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衙前戏语

2015-05-01 作者: 大凉御史
第30章 衙前戏语

翌日,天色破晓已久,晨光微露,鸡鸣之声早已不知啼了几许。

秦天佑艰难地睁开眼皮,耀眼的阳光刺入了眼帘,惊得他赶忙重新闭上眼睛,以手扶额,遮挡了大部分的视线,这才缓缓地能够以目视物。

左右环顾之后,他这才发现自己原来正背靠在粗壮到需要两人合围的老槐树下睡了过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活动了一下肩膀,浑身酸软之意一涌而上,差点让他站立不稳。

“看来一直不曾锻炼,突然之间是有些过了。”

他苦笑一下,起身回了屋内,身上衣衫犹自挂着晶莹细微的露珠。

正是初春时节,寒意料峭。

毕竟是年轻人,他还不至于在树下小憩了半晌时光而得上伤寒,不过他尚未引气入体,自也无法抵御疲劳过后的不适,是以草草就过了早餐之后,舒舒服服地烧水泡了一次热澡。

这才将身上一切不适之感尽去。

换上一件干净的外衫,秦天佑强自镇定地在屋内坐了一个时辰,这才起身出门而去。

这一个时辰,如坐针毡。

……

金门巷上府邸林立,琼楼玉宇,深院高墙,道路极宽,可容三辆马车并驾而驰,路上却没有什么人,自是有些出奇。

很简单,住在这里的人往往非富即贵,此地又非闹市,更无商家店铺,寻常人等哪有机会靠近这里。

郡守大人的府衙便是在这里,衙前两座玉狮仰首挺胸、震慑宵小,说不出的气宇轩昂、大气磅礴。

此刻的衙前却是汇聚了不少的人,一反平日里的冷清常态,秦天佑已然正站在其中。

昨日里,卢侯离去之后曾告诉他,今日他的父亲就会在郡守衙门开堂受审,这等往日里只有在小说中才会看到的情景,秦天佑也是实在没有想到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他对所谓的审案并不抱有期望,此事本是郡丞大人之子差人构陷,不说官官相护,单是如今所编造之人证物证已皆能造成既定事实。

奢望郡守大人青天办案?

他已不是无知无畏的愣头青,光是书中戏中所读皆是阴暗之蝇营狗苟,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那才是真正的无可救药,更何况,他想起了当初墨香居老板的那番话,郡守下放为官,势单力薄,又怎么可能与虎踞龙盘的地头蛇郡丞大人为敌呢!

方郡丞只消稍稍放出讯号,郡守大人还不是顺势而为?

因此,他来到这里,为的只是见父亲一面而已,至于救出父亲,他心中早已计议,只待时机来到。

他随着三三两两的人群在堂前静静地等着,随着时间的流逝,前来观案的人越来越多,这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按理说,这样的案子于公于私都应悄无声息地一锤定音才是,不至于让如此多的百姓知晓。

毕竟所谓的罪犯之前还是一名捕头,除非有心人有意为之,秦天佑揉了揉眉心,冷眼旁观。

明镜高悬的匾额之下坐着一个宽额重眉、鼻梁高挺的模样粗犷之人,此人年近中旬,身着一件深青色朝服,朝服前的补子为案桌遮挡,看不出其所绘为何,不用猜,秦天佑便知道这就是郡守大人了。

堂下一边除了负责记录的主簿以外,赫然坐着郡丞方大人,似有坐镇监案之意,秦天佑心下一沉。

但听得堂外人群轻声低语议论纷纷,似乎郡守与郡丞大人分属朝中不同派系,双方相互掐架你来我往斗争得紧呢。

来不及细细听他们的窃窃私语,公堂之上,郡守大人一拍惊堂木,便开始了升堂。

不知是否秦天佑的错觉使然,他总觉得郡守大人似乎往他这个方向有意无意地多看了数眼。

看着鬓带白发,双眼低垂,显得苍暮年老之极的父亲手带镣铐,被押入大堂,秦天佑内心苦痛,一颗心如同在滴血一般,他甚至不太敢去看跪倒在地,似乎平淡地承受着这一切的父亲。

父亲越平淡,他的心便如刀绞一般越来越难受,他的右手用力地捂着胸口,不知不觉他的眼眶已经湿润,汹涌的情绪似要喷薄而出。

无论如何,他都要等!

