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佑尝试着捏紧拳头，却伴随着一阵无力的感觉传来，那双手双脚似乎并不属于自己似得，根本无法支配它们。
无力感的同时是一阵而又一阵的剧痛，左肩处的弩箭伤处传出的痛感，不断地提醒着他保持清晰的头脑。
另一边，沈毅则是尾椎骨触地，现在的他就是想动也动不了，没有大声哭出来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啧啧！都说我阴险，现在看来，你们两个小子也不赖嘛！”
屋漏偏逢连夜雨，刘福的声音响了起来，“要不是老子提前留了个心眼，还真要被你们两个毛头小子给暗算了！可惜啊可惜！功败垂成的滋味怎么样？现在你是不是能够稍微体会一下我当时的心情了啊？”
说完，他把目光停在了秦天佑身上，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还能有什么话说！
一动不能动，头脑却无比清晰的秦天佑终于知道一句话，叫做有心无力，该做的已经做了，他也不会后悔！
免得被刘福羞辱，秦天佑只好来个眼不见为净，闭上眼睛，冷声道：“输了就输了，成王败寇而已，没什么好说的！”
“呵呵，死到临头了总算有点男子汉的样子，让我都有点不忍下手了！”刘福皮笑肉不笑地说着，一边瘸着一条腿慢慢地挪了过来，刚才秦天佑的全力一击伤到了他的脊椎，以至于他一条腿暂时失去了知觉，根本使不上劲。但即使面对两个已经无力反抗的人，他也不想夜长梦多。
这不，刚躲过了汇聚了元气的全力一击，又闪开巨石砸落一般的屁股攻势，他就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尽管他能看出来，这两个人是真的已经山穷水尽了。
秦天佑根本没有看到他的嘴脸，但他能想象得到，嘴角冷冷一笑。
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便危险无数，走到哪他都能感觉到满满的算计，他需要分辨这到底是不是方俊的阴谋诡计，有时候，他也会想，自己会不会被弄得神经质了。
幸好他本质上是一个不畏惧挑战的人，从一开始的见招拆招，慢慢地开始主动经营布局，即便他的想法是那么的拙劣简单。
但他终究是一个没有多少经验的人，他能够活下来，多少已经是命运的眷顾了。
另一方面，他骨子里又是喜欢安静的人，他喜欢静静地望着蔚蓝的天空发呆，他喜欢待在曲径通幽的竹林小居喝茶赏景，他喜欢随着本心走走看看。
一个是情非得已，一个是性之所致。
所以，燕青雪、沈毅他们也看不懂他，在他们看来，秦天佑好像很忙，又好像很闲。他有着自己的目标安排，会努力地往着这个目标前进，但万事欲速则不达，很多时候，他也会稍稍停下来，欣赏一下路边的美景。
一路而来只知道急匆匆赶路的人，等到时过境迁，他们就会明白和后悔，他们的人生如此的单调，他们的回忆如此枯燥，他们的人生如此乏味。
秦天佑，不想成为这样的人！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能够重新拥抱阳光之后对自己说过的话。
但他，似乎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刘福的阴笑离他越来越近，他手里的匕首也在一寸一寸地靠近秦天佑，破庙里回荡的是刘福挪动右腿时与地面擦动的窸窣声音，就像刽子手行刑前底下的百姓们无知无畏的冷嘲热讽一般让人感觉烦躁，还有急切。
烦躁很好理解，除非一个生无所恋，彻底对自己生活的世界失去了信心的人不会有这种情绪，但凡一个不想死的人，面对这种悬于头顶而一时间不落下来的情形都会如此。
至于急切，则有两层含义了：一是希望那把铡刀早点落下，好一了百了，另一个就是希望救星快点来到，很像电视剧演的，法场救人那一句“刀下留人”。
至于秦天佑，毫无疑问就是后者了。
“秦哥儿，我们不会真的死在这吧？”叫痛了一阵的沈毅回过神来，看着那家伙举着匕首向秦天佑挪了过去，与刚才不同的是，他这一次确确实实从那家伙身上感受到了杀意。而之前走向他的时候，有杀气却没有杀意，或者说，他的本意并不是杀他。
事实证明了他的推断，所以这一次他问秦哥儿的时候反而有些看开了，语气也不再那么急迫。
杀气，杀意这种听上去玄而又玄的东西，在很多情况下，普通人都能感受得到，更不要说他一个修行者了，冥冥之中总是有一些感应的。
“不知道啊，这事不在我！你也看到了，我根本都动弹不了，所以恐怕救不你了。”秦天佑语气中略带着一丝歉意说道，能不能救暂且不说，沈毅受这个无妄之灾也是因他而起，若不是他，沈毅也不会受到牵连。这也是他不计危险，敢只身前往的原因，他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更是有一个有原则的年轻人，若沈毅真因为他的缘故出了意外，那他一辈子都要活在歉疚之中了。
