婿？！”
“属王八的，活该戴绿帽子！”
“……”
宋海浪捡起地上一个啤酒瓶子，咣一声在桌子上墩掉瓶底，渣口狰狞地指着这群人，“都特妈给老子闭嘴，再敢喷粪我戳死他全家！”
宋开山怕儿子吃亏，赶紧站出来，身后跟着七八个手下，加上罗汉从村里领出来的十几个夯货，气势不输给胡兰花的娘家人。
杜小铁子躲在人群里起哄，“老板娘，想证明你没偷人很简单，让你男人把裤子褪下，只要他是个真男人，我们就承认他是孩子的亲爹。”
胡兰花气得吐血，“我男人因公致残，是披红挂彩的模范，他……确实不能生育，但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人工授精，我们花了好几万，在项城妇幼保健医院做的，我有病历作证。”
病历可以作假，但是一时无法戳穿，如果从一开始就刻意作假，去医院查都查不出来。
郑所长看着手里的一摞病历，再看看胡月娥，不知道怎么处理了。
他今天坐在这里，当然不是为了当青天大老爷，而是接到县公安局汪少锋的电话，要他对胡兰花夫妻俩的案子“秉公处理”，他本来不相信汪向前这个瘸了三条腿的废物，会跟汪少锋是亲戚，接到这个电话，不信也得信了。
胡兰花看出郑所长的犹豫，冷哼一声，“郑所长，别忘了汪局长给你说过的话，胡月娥不分青红皂白，把我打得流产住院，活生生害了一条人命，还领着人霸占我的家产，罪大恶极，必须抓起来严惩！”
宋海浪出声阻拦，“郑所长，这件事还没有完全调查清楚，余支书也没有到场，万一抓错了人，你怎么跟群众交代，怎么跟上级领导交代？”
“郑所长，你放心的抓！咱们退一万步说，就算我跟余支书偷|情，就算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男人的，我也没有触犯法律，只要我男人汪向前不追究，其它人是瞎起哄，胡月娥害死我肚子里的孩子，害得我差点没了命，必须坐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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