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百桌订婚宴

宋海浪闷头开车，越听越有气，忽然笑了起来：

“婶，前两天我听见一个笑话，说咱们黄石有个支书，娶了个如花似玉的老婆，生了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可他还想要个儿子传宗接代，等了一年又一年，等到闺女都快嫁人了，老婆的肚子还没动静，支书急眼，瞒着老婆跟镇上的一个酒店老板娘好上了。”

胡月娥脸上的笑没了，嘴里也不唠叨了，惊疑不定地看着宋海浪。

宋海浪脸上装得没事人一样，心里爽得三伏天吃西瓜一样，接着往下编故事：

“婶，支书勾搭老板娘不可笑，可笑的是老板娘家里的那个废物男人，被戴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子，人前人后也不怕被戳脊梁骨，自己哄自己说老板娘肚子里的种就是他的；还有那个支书的老婆，被人偷了男人还蒙在鼓里，跟那老板娘好得像亲姊妹，听说还打算当那个孩子的干娘……”

坐在后排的余小美听不下去了，“宋海浪，大清早的你胡喷什么？昨天被我爸揍坏了脑子是吧？”

宋海浪头也不回地冷笑：“是啊，我被你爸揍坏了脑子，以后你就跟一个白痴过一辈子吧。”

“呸！做梦去吧，还想我跟你过一辈子，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德性！”

“撒泡尿？算了吧，我可不敢再当着你的面脱裤子，再挨你老子一顶门棍，我命都没了。”

听见两人越说越离谱，胡月娥狠瞪了闺女一眼，“小美，闭嘴！”

“婶，没事咱让小美说，现在订婚宴还没开席，她反悔不想嫁给我还来得及，我宋海浪虽然不咋地，还不怕娶不到老婆。”

胡月娥越听越不对劲，“浪子，你……听到什么闲话了？”

从前宋海浪被余小美迷得神魂颠倒，一副离了她就不能活的没出息样，现在突然硬气起来，余家娘俩心里有鬼，慌了。

“闲话？最近闲话多了去了，咱们接着说那个支书，他答应相好，如果生的是儿子，他就跟老婆离婚娶她进门，现在怀胎好几个月了，我是可怜那个支书的媳妇啊，就算当年如花似玉，现在也人老珠黄，半道上被男人甩了，往后日子怎么过？还有她那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从小到大娇生惯养，落在这么一个白脸黑心的后娘手里，学也不让上，嫁妆也不给，随便给找个混账人家嫁了，还不得被作践死……”

宋海浪声情并茂地讲完故事，耳根彻底清净了，随手打开音响，是一首久违的老歌，迟志强的《十三不亲》。

歌词很俗，句句都是负能量，却契合了车厢里一男两女的歪心思。

宋海浪开着面包车，速度飞快，恨不得飞起来，颠得余家母女东倒西歪，哇哇尖叫。

余小美好几次被颠得前倾，脑袋趴到宋海浪耳边，美女吹气如兰，勾得宋海浪心猿意马，琢磨着要不要赶在大闹订婚宴之前硬上她一回，不枉两辈子都差点做了她的男人。

“宋海浪！你这个大混蛋！你到底会不会开车？！”

余小美一头撞在前排车后座上，气得骂人。

“抱歉，我是没有驾照的人，你早就知道啊，干嘛还上我的车？”

宋海浪的车技杠杠的，驾照这辈子却还没来得及考，山旮旯里也没人较真，土豪家屁大点的孩子就敢开着四个轮子满街窜。

胡月娥没心思理会俩人斗嘴，还在琢磨宋海浪刚才讲的故事，太能对号入座了，就差指着鼻子说是余满堂这老东西。

那个偷人偷大了肚子的酒店老板娘，就是今天承办订婚宴的胡兰花，跟胡月娥是一个村的，算起来俩人还是刚出五服的堂姊妹。

胡兰花人如其名，长得羞死兰花，十年前嫁给城里一个残疾工人，下岗后两口子一直闹离婚，前年秋天她来到黄石镇卖馄饨，没本钱、没关系，孤身一人，镇上的小流|氓都敢当街掀她的馄饨摊子，半年以后却鸟枪换炮，在省道边上开了家气派的兰花大酒店，生意火爆。

