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无间小路

随着秦风的消失不见，这个本就如镜花水月一般的案子，就像漆黑如墨深夜中的昙花一现，迅速地草草了结。

府衙前的公告上早已换上了人们习以为常的通缉之类，只不过画像上的人物却是那一夜入牢刺杀的修行者，主簿案桌上的卷宗也不知在何时少了那一日的审案记录，一切的一切，都传递出了一个消息。

冯郡守似乎在这没有血腥味的斗争中棋胜一招，但现实却是，这一件事后续无声无息的不了了之，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总的来说，两方达成了一致，谁也不在这件事上深究，如同过眼云烟一般，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这种博弈在官场之上并不少见，毕竟是斯文之人，在见血封喉之前谁也不会撕破脸皮。而这其中唯一不爽的大概便是方俊了，在他得知了事情的结果之后，极为少见地在自己缩在了房中，忠心耿耿的方材候在门外，只听到了其中间隔不断的摔碰声，这让本就感觉到了不安的方材噤若寒蝉，他可从未见过少爷如此失态过。

“砰！”又是一声闷响，方材擦了擦脸上的冷汗，他本能地觉着这所有事情指向的那个人，那个从前傻傻愣愣的秦家小子似乎不那么好惹了，若是换成他的话，他铁定要考虑一下，不再去招惹那个让他已经看不透的小子。

但这一切不是他能够决定的，而是要少爷决定的。但如果说让他去劝一劝少爷从此放弃的话，他是打死也不会干的，毕竟他还明白忠言逆耳这句话，放在少爷身上的话，那就只有逆耳了，至于忠不忠言都是不重要的，如果要问什么最重要的话，还是溜须奉承最重要。

方材自鸣得意地想了想，打定主意般郑重地点点头，然后又缩紧了脖子，认真地听着房子里的动静。

……

正式开学前的最后一天，持续阴沉了多日的天气似乎感应到了某人的心情一般，一下子放起晴来，温暖和煦的阳光落在身上，让人觉得格外舒适安逸，和张小全不同，离开了家的秦天佑在经过了短暂的离愁别绪之后，心中也是轻松了许多，多日来压抑已久的阴霾不说一扫而空，至少已经不再那么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不知为何，秦天佑忽然想到了这么一句话，大概是感慨自己从方俊独有的先天优势中走了出来，终于可以放手一搏了。

穿过小巷沿着清澈见底的苏河，在前往学院的路上，心情愉悦的秦天佑不自觉地又踏出了刚刚学到的流云身法，虽然到目前为止连其形都没有掌握，但秦天佑还是感觉这一种身法的不俗之处。

能够让自己一个普通人在学习了短短一日，也就练习数次之后，秦天佑便有一种感觉，脚步跨出，便如那河中水流一般，灵动畅快，遇物绕物，又如天上白云，随风而动，动中有静，静中亦有动。

自己虽未晋入到引气境，还算不上真正的修行者，但强大宁静的神识已经能够让自己感悟出这流云身法的奇妙之处，当然，自己练习这流云身法的时日尚短，想必假以时日也能做到那夜晚上黑崖神出鬼没的诡异飘忽，但就算是现在，秦天佑也能感觉出自己行动时动作的流畅，较以往来说能够省却不少气力。

而正是因为如此，秦天佑心底也开始怀疑，如此不凡到一个普通人修炼都能察觉异样的灵妙身法，又岂能是寻常轻易可得的？于是，他又不能不开始猜测，那个敢在人类的郡城之中随意行走的妖族，到底是何身份？

虽说云中郡地处偏壤之地，而天教学院向来与妖族关系暧昧，但想起自己初入门房那日，那个喝酒喝得醉醺醺的门房老头还吓唬过自己，要是被人发现是妖族奸细可是要抓起来的，如此想来，学院当中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一视同仁的！

不过仔细一想，也并不奇怪，学院中的学生老师毕竟大部分也是从大梁国挑选出来的，加上十多年前妖族大举入侵梁国积下的陈年旧恨，要令那些在战争中失去亲人的人冰释前嫌几乎是不可能的。

那么黑崖又是谁呢？他居然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出手杀了方作人，至少应该是钟灵境的实力吧，怪不得能够在云中郡横行无忌了！

那他为什么又会将如此不凡的身法直接教授与我呢？大概与自己身上的妖族气息有关吧。

不知不觉间，秦天佑已经走到了学院的门口，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呼出，举步走了进去。