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接着出现在大堂之上的便是证人,那三个出现在自家门口,打了自己一拳还扬言威胁自己的混混,除此之外的物证便是一把刀,秦风任职之时随身佩戴的那柄钢刀,刀上尚带着残留的血迹。

刘福、李狗蛋、张小全三人在郡守大人问话之下各自阐述了事情的经过,毫无意外,三人都言称亲眼所见秦风秦捕头杀死了他们的老大刀疤,至于为何要动手,他们全然不知,大概是之前就有摩擦,心中早有嫌隙,故意寻仇罢了。

人证、物证俱在,郡守大人不可察觉地微微皱眉,并没有立刻做出判断。

此时,郡丞方文成轻声提醒道:“冯大人,此案案情清晰明朗,证据确凿,您还在等什么呢?!”

言下颇有几分催促之意,冯郡守面无表情,眼神之中闪过一丝焦急之色,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他心中微叹,这样的案子,铁证如山,就算他有心想要帮衬一二,若是没有其他重大的线索,再加上手底下并不如何服从号令之人的压力,真就验了有心无力四字。

他在京中乃是张相之人,与方文成所属后台顾相势同水火,互不相容,他初来云中,便遭遇种种刁难和孤立,而此案看似清晰明了,可但凡明眼人便能看出其中蹊跷,他本想借此机会趁机收拢民心,不求立马立竿见影,只求徐徐以图,奈何苦于没有证据,他便无法施展。

直到今晨破晓之时,有人给他送来了一个消息。

……

公堂之外的人群之中,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刘福三人,想要从他们三人的表情之中看出些许破绽。

但三人中刘张二人从小便在污浊泥潭中摸爬滚打,就算满口胡言也是说得像模像样,更何况他们早有准备,哪有半分所怵的样子,至于李狗蛋则是完全一副憨傻的样子,他的话与刘福所言如出一辙。

在问完他们话后,郡守也曾问秦风有何话说,秦风只是淡淡说了句,自己没有杀人。

秦风说话有气无力,大有颓然之势,想来在牢中吃了不少苦楚。

秦天佑寻找破绽无果,对方俊的恼恨又多了三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方俊所为。

此时人群中,还有一双眼睛正滴溜溜地转着,待他看到神情冷峻、面带寒霜的秦天佑之时,眼睛一眯,嘴角上扬,径自向着秦天佑的方向走了过来。

“天佑老弟,想不到这么快又见面了,是来见你父亲的吧?”

方俊若无其事地在他身边站定,在他看来,虽然有一些事情出乎了他的预料,比如说这小子不知哪里来的****运,还真就让他考进了天教学院,但大致仍在他的掌控之中,比如说,子债父偿,先在老的身上收点利息,至于小的嘛,慢慢来,机会有的是。

所以他面带笑意,笑意中毫不掩饰自己的戏谑嘲讽。

看到方俊凑了过来,本应是怒极的秦天佑反而冷静了下来,冷笑道:“我来做什么与你无干,倒是你,怎么没有醉死在你的紫竹苑里,哪里来的闲情逸致,居然来这里凑热闹?”

方俊脸上一丝阴霾一闪而逝,那是他心中永远的伤痛,不过他还是很快面色如常,温文尔雅地微笑道:“温柔乡里醉生梦死,朱门衙前赏戏听曲,岂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快事?你还快得起来吗?”秦天佑冷笑道。

方俊闻言笑容凝固,怒道:“你!”

“我什么我?你觉得我会让你享受到人生快事吗?”

方俊不愧是性情阴柔之人,不似那火爆脾性一点就着之人,他很快平复下心情,想起此来目的,冷冷地说道:“我来这里不是与你逞口舌之利的,我会让你看到,得罪我的下场,以及什么是真正的绝望!”

“当你看到自己无力回天,看到你的父亲因你而死,我真不知道你会作何感想,与其有心思在这里看戏斗嘴,还不如一头撞死来个一了百了。”

秦天佑观察着公堂之上郡守大人的细微表现,没有放过哪怕他隐藏极好的焦虑,平静道:“虽然这件事从头至尾来看,我都没有可能胜了你,但你又如何能够确定这个世界没有奇迹发生,就如同我能考进学院!”

“奇迹?”方俊呵呵一笑,不以为意道,“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你觉得他会在你身上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吗?”

“为什么不杀了我?”秦天佑淡淡地问道。

“杀你?这的确是我的本来想法,可是后来我发现,杀了你还是太便宜了你,比起杀了你这个结果,我更享受亲眼见你痛苦绝望的过程。”

“你不觉得你心理有问题吗?”

方俊忽然舌头敛过自己女人般的薄唇,笑意森然道:“是的呢。”

两人在公堂外关注着堂内的变化,三言两语地聊着,在不知道的人看来,宛如温雪煮酒的好朋友一般。

唯一耐人寻味的是,两人的眼神中都泛着冰冷的寒芒。

关闭