今年春节的时候，胡兰花突然不跟残疾老公闹离婚了，说是怀了他的孩子，不忍心孩子生下来没爹。

这话镇上的人都当笑话听，谁不知道她家男人瘸了三条腿，孩子的亲爹另有其人。

胡月娥身为同族的堂姊妹，不是没猜测过胡兰花背后的野男人是谁，好几个疑似人选，却从没猜到余满堂头上，现在宋海浪一个笑话喷出来，蛛丝马迹还真有不少，胡月娥凌乱了。

再想想宋海浪今天态度大变，对余小美远没有从前谄媚热心，宋家除了看上余家的人，还看上了余家的钱，一旦余满堂生了外心，有了野种，这份家产落不到宋海浪这个“女婿”手里，他色迷心窍没有当场翻脸，态度冷淡却免不了。

这小子拐弯抹角地给自己讲这个“笑话”，莫非是想提醒自己？

胡月娥心思复杂地看一眼宋海浪，继而又想到孙朝东，自己的闺女虽然长得美，可没有嫁妆撑腰，即便嫁进了孙家腰杆也不硬，自己在余家熬了十几年，可不是为了便宜胡兰花那个狐狸精！

宋海浪不管这个女人如何纠结，开着昌河来到订婚宴现场。

“兰花大酒店”听着高雅气派，其实就是一座烂尾楼，刚盖好第三层，第四层盖到半拉儿的时候老板躲债跑路，楼盘几经转手，落到月亮湾土豪熊小北手里。

去年春天的时候，胡兰花把这里租下来，砸了一百多万，改装成中档酒店。

这里距离刚开通的省道、距离黄石镇不远不近，闹中取静，又有美艳风|骚的老板娘坐镇，生意很火爆，包厢经常不够用，还要在酒店门外的空地上搭帐篷摆台，

为了承办宋家的一百桌订婚宴，胡兰花把主意打到酒店旁边的打谷场上，早早请人支起几座农村办红白喜事用的四方灶，挂出暂停营业半天的牌子，把饭店的大厨全部指派去大灶上掌勺。

宋海浪赶到的时候，一百张红彤彤的塑料桌，横十行竖十行摆得整整齐齐，每个塑料桌旁边搭配十个高脚塑料凳，上方还撑着一把天蓝色的遮阳伞，一眼望去颇有沙场秋点兵的气势。

胡月娥沉着脸，理也不理凑上来献殷勤的“堂妹”胡兰花，拉着女儿进了酒店楼上的客房。

已经早上八点多了，余小美还要盘头，化妆，换衣服，该有的程序一样都不能少，只是不像正式当新娘那么夸张。

十万响的浏阳鞭炮高挂枝头，三十六洞的七彩烟花摆了大半亩地，道路两侧的大树上也挂满了小彩旗，一队乡村吹鼓手扭着腰鱼贯入场，渲染出浓得呛人的喜庆气氛。

宋开山为了筹备这场婚宴，忙得像个陀螺似地，两天两夜没回家，看见儿子过来，颠颠地围着问东问西，他还不知道大青石崩碎的事，重点落在儿子昨天中午怎么会晕倒在余家。

宋海浪重生回来，再见到活生生地父亲，忍不住红了眼圈，却把宋开山吓了一跳，以为儿子惹了什么大祸事。

“浪子，别怕，有什么事跟爸说，在黄石这一亩三分地上，没有爸摆不平的事儿！”

宋开山翘着大拇指，昂头挺腹说得豪气，突然又冲儿子眨眨眼，低下头猥琐地压低嗓门坏笑：“你小子老实交代，是不是把老余家的闺女睡了？”

宋海浪笑得比他老子还猥琐，“刚睡完，余老头就闯进去了，抡起顶门棍给我砸晕了。”

“这老混蛋！”

宋开山呸了一声，“早睡晚睡还不都是睡，你都是他女婿了，还下这种死手？浪子，往后你有空就去睡他闺女，气死这老龟孙！”

一对无良父子躲在角落里嘿嘿奸笑，宋海浪趁机说了自己包下大鹏影楼来订婚宴上录像拍照的事，宋开山不在乎这点小钱，摆摆手让儿子赶紧去换西装。

宋海浪这才注意到老爸今天打扮的有点狠，铁红色的鳄鱼真丝短袖衫，灰色西裤，老人头皮带，脖子上还戴着筷子粗的金项链，两只手上又各戴了一个硕大的金镏子，腰间别着砖头似地大哥大，又黑又高又胖，站在人群里趾高气扬，就差在胸前挂一块“老子是土豪”的牌子。

宋老板这套夸张雷人的行头，其实是黄石土豪的标准配置，今天来喝喜酒的宾客，很多人因为买不起这些玩意自惭形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