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缺乏勇气的张无忌

24天前 作者: 五千年事不停写
第111章 缺乏勇气的张无忌

鹿尘落在地上,半跪于地,低头沉寂许久之后,呕出一口鲜血。

鲜血落地,点点滴滴,坠在满是雨迹的青石砖上,在映漾的水波中,成一道绽开的红花。红花上,倒映出鹿尘的脸色,苍白、疲惫,并不好看,但带着笑容。

他赢了。

天空上,任我行渐渐下落。他越是下落,身上的剑痕越是清晰可见,鲜血一颗一颗、一粒一粒,溢出肌肤,挤出体表。等一双脚落在地上,他混身缀满血色的珠玉。

这时候,风雨已渐歇,乌云从浓滚黑厚,变作散开,使得皎洁明月,接引了一方光华,照耀而下。这本是任我行弄出来的天象,他功力一去,自然而然恢复正常的宁定午夜。

这座酒楼,被鹿尘等人拆除,其中的居民却已经抢先被驱逐了。是以他们这一战纵然轰轰烈烈,倒也没有引起很多伤亡。但大概会有很多人知晓,此处有惊天动地的高手交战。未有个明确结果,谁也不敢冒然接近。

任盈盈站在一旁,呆愣许久,才叫一声,“父亲。”声音平静轻盈,却又悠长、复杂、难以形容。

也许在她心中深处,并无对任我行的真切诚挚情感,因为这父亲没有养过她,关心过她,陪伴过她。但有时候正因没有感情,才会有无限的遐想空间。

向问天谈及救出任我行时,她自然责无旁贷,勇做先锋。但偶尔分神,总念着父亲是个怎样的人,笑起来如何,会否很霸道,又会不会关心自己……脑中有数不尽的疑问和期待,当然也有许多的害怕和恐惧。

无论如何,在她人生之中,救出任我行本该只是个开始。之后的路很长,很有挑战性,或好或坏。她没料到的是,这已经到了结束的时候。是以,她这一声,唤得木然呆滞,宛若泥塑木偶。

任我行落在地上,看了她一眼,神色如常,第一句话是,“你不要报仇。”

任盈盈恍若不觉,依次看向鹿尘,张无忌,江小鱼三人。鹿尘站起身来,坦然面对,而张无忌江小鱼,则分别有所歉疚,让开脸颊。他们初出茅庐,还未习惯江湖上的纷争厮杀爱恨情仇。

任我行死死盯着她,目光深沉,带着某种决绝。仿佛这一刻她不回答,他永远也看着她,盯着她。

任盈盈终于点了点头,两行清泪从脸颊上滑落了下来。

然后任我行才顺畅的说下去,“你身为圣姑,并未主持教务,他们不会害你。爹爹无能,你去找靠山,用你的所知,用你的所能,从武曌和东方手中,保住命去。爹相信你。”

他这话,半是给任盈盈说,半是请见鹿尘。一旁鹿尘点了点头,算应了请求。

任我行又看向向问天,“向兄弟,你是作恶多端,想是没得救了。为兄无能,劳你多年记挂不忘,真害了你。”

向问天呆呆看了他许久,才一抬手,拍在脑门上,苦笑道,“他娘的,大动作总有大风险。好好好,任教主,属下跟你这么多年,今日死在同日,也算不薄。属下唯有一个请求,由您送属下上路罢。”

任我行点了点头,抬手一指,凌空射出一道指劲,直击在向问天死穴上。向问天闭上眼睛,形如接受某种赏赐,只听啵一声,身子摇晃一下,应声而栽倒。

打出了这样一指,任我行也仰天长叹一声,然后垂头,无了声息。

他们如此行事,视死如归,倒也英雄。张无忌和江小鱼相互搀扶,对视一眼,松了口气,知道此事有了个结果。

鹿尘的梦华、先觉二剑,均已崩碎,成了断剑。

他低头看了看,神色一肃,道一声,“多谢陪伴。”将两截断剑,撒手弃置。

它们自然受不住八万年的内力,休说这两柄剑了,鹿尘浑身上下经脉,也寸寸碎裂,丹田气海,尽数毁于一旦。若寻常武人、医师见了,要不怀疑他是否能练武功,要不质疑他是否能够活着。

严格来说,他现如今的身体状况,比最初练武时候,更见恶劣。

但他现在何等境界,距离大三合也不过一步之遥,平生所遇到许多武学上的道理,虽不尽解,胸中也无滞碍。在武学上的造诣,几经磨练,终于达到某种巅峰,以至于妙达通灵,圆觉神满。

