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老刀把子,九剑九法

1个月前 作者: 五千年事不停写
第123章 老刀把子,九剑九法

武当山上的风,似乎多年未有这样的冷了。一座山崖,老刀把子从树丛中的阴影中走出。

他未走出的时候,头戴斗笠,下接黑纱,面目不清。他是灰衣人,也是黑衣人,色难明析,缎子光滑。他与浓荫融为一体,甚至说不清是树荫罩住了他,还是他身上的黑色、灰色、晦色,罩住了树荫。

在他腰间有一柄剑,剑柄长,剑身不短。连剑带鞘,亦是乌黑一片,似乎一截黑沉沉的檀木,光色迷浊离乱。

但他走出来后,这一切都变化了。他头上的斗笠化开了,身上的衣服也转变了,腰间的剑自然还是跟着流变。那种变是如此自然,如同春花开出嫩芽,夏云结出雷雨。

江小鱼站在武当山太和峰悬崖旁许久,才回过头来,直面自己的师父。于是,他正看到老刀把子如何变成了木道人。

灰色——或黑色的光滑绸子衣服,成了花色葛布衲衣。斗笠仍是斗笠,不再遮掩耳目,像被打开的门帘,露出一张面目。是老人,却大耳圆目、修髯如戟,脸上则笑呵呵的,不修边幅,形色邋遢。

他腰间的剑,也改换形制,成了一截木剑,圆锋剑钝,色为青绿。剑上的杀气、煞气,也都被黛意冲淡。这更像一柄法器,而非凶器。

江小鱼看他,目光从头到尾,才收回了道,“师父,您终于回来了。”

木道人微笑道,“小鱼儿,我离开的时候,你做得很漂亮。任我行死了,带回来了任盈盈,还使得华山派的事情,由武当主手。件件事情,都很漂亮。”

他赞叹了江小鱼,又微微皱眉道,“我听闻过,那个全真教的小子,十分难对付。日月神教的张无忌,亦算难缠。你能应对好他们,没有意气用事,可见不俗。不过,你对我瞒着你和岳不群来往这件事情,会否有什么异议?”

忽然,木道人话锋一转,“还有三个月。第一月,我在幽灵山庄,审查最近一年的生意、人手、事端等等状况。手底下这些人啊,近来这段时间,越来越不小心了,还招惹了西门吹雪。看来我得找个机会,解决了他。”

他说这话时,已重新变成了老刀把子。一回过头,斗笠之下,遮住面目的黑纱,对准了江小鱼。

他像是在眨眼之间,成为另一个人。甚至连身上的衣服、头上的斗笠、腰间的剑,亦跟着变化,在黑白、木铁之间来回跳跃转化,形成令人眼花缭乱的情景。

木道人收回了目光,垂眸低眉,谁也没看出他到底在想什么,只是淡淡道,“世上从未有人说过他死了,他只是失踪,失踪了也在我掌握之下。”

他一一历数,脸上的表情也随之变化,或是感慨,或是怀念,或是厌恶。仿佛那些日子,在心中已落在实处,无不让人铭记,“再然后,我换了衣裳,去与贩夫走卒劳作,如是又是一月。”

他一边说,一边露出回忆的神色,“我此番出去,游戏人间半年,先去扮乞丐,乞讨食物,遭人辱骂,如此一月。然后,我去与名士结交,论棋局、说诗书、谈吃喝,再过一月。”

木道人越过了江小鱼,亦去到悬崖旁边,看太和峰下,种种烟云浩荡,雾气弥散。

江小鱼脸色一变,“这……”

他道,“这个人正是鹿尘,这小子引蛇出洞,摆了青龙会一道。现在又来到大明,参与我手下的重要事情,已被记载在青龙会的名单上。待到此事了结,必要拿他是问。”

他走到哪里,江小鱼便跟在哪里,听得十分认真。如果有外人听见他们此番对话,会觉得仙风道骨之至,完全是预想中的得道之士,师徒之间应有的模样。

江小鱼听到这个名字,只露出茫然的神情,“他……他没死?”再渐渐变得愤怒,“他在哪里?”

木道人静静看了江小鱼一会儿,再点了点头,“不错,很不错。你想不想知道,我这次离了武当山,到底去做了什么?”

江小鱼道,“想。”

江小鱼的态度十分谦和,低首道,“师父,我一向不太懂事,您有自己的大事,不令徒儿知晓,在情在理。事后总算远传消息,叫徒儿不耽搁了大事。”

木道人很满意的点了点头,“至于这最后的一个月,我去看了一个人。”说到这儿,他话语再变,重新变回了笑眯眯的,甚至有些慈眉善目的木道人。

木道人缓缓说出三个字,“燕南天。”一吐出这三个字,他立刻紧紧盯着江小鱼。

若鹿尘在场,会忽然发现,木道人成了马赛克风格的人。他的面目、衣著、气质,都在疯狂的扭曲着。而在这个世界,会用一个字形容他,叫做“妖气浓烈”。

江小鱼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点点头,“是。”

江小鱼忍不住问,“是谁?”