“抱歉了！”他的语气有些低沉。
他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他也不是心中装着太多仁义的人，他只想依着本心，做自己而已。
“秦哥儿，不关你的事！真的！你别内疚了，说实话，你能来我就很高兴了，我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
说完，沈毅顿了一顿，接着道：“秦哥儿，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对你说过。其实我父亲，是一个老兵，一个退了伍的老兵，这本来也不是什么说不出口的事，换一个人或许还会为自己有这样一个参加过那一次妖族大战的父亲而感到骄傲，然而我却没有，因为他不是正常退伍的。”
“秦哥儿，你知道他是怎么回来的吗？没错，他是逃回来的！尽管军部并没有处罚他，因为他们也认为，那一次的全军覆没，责任并不在他，或者说他们觉得，让我父亲带着一份屈辱和愧疚活下去，才是对他最严厉的责罚。”
“或许吧，他们说的，我不是太懂。”
“但我知道，自打我有印象起，在我印象中的父亲就很少笑，有时候，他总会很长时间盯着远方眺望，像入了定一样，无论我怎么叫他，他都不理我，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的脸上总是挂满了泪水。”
“我问父亲，你为什么哭了？父亲说，他没哭，他只是想到了一些人，一些永远忘不掉的人，望得久了，风太大了。刚开始我不知道，后来我知道，那是他想起了他的战友，那些一起在战场上浴血拼杀的袍泽。对了，袍泽这个词还是他跟我说的呢！”
“然后我就问，他们呢？父亲就说，他们一个很遥远的地方等他。我又傻傻地问，那你怎么不去找他们呢？父亲摸了一下我的头，说等十年是等，等二十年也是等，再等等吧。”
“然后我就会看到父亲呢喃着自言自语，但我从来都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一次醉酒，我终于从父亲口中知道了那次事情的大概，原来我父亲所在的小队全是修行者，虽然境界不算太高，但在军中也算精英小队了，他们本来收到风声，要去埋伏妖族的一支急行军，结果他们埋伏了很久，还是没有等到那支急行军。但这一支精英小队并不想放弃，他们猜测妖族急行军或许因为意外耽搁了，所以他们仍旧严阵以待。时间又过去了很久，但人有三急，我父亲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坏了肚子，总之他离开了小队，去解手。这种事情，他自然要走得远一些。”
“可是，等他回来还未走近的时候，他就看见，小队的人已经全部死光了，他一下子傻眼了！连他自己都怀疑，为何事情会发生得如此之巧，但那时的他，回到埋伏地点显然已经没什么用了，他就那样看着妖族凶手杀完了人扬长而去，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原来我不明白，我父亲为何会经常流泪，经常缅怀。现在我懂了。有时候，死亡才是最好的选择，与袍泽生死与共！”
秦天佑默默地听着，心中百味陈杂，无悲无喜。
但他知道，若是能够活下来，沈毅一定会变得与以前不一样了，无关好坏，他只是长大了。
秦天佑依旧闭着眼睛，淡淡一笑。
好不容易挪到了秦天佑跟前的刘福破天荒地没有动手，他也被这个故事吸引了进去，安静地听着，但他的右手依旧握着那把蛇信子一般的匕首，匕首的锋刃正好抵在秦天佑的脖子上。
生死，在他一念之间。
于是，他听了下去，杀了秦天佑，那小子可不会再往下说了。尽管他的心里也在催促着他，但他还是没有下去手！
听完了故事的刘福，再一次看到了秦天佑嘴角的笑容，很浅，但其中流露出的淡定从容却愈加明显，刘福的心里又不自觉地咯噔一下。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有这样的感觉了。
“难道这小子还有什么后手？”刘福狐疑地想到，他本就是一个多疑的人，不怪他不管看到什么都要多想一下。
不过，这一次，他还是很快做出了决定，“不管怎么样，只要杀了这个小子，仇报了，任务也完成了，那位贵人一定能够让自己在帮里站稳脚跟的。
很快，刘福就为自己的举动尝到了苦果，秦天佑一直期待的刀下留人并没有出现，而是冷不防在他的耳边一声呼啸炸响，如同一声春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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