这种境界,他已经可以使得铁树开花,瀑布倒流,化腐朽为神奇。自然,也可以使得:不能练武的人可以练武,不能修行的人可以修行,练一天的武功相当于别人练十年。

对鹿尘而言,此战结束之后,只需要养望几日,身体自然而然恢复状况,重回巅峰时刻。

如此一战,给予他许许多多的感受,均记载在心海之中,无论何时回顾,皆能历历在目。严格来说,鹿尘不是在对抗任我行,那种伟力是无法对抗的,是在场所有人的灭顶之灾。

幸运的是,前面两次轰击,令他看出任我行的功力,在于虚实之间。

世上任何人,想要承受八万年内力的轰击,都不简单。反过来说,想要从容运用八万年的功力,则会更难。

任我行的情况特殊,他曾经登临在大三合境界,精、气、神运转皆成圆满。但后来,他破了功、跌了境界,八万年内力仍在,却成了一条他无法降服的孽龙。

幸运或是不幸之处在于,吸星大法到底精妙,那些内力根本不是来自于他身体经脉、丹田、气海等诸多地方,可以保他运转。同时也代表,二者之间,泾渭分明,并未融会贯通,成了不可分割的一处。

也就是说,任我行吸收别人的内力,是放在一个特殊的空间,迎敌的时候,再运用这份庞大内力,也是打开这个特殊的空间。这个特殊的空间,是由吸星大法制造,没有形迹,无可捉摸,却实实在在储存了超过八万年的内力。

它俨然是一座宝库,而大门的钥匙在任我行手中。

但到底,宝库不是任我行,任我行也不是宝库,他们之间的运转不是全无破绽。磅礴的功力,已成为有别于任我行的一个他者,它伟大、了不起、难以匹敌,可它不是任我行。

鹿尘也根本不需要打败这八万年内力——要是只有十分之一数目,八千年功力,他倒有兴趣,集结了精气神,去尝试尝试。

现在而言,他要打败的也只不过是任我行而已。

鹿尘的胜利,需要分外感谢张无忌和江小鱼。不是他们以身犯险,他没那么容易看出任我行与吸星大法功体运转之间的滞碍,于是一击之中,他赌上了一切,令梦华、先觉两柄剑毁于一旦,切断了任我行与吸星大法的联系。

于是,在那一刻,宝库的大门永远的关上了。

就算再有另一个人练成了吸星大法,也难以找到这八万年的功力。不同的武功,就像是不同的宝库,但即使是相同的武功,也有不同的密码。丁春秋、朱无视,皆是如此。

也许世上只有通晓北冥神功的人,才能找到他们三家支流,以更上位的姿态强行破译。但身具如此玄功,想要内力,只会比他们更加容易,自然也看不起三人的积累。

但所有人不知道的是,鹿尘的“心海”,已悄然记载了一些信息,那就是:任我行运功时的所有状态,包括肉体上、能量上、精神上的种种变化,细微之至,甚至还能够反复回看。

这等若是,他虽不知道任我行输入了什么密码,却用录像机将任我行输入密码时的动态,一一摄录下来。只需要一定时间,他总有机会破译密码。并且,他绝不愿意如任我行般,功我二分。

鹿尘下定决心,找到以经脉丹田,容纳八万年内力的方法。到时候,那无人追究的八万年内力,皆要归他所有。

而有此收获,鹿尘的付出已经颇为值得。

……

任我行倒了,向问天死了。三人的目光,倏然一起看向了任盈盈。

任盈盈很规矩,很老实。她立在原地,衣装似雪,忽然一扯面上的黑纱,又拧断了手中的黑鞭。

黑纱下,露出一张娇柔中带有英气的面容,面对众人疑惑的目光,她只能道,“小女子愿意背弃日月神教,为武当山所用。”

要说她打从心底,也是对三人有点恨意的,但只不过是有点。更多的,是身如浮萍,随风漂流,不知所措,前路迷茫的惆怅。说到底,她是个二十出头,便被人高高架起的圣姑而已。

江湖对她而言,太神秘,也太疲惫。她一出生,也许就注定要卷入东方不败和武则天的争斗中,最无奈之处在于,她的父亲也是一代英豪,只是在大胆步入游戏之中时,竟至于一步踏错,失足成千古笑。

成败一线,争对了就是一步登天,错了便是粉身碎骨。对这种爱恨情仇,她怕了,也惧了。任我行说得没错,她能做的,也只有离开这个世界,然后活下去。

于是,在黑夜寂静之中,她鼓起勇气,说出了第一句话。

第二句话,则对着张无忌说,“张无忌,多年未见,你成了原子了。但却不知,是谁教了你《御尽万法根源智经》?两位少侠大约不知,但你心里却清清楚楚,你这次过来,要杀的不是任我行,而是我,对么?”