他说出这一番话,非但内容与此前天差地别,语气亦大变特变。此前的木道人,话语风轻云淡,踏踏实实,令人感到安心稳妥。而现在的木道人,锋芒毕露,寒气森森,甚至脸上的表情,亦从笑容,变得严肃,阴沉,面无表情。

木道人打断他道,“你继续听,第二个月,我参加了青龙会的会议,青龙会的几名龙首,受到诸葛正我的打击。他们是无能之辈,被逼得在大宋境内无所遁形,势力遭到肃清。不过,诸葛正我虽有本事,却也要别人帮他一手。”

江小鱼只问,“为什么不杀了他?”

木道人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还以问题,“你知道燕南天如何才能走到了今天?”

江小鱼摇摇头,只是咬牙切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不是他多管闲事,我的父母本可以安然无恙。是邀月怜星杀害了我的父母,但他也责无旁贷……”

木道人淡淡道,“他是为了行侠仗义,而对付我,不是我的对手,反而为我所败。其实你的父亲,也一样要对付我,你难道对此没有什么想法?”

江小鱼一下子便跪倒在地,“师父对我有生育之恩,我怎么可以枉顾这点?其实侠义也罢,正道也好,都不过是虚妄,是骗人的谎言,让无数本该幸福的人,遭受不白之冤。”

木道人长久以来,脸上皆笑眯眯的,但到此时,才好像真正有了些笑意。

他点点头道,“你起来吧,你能明白这点,实属不易。话归正题,为师之所以不杀燕南天,是因他身怀绝世嫁衣神功。这门武功,使得他陷入假死状态,并且发生某种蜕变,类似于武当之上的天蚕功。”

江小鱼站起身来,沉思半响,脱口而出,“云飞扬长老?”

木道人淡淡道,“你知道,武当派有多少长老?多少先天人?多少大三合?”

江小鱼喃喃道,“怕有上百先天,十数位大三合……”

木道人道,“这份实力,倒也雄厚,不愧是少林武当,泰山北斗。”

他夸赞武当时,好像不是身为武当中人,而是武当的敌人,脸上的表情皆是淡漠。又淡淡道,“以如此声势而言,如有人胆敢与武当为敌,自是自寻死路。”

江小鱼恭维道,“以师父的能耐,死路也给闯出活路,绝路也成了堂皇大道。偌大武当,谁能抵挡?”

木道人眯着眼睛道,“当然是云飞扬。整个武当,除了张三丰外,也就他有资格作为我的对手。现在碰上个和天蚕功相似的嫁衣神功,为师自然要好好研究,从中找到云飞扬的破绽。是以,燕南天并不能死。”

江小鱼恍悟,“原来如此。”又兀自不甘心般问,“那燕南天如何才能死?或者说,师父何时才要对云飞扬出手?”

木道人的脸上,倏然露出了一种神秘无比的笑容。这种笑容,像是正要揭开天上地下唯他知道的巨大秘密,于是他既兴奋,又紧张。

这种兴奋紧张,直把江小鱼亦看得呆愣。他相伴木道人多年,根本不知道师父何时露出过这般表情。

木道人笑着闭上了眼,“等这次事情结束之后吧。”

这件事情,即“五岳剑派并派,由岳不群掌权”的阴谋。

但江小鱼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为何对木道人如此重要,五岳剑派完成之后,木道人就能对云飞扬出手,对武当出手了么?不过木道人不说,他也绝对不敢问。

太和峰上,又陷入了沉默。

沉默许久之后,江小鱼忽然道,“师父,弟子拜托一件事情,要在事后亲手杀死燕南天,可以么?”

木道人脸上的笑容一收,看了江小鱼一眼,“嗯?”

江小鱼露出坚毅的眼神,并不言语。

良久,木道人点了点头,“好。”

……

“终于……终于到时候了!”

令狐冲看完了信件,久久默然,终于将信捏碎。

他再站起来,脸上既有惆怅,更有跃跃欲试的兴奋。

他赤膊着上身,坐在山林之中。远处,一只巨鸟落下,傻呆呆看着他。

在半月之前,这青年来到了面前,并且拔出了玄铁重剑。这件事情,由诸葛正我特意遮掩,因此无人得知,这场传说已经完成,拯救大宋的英雄就此诞生。

玄铁重剑的变化,是诞生了它。巨鸟应运而来,传授令狐冲剑中真法。不过它万万没有想到,令狐冲一开始修炼玄铁重剑,但越是修炼,越是觉得玄铁重剑不舒心,于是走向了另一端。

倏然,令狐冲一跃而起,手中是玄铁重剑,震荡而划过。

忽然把剑凌空戳去,手臂笔直,剑成了手的延伸,也是一样的笔直,剑锋凌厉刚强,空中一道惊心动魄的光痕划过许久之后,裂锦断帛极为刺耳的破空风声,仍是经久不息。

这是利剑。

嘶嘶嘶嘶嘶嘶!