黑崖的问题暂且不去想，自己知道的信息太少，而且父亲似乎也对自己有意隐瞒了一些事情，况且至少看来，黑崖对自己也没有恶意，那么就不必自寻烦恼了。

路过门房的时候，秦天佑稍稍犹豫了一下，是否要进去与脾气古怪的院长老头打个招呼。其实一开始的时候，这个面带笑容满面红光如同弥勒佛一样的老头，就给了秦天佑一种老狐狸笑里藏刀的感觉，不管怎么样，他都不喜欢这种感觉，虽说不怵，但那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还是让他想要尽量地躲远点。

奈何当初慌不择路找上了这个院长老头，虽说也可以将那时的事当做是交易，自己用地球上的记忆调了一杯几乎可以说是粗制滥造的酒，但胜在新奇嘛，然后换了一块老头的腰牌，得以在藏书阁看了七日藏书，最后也是在老头的帮助下得以重新考试，所以说起来，多多少少承了老头的情。

想到这里，秦天佑觉得过门不入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只好硬着头皮推开了门房的那一扇小破门。

毫无意外的，迎面吹来一阵浓郁的酒气，这要是酒量差的人没准一进门就得给醉倒在地了，怪不得，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都不太有人愿意到这个院长大人的小门房来做客的，估计这满屋醉人酒气就是一大原因了。

“小家伙，是来给我调酒的么，想不到你小子这么有心，不容易啊不容易！本来说让你开学了之后再来就行了，还是你小子厚道，不枉我对你刮目相看。”一脸红彤彤的老头笑呵呵道，活像一只成了精的老狐狸。

秦天佑顿时满脸黑线，自己只是进来打个招呼而已，还等着去领校舍的钥匙呢，早知道说什么也不进来了，老家伙真是奸猾了，直接这一说，自己想不出手都不行了。

无奈，看在老头帮过自己的份上，秦天佑尴尬地呵呵一笑，调酒就调酒吧，这次一定要给你放上几个辣椒，让你好好品尝一下异域风情的滋味，不过说起来，像血腥玛丽里面似乎也会放少许辣椒油和辣椒粉呢。

材料准备好之后，秦天佑敛起袖子，再次胡乱地鼓捣了几下，然后放下杯子不等老头品尝就匆匆地告辞了，大有心虚的样子，还好老头也没有见怪。

只不过，没过多久就从小门房里传出了一声震天响的骂声，和杯子摔破的碎裂声。

想来是老头平时喝惯了寡淡绵纯的味道，一时间这辣上加辣的味道实在无法习惯，秦天佑暗自祈祷一声这可不能怪自己，只不过是您喝不惯罢了，在那一声声震云霄的巨响下，秦天佑脚下踉跄了一下，随即又加快了步伐。

走了一会之后，秦天佑忽然发现自己竟然迷了路，左转右转，周围全是看上去颇为一致的林间小路，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对于学院并不熟悉，除了当初来过几次靠近大门一眼可见的藏书阁，再加上前日的入院试，而且当时也是有老生指引前进的。

如今看来，不得不说学院的底蕴深厚了，不愧为传承了数千年的千古名院，悠久的历史甚至连一代王朝尚且不及，也就怪不得学院能够在这寸土寸金的郡城中心占据了如此广阔的土地。

不管学院太大了也并不都是好事，比如秦天佑这个从小几乎没有走出过家门的人来说，纵算记忆力超绝，也难免在四周景物就像桃花林一般的地方转上了圈子。

“该死！这地方怎么连个学院都不见，虽说还未正式开学，但也应该有不少学生先行来了才是！”

秦天佑暗暗抱怨了一声，又难免觉得眼前的柳树实在太过眼熟了一些，同样垂下来几乎贴到了地上的枝条，树下是满地的新草，绿意盎然，而自己似乎刚才就是从这里走过。

“啊！！不会又转回来了吧？！”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眼前出现了一人，穿着一件黑色的衣衫，脸上是冷漠的表情，不过在他看到秦天佑的时候，还是略微变了变，眼中一丝讶异一闪而过。

黑崖缓缓地走到他的面前，用听上去不那么冰冷的声音问道：“你怎么闯进这‘无间小路’里来了？”

看到黑崖的出现，已经在这小路里绕了好几圈的秦天佑喜出望外，“总算是得救了，我还以为要在这里过夜了呢！对了，黑崖大哥，你快带我出去吧，我还要去领校舍的钥匙呢。”

黑崖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径自在前面带起路来。

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秦天佑好奇道：“黑崖大哥，学院的路都是如此相似的吗？为什么这里连个路标都没有，而且路边的树看上去都一模一样？”

黑崖想了想，道：“你只是闯进了无间小路而已，所以你走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