鹿尘和江小鱼不知其中内情,听着这莫名其妙一长串,均看向张无忌。

张无忌脸色微变,没想到被反将一军,随即点点头,“你说得没错,我是奉了命来杀你的。”

又看向旁边两人,苦笑道,“两位道兄,望不怪责小弟,隐瞒事实。其实小弟真实身份,是大唐女皇武曌门下,她暗传神功,祛除寒毒,授原子身份,对小弟有大恩大德。至于东方教主,他大约还没听过小弟这个人。”

鹿尘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任盈盈,“这和武曌又有什么关系?”

任盈盈将自己所知,合盘托出。她鼓足勇气,是任我行临死的意思,也是她唯一生还的机会。

两人听了,这才知道小小一个任盈盈,居然牵连甚广,使得两名大三合中极了不得的高人,为之几度博弈。张无忌在一旁,暗叹了一口气,却也没说什么。

他们心领神会,这么看来,张无忌人在黑木崖上,暗中为武曌所培养。武曌实为善母,本不该任命原子。这应当是只有他们二人内部知晓的事情,对东方不败而言,却不知道眼皮子底下,善母和原子已经联合。

江小鱼不由冷笑,“女皇武曌真是野心勃勃,她统合三大魔门,意欲何为,谁也清楚。所谓唇亡齿寒,她若功成,什么武当少林,大宋大明,只怕也都为他所征服了罢。”

鹿尘转过头,对张无忌道,“至于张兄弟你……”

张无忌低着头道,“两位道兄,莫怪小弟。圣人赠我神功,为我免去寒毒,于情于理,因仁因义,都……”

鹿尘忽然冷声喝道,“张无忌,你不要试图说服自己,说出你内心的答案。你多年为武曌效力,岂能不知道她的为人?你若助她,等若与虎谋皮,你口称笃信仁义,却怕是假仁假义!”

江小鱼也道,“张师兄,你休忘了自己的出身,你是武当门人,何以对魔教的事情,这般上心?不如,你跟着我回到武当,重归山门……”

张无忌打断道,“江师兄,你当我是什么人?怎能忘恩负义?我是没办法,武当不救我,神教不管我。谁对我好,我对谁好。我若有机会,又何尝不愿意如你一般,为武当所重用。可命运弄人,不给我这机会,我能怎么办?”

江小鱼倏然之间,只觉得无话可说。他也是机灵之人,脑子里聪明灵动,几度张嘴,换了好多说辞。可竟然发现,所有的说辞,只能堵在嗓子眼,一口气也出不来。

张无忌垂眸道,“江师兄,鹿道兄,你们休要劝我,说什么大仁大义。我们本是同类人,你们若易地而处,也一定如我一般,为着恩情,而枉顾了大义。自古以来,很多事情,都不能两全的。”

忽然又看向江小鱼,面露微笑,带着某种向往,“江师兄,我多想和你换一种人生啊。”

江小鱼听了这话,如遭雷击。

鹿尘忽然道,“那么,你仍是想要杀死任盈盈?”

张无忌点了点头,看了任盈盈一眼,眼中无悲无喜,“圣姑,休怪无忌无情。从小在黑木崖上,你对我实在不错。但我这条性命,是圣人所救,我就是以死回报,也没什么问题!”

任盈盈往后退了两步,看了看鹿尘和江小鱼,警惕道,“两位少侠的意思呢?”身形却紧绷,似乎已做好了随时飞身逃走的准备。

江小鱼冷冷道,“你放心,他杀不了你。”

鹿尘道,“但我们也不会对他出手……张无忌,今日咱们三人都身疲力竭,你还是远去罢。我们是打定主意,要用任盈盈对付武曌,她的命你取不走!你若看得清局势,凭着这一行的友谊,咱们还是朋友。”

张无忌摇了摇头,“多谢二位仁义,但我张无忌不配做任何人的朋友,只是个身中毒掌,为人所控的可怜鬼而已。”

行了一礼,转身昂首去了。

场中三人,静静看着他的背影。

他离开许久,任盈盈才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提醒,“两位请千万小心,他的《御尽万法根源智经》,有无穷智慧,杀人于无形。如果他恢复功力,暗地里杀人……”

江小鱼道,“他不会杀你的,你放心吧。”

这话有点古怪,不是杀不了你,而是不会杀你。

任盈盈听了之后,正自琢磨。旁边的鹿尘叹了口气,“任姑娘,你也许不知道,世上有些人,表面上说什么,实际上却会做相反的事情。张无忌就是这样的人,尤其他说‘杀人’二字……”

他摇摇头,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听着多么吓人啊,但他这次离开之后,一辈子也不会来到你的面前了。”

江小鱼忽然道,“他缺乏了勇气。”

鹿尘道,“哦?”

江小鱼望向天空,“他不敢面对武曌,他只会随波逐流,有人在背后操纵他,他就算明知道不对,还是不愿意反抗。他这个无能者,胆小鬼,他有多么可怜,就有多么可恨。”

他一字一字,语气极重,就好像面对天地间最大的一个疑问,“你说说,他到底在怕什么?”(本章完)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