令狐冲又急抖手腕,重剑质厚,但剑锋忽地摇曳柔转,变化万千,剑光刹那泼洒出去,如雨如丝,轨迹九曲十八弯,时变时新。这时发出的声音也略有不同,细微轻灵,仿若眨眼间重剑不再是重剑,成了一堆看不见的毒蛇,随时可咬人一口。

这是软剑。

呼呼!

令狐冲再神色一定,变得庄严、肃穆,他将重剑收了,动作却比此前缓慢数倍,似周围空气骤然变成了水,粘稠、绵密,让木剑有一种“拖泥带水”的感觉。到这时,令狐冲挺剑一次,这一次仍然偏慢,却又带着呼呼风声,又大又响,宛若携有山呼海啸、不可抵挡之势,令人望而生畏。

这是重剑。

令狐冲将剑势一止,观手中剑,暗忖,“以重剑承载三种剑理,于是总揽一怀、俯仰可拾……看来我的思路果然不错,习得了重剑,却未必要放弃独孤九剑?倒不如说,我以重剑施展利剑、软剑,纷纷有所对比。”

“同样,我还可以用利剑施展重剑、软剑,用软剑施展利剑、重剑。剑冢记载,独孤前辈除了玄铁剑法、独孤九剑之外,尚有软剑、木剑、无剑,我已悟通了软剑这一节,未来推算下去,必然有其他收获!”

利剑对重剑,是动静、快慢对比;软剑对重剑,是巧拙、虚实对比。而利剑对软剑,亦有刚柔、简繁对比。

动静、快慢、巧拙、虚实,刚柔、简繁,这正是武学中最核心的几条思路,远不只是剑法所用,刀枪剑戟等十八般兵器莫不在其中,就是暗器也不例外。

令狐冲练剑久了,知道自己的剑法,已经脱离了独孤九剑。他想来想去,换个名字。因现在能用重剑、软剑、利剑,分别施展重剑剑法、软剑剑法、利剑剑法,以数理论,三三得九,一共仍是九种变化。

于是,他便将这全新剑法,叫做是“九剑九法”。

——是知其剑,亦知其法矣。

他练成此法,不禁欣喜,显露狂态,哈哈大笑。并招来神雕,对着絮絮叨叨,道别一番。

神雕嘎嘎乱叫,虽不成人的言语,但离别之情仍油然而生,声音悲戚。令狐冲听了这声音,还想笑两声,但却莫名笑不出来。

这时候冷风吹来,好大一阵风,令狐冲转头看去,给那风草迷了眼,但见到深谷空空,风声呜呜,偌大一个天地,此刻却显现出无限的孤寂与冷清。

他忽然想起,半月之前,来到此处,自己多么颓废。但见到天地景致,别无旁人,又是多么惬意,似乎忘怀了一切烦恼。只觉得余生归于此处,便是世上最美好的一件事情。

可结果是,烦恼总是牵挂人。鹿尘的一封信,自己就又要回到大明,面对自己的师门了么?

令狐冲呆呆看了许久,忽地叹了口气,什么嬉皮笑脸的都没了,他回头再看了神雕一会儿,到底还是低下头,鼻子一酸。

他低头道,“雕兄,雕兄……我真是十分不愿离去啊。不过,人世浮沉,做男子汉的,怎能不去面对,而只顾着逃避……我不能,我绝不能……”他口中说着不能,却没有移开半步。

反而是神雕用翅膀抱住他,这时候山谷的冷风再吹过来,却不冷了。而且还好温暖,好温暖啊。

絮絮叨叨婆婆妈妈的哭闹够了,令狐冲才擦干眼泪,依依不舍地拜别了神雕。

神雕立在原处,没有跟来。

令狐冲走了数十丈一回头,看到神雕立在剑冢平台,其身形甚巨,形貌丑陋之极,全身羽毛疏疏落落,钓嘴弯曲,羽毛呈黄黑,显得甚是肮脏,头顶生著个血红的大肉瘤,双腿奇粗,有时伸出羽翼,却又甚短,然亦威武气概。

他比划一个大拇指,“好威风!”

神雕嘎嘎展翅,回应他的夸赞。

令狐冲又走数十丈,再一回头,看到神雕立在剑冢平台,已成看不清其形貌如何,成了个模糊黑点,但观其气魄,古拙雄奇、高视阔步,仍是极其威武。

令狐冲大声喊,“好威风啊!”

神雕也再次发出回应,嘎嘎声响中,小黑点蹦蹦跳跳的。

令狐冲又走了数十丈,再回头时,已看不到神雕,看不到深谷,看不到剑冢了。

他有些遗憾,正待回头,却只听到一声怪叫,从深谷中传来,如虎啸似龙吟,遥遥道别一般。

好怪叫,有诗赞曰:这一叫,是神雕。凛然好比凤凰,蛟龙不如一响。锵锵胜过刀兵,虎豹难敌此音。一时闹了喧天,猛地乱了阵前。穿云裂石闪电横,峨峨汤汤江海浑。天惊地颤乱象生,直将那雷音宝塔也给倒三层!

令狐冲听这一叫,禁不住又赞一声。

——呀,好威风啊!(本